这场车祸,经过彻底的检查,发现崇华视网膜有剥离的现象,幸而还来得及挽救,保住了一半视力。
虽然看艳然的时候有些模糊,阅读也有些吃力,但是能和她长相厮守,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和生死,每一刻的甜美都像是跟上帝预支的,他不敢再奢求。
婚後的生活,没什么风雨,每天都是平顺的。
艳然是这样的满足、这样的快乐,也让他感染了相同的喜乐。
博士班毕业後,他没回台北,接受了东大的聘书,准备在这个纯朴的花莲生活到老。
房东太大因为年事已高,北上依亲,便将这个广大的三合院便宜的卖给了他们。只是……偶尔望著晒谷场时,恍惚间像是看到两条小小的身影打得满地生烟。
但是……那是谁呢?
模糊又深刻的记忆,到底是谁呢?满怀感谢和疑问……他实在不知道是幻抑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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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卸下教职後,艳然在家潜心读书写作,简单的生活让她显得安宁祥和。
但是这天,刚从教堂回来的她,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嗯?」搁下笔,崇华专注的看著她。
他……还是这么好看,都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拥有少年般的容颜,却又不失成熟稳重。
这样风采翩翩的老师,该是众多女学生爱慕的对象,可崇华一直守著诺言,不再让她伤心失望。
「神父……神父跟我提议,我们……我们领养两个孩子吧。」不能生育一直是她最深的遗憾。她知道崇华爱孩子,但是他从来不说什么。
上次去百货公司,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崇华望著婴幼儿专柜发呆,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剌痛。
「领养孩子?」艳然也到了想要孩子的年龄吗?「神父说的?哪家的孩子?」
「两个外国小孩。」她声音小小的,「因为是外国小孩,又已经八、九岁了,所以没有人想收养……」
两个人默默无语了一会儿——
「你想要吗?」
「你想要吗?」
异口同声的询问,又一起笑了起来。
两个人转著相同的心思——若是孩子能让彼此快乐,那就收养吧。这个家也冷清太久了,需要两个孩子在晒谷场打架,热闹一下……
「我们几时去接他们?」搂著艳然,他笑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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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育幼院看到那两个孩子,艳然和崇华都受到莫名的撞击,继而为之鼻酸。像是看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亲切。
小女孩皮肤黝黑,小男孩则白皙赛雪,两颗小头颅凑在一块儿,认真的写著作业,一面互相争执著。
「你的字怎么那么难看!」小男孩生气的抢过小女孩的作业簿,「我光是帮你擦掉,就擦得手都酸了!你就不能认真点写喔?难怪老师说你写字跟鬼打架一样。」
「欸!你干什么引我辛苦写了半天……吼~~你就这样擦掉了!」小女孩生气了,「我的字就是难看,怎么样?又没叫你看!」
「我就坐在你旁边,伤害我的视力!」小男孩端端正正的在每行开头写下几个字作示范,「照著我的字写!真是没救了,我怎么会笨到想娶你当新娘……」
「我才不要嫁给你!」小女孩伤心的把作业簿夺回来,辛苦写了半个小时的功课全被擦光了。「少白是大坏蛋,谁要嫁给你!我……我……我要跟你切八段!」
「你敢不嫁?」小男孩拉长了脸,「墨杨,你自己答应要当我的新娘子,永远在一起,怎么可以动不动就说要跟我切八段?!」
「不要就是不要!」
「要就是要——你赶快写作业,不要废话了,耽误我看皮卡丘的时间——」
「那只蠢猫有什么好看的?」小女孩嗤之以鼻:
「皮卡丘是电气鼠!跟你讲过八百遍了……」
领著艳然和崇华前来探视孩子的修女,红著脸扶了扶额头。她应该叫这两只泼猴坐好别讲话的,这样才有机会把他们推销出去——虽然院里的修女们都很疼爱这两个顽皮的孩子,宛如自己亲生的一般。
「咳,」修女清了清嗓子,「少白、墨杨,过来见见这两位叔叔、阿姨。」
艳然和崇华走向前,满脸惊愕的仔细看著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停止争吵,表情混合了惊讶、不信、困惑、激动……
遭封印的记忆困难的转动著,只是,那段骇人的经历在魔王与天使的双重封印下,再也想不起来,可那激昂的情绪……却怎么也不能忘记。
四个人手牵著手,说不出为什么,相视泪流不止。
「白帅帅,墨墨黑。」艳然哽咽著,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叫他们,就是直觉的喊出口。「回家吧,你们是该回家了……」
墨杨扑进艳然怀里,少白则依著崇华哭得很伤心,两个孩子的记忆被去除得很彻底,可一见到艳然和崇华,却像是找到亲人一样。
「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崇华环著艳然的肩膀,「我们的……家。」
望著这莫名而感人的一幕,修女将之解释为「缘分」,并归功於上帝慈悲的旨意。
这两个孩子是空难幸存者。飞机坠海失事,昏迷的两个孩子抱著行李箱在海上载浮载沉,让路过的渔船救上岸。
经过查证,小男孩来自美国,小女孩来自澳洲,家人都在空难中过世,顿时成了无依无靠的两个孤儿。
这场可怕的灾难让他们两个备受惊吓,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新闻报导引发了一阵热潮,各地的捐款如雪片般飞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政府也慷慨的给了这两个孩子国籍。
但是,热潮一旦退烧,两个孩子就被遗忘在这个小小的天主教育幼院,只有慈爱的修女细心呵护著。
分离虽然令人难过,但是,这两个孩子找到真正的家,也让修女放下心来。
上帝总有弛的旨意。这样可爱贴心的两个孩子,是该有个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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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合院外广大的晒谷场,又有两个打得满地生烟的身影。他们老是在吵架,吵完、打完又一起跳绳、玩扮家家酒,意见不和又继续打。
这样的吵吵闹闹,让这个家更加完整。
只是,他们却不肯叫爸爸、妈妈,只肯叫叔叔、阿姨。
「为什么?」艳然有些遗憾,「爸爸、妈妈对你们不好吗?」
少白扭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墨杨只顾著低头,小脚踢啊踢的。
好半天,少白才小小声的说:「不可以叫爸爸、妈妈,这样我跟墨杨就变成哥哥、妹妹了。」
「当兄妹有什么不好?」崇华糊涂了。
「吼~~兄妹怎么结婚?这样墨杨就不能当我的新娘子了!」少白红了脸。
一旁墨杨黝黑的脸更是红得惊人。
「不要讲出来啦!你真讨厌……」
「有什么关系?」少白理直气壮,「叔叔、阿姨又不是别人。」
艳然不禁有些好笑,「你们还小呢,这么早就讲定将来的事?这可是不一定的。」
「我们的心意是永远不变的。」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坚决的将手握在一起。
这话在四个人心里牵起相同的涟漪。很多事情可以忘,但是……有些事就算死亡降临在眼前,依旧心心念念的。
「心意,永远不变。」搂著艳然的肩膀,崇华轻轻说著。
岁月会过去,记忆就算没有封印,也不复记忆?但是,有件事是历经劫难、生死轮回也无法遗忘的。
比方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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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两个身影并肩走著。
「该吃饭了。」艳然头倚著坚实的臂膀。
「再坐一下子。」崇华温柔的揽著她,「我还不饿,陪我看看夕阳。」
满天霞光,静静等待丝绒般的夜降临。岁月终将过去,而他们会白发苍苍,孩子们也会长大。
静静的,两人无语对黄昏。明天太阳还会升起,而他们依旧携手,一日接著一日,或许可以抵达「永远」的彼岸。
他们这样坚信著。
番外篇之一——冤家
还在魔界的时候,他就听说过那个迷糊的小魔女了。
真不知道伯爵夫人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其他的魔女都这样议论著,说到她两光的法术和迷路的「专长」,人人摇头。
不过,他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皮肤黝黑得发亮,笑容却像阳光般灿烂,一点心机也没有,跟一般魔女的阴沉成了明显对比。
「你叫白帅帅啊?」她咚咚咚的跑过来,很不淑女的咧嘴大笑,「好好笑的名字喔。」
「你的名字很好听吗?」白帅帅没好气的问,「你叫啥?」
「我是墨墨黑。」
这回换他笑出眼泪,却冷不防挨了她一记强而有力的左勾拳。
「笑什么?!没礼貌!」
两人扭打起来,直到被伯爵和伯爵夫人拉开,才恨恨的住手。
伯爵和伯爵夫人为了王位继承问题失和了好几万年,除非有重大事件,才会在皇宫碰头。所以,他和墨墨黑在那次之後,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直到魔王一怒将王子贬入凡间,不知道为什么,伯爵推荐了他,伯爵夫人推荐了墨墨黑,两人一起到人间监看,等时机成熟,就把王子接回来。
「阁下……」面对主子,他惶恐的低头,「这样的重责大任实在不是能力低微的我可以胜任的……」
「白帅帅,没有关系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任务完成。」伯爵阴柔的嗓音拥有恶魔特有的魅惑,「尽力就好。那女人派了个小魔女和你搭档,好好做吧。」
等白帅帅出去之後,伯爵脸上漾起阴森的笑容。
就因为你能力低微,所以才派你去的,他在心里冷笑。
伯爵渴望王位已经渴望了好几万年,若不是那低贱的女人生下了王子,他该是王位继承人。
如今,唯一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是自己的妻子。对於这点,两人已经僵持几万年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阻止王子回来。
他深深畏惧魔王的残暴无情,所以不敢使用太激烈的暗杀手法。但是,派个无能的部下去迎接王子,到时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会受到惩罚的是白帅帅,而不是他这个高洁的伯爵大人。
鲜红的唇,涌现阴美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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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墨墨黑搭当没多久,白帅帅就在心里大叹倒楣。他是个用功的小恶魔,努力啃过所有魔法学院的书,但囿於天分,一临阵就手忙脚乱,死记的咒语就是施展不开来。
墨墨黑和他相反。这个成天只知道玩的小魔女什么都不背,只记得几个粗浅的咒语,临危又会突然蹦出来乱使用。
甚至有一次,她召唤地狱犬召唤到一半停下来,还问:「欸,你记得要怎么叫它听话的咒语吗?」
幸好他手脚快,千钧一发从地狱犬的嘴里抢下她,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拿半个魔女跟伯爵夫人交代。
「驱逐病魔需要用到地狱犬吗?」他气得大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地狱犬心不甘、情不愿的听话回去,两个人身上已到处都是伤。「你打算牵那条该死的狗去救发高烧的王子?万一它一口吃了王子怎么办?」
「人家……人家不忍心看王子受苦嘛……」她泪眼汪汪的,「那么可爱、那么粉嫩的小婴儿,却发烧烧得小脸红通通……那可恶的病魔又不听话,硬是缠著王子不肯走,人家、人家……」
「你这个魔女真是笨到有剩!」白帅帅就是拿女人的眼泪没办法,「魔女不是擅长治病吗?」
「我……我配的药……」她面有难色,「连喷火兽都不敢喝……」
真是被她打败。「原来毒死黑麒麟的就是你!」
「欸,我是要救它欸!怎么知道配方出错……它、它又那么不坚强,一下子就死了……」
能毒死号称魔界第一名骑、骁勇善战的黑麒麟,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求你以後别做饭。」白帅帅疲倦的抹抹脸,「我宁愿天天吃麦当劳。」
跟她搭档,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
让他们守护王子是个好主意吗?他突然怀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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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多么令人惊异的生物,他们的一生,是这样的匆匆忙忙。才没多久时间,王子从小小的婴儿长成了俊美的少年,外貌已经比他们两个都来得成熟,连心智也是。
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是守护王子的。但是,有时候白帅帅会怀疑,他们到底是来守护王子,还是来害他的。
墨墨黑乱七八槽的法术,和自己练习时强大、临阵时全忘光的魔法,常常让王子陷入危险。
掌管人间的大恶魔常气得揪著他俩的耳朵大吼,「听著,你们胆敢在王子身边施法,我就把你们踢回魔界流放!」
万一在自己任内把王子玩挂了,完蛋的不只是这两个小王八羔子,连自己都要被贬去守地狱之门了。
「但是王子有危险欸!那辆公车冲过来……」墨墨黑争辩著,「大人,你松松手,我耳朵好痛……」
「公车不靠站怎么载人?!你们到人间多久了,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居然弄翻一辆公车!幸好王子命大,刚好忘了带课本往回跑,否则要是弄挂了王子,你们谁要负责啊?!」大恶魔使尽力气大吼。
人间要管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是谁派这两个搞笑的特使来扯他後腿?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不准再施法!」再吼一声,把他们一屁股踢出大门。
只是,第二天看到周刊,他差点没昏厥,那两个白痴上封面了!白帅帅和墨墨黑腾空飞到五楼的模样,被照得清清楚楚的!
魔界和天界有过协议,双方行动不可让人界发现,如今发生这种严重违规的事,害得他先是被天界的人间大天使严重关切,连魔王都惊动了。
「我说过……不准施法吧?」把那两个死小鬼抓来,大恶魔气得浑身发科。
「我们……我们……」白帅帅吞了吞口水,「我们只有监视……」
「为什么没有隐身?!」在他的怒火之下,两个小恶魔身形缩得小小的。
「因为……因为……」墨墨黑畏缩了一下,「因为大人叫我们不可以施法。」
他发誓,若不是因为这两个死小鬼是伯爵家的人,他一定两掌劈焦这一对小恶魔!
他从牙缝中挤出字来,「等你们任务完成後,我会上公文请大王将你们流放到血池!你们两个尽管再出错,魔界还有很多流放的好地点!」
将他们扔出大门,大恶魔把脸埋在掌心。
「王子殿下,你赶快回魔界去吧。」堂堂一个大恶魔竞呜咽起来,「你再不回家,我就快回老家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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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骂了。
在人间的岁月,总是充满挫败。白帅帅永远不习惯靠两条腿走路,或搭「大铁盒」用轮子滚到下一个目的地。
走到哪里都要小心隐匿踪迹,白天的太阳也晒得他发昏。
他怀念魔界整天黯淡的月光。
这样的夏天,比地狱熔炉还教人难以忍耐。
「喏,」墨墨黑递了一支冰淇淋给他,「很好吃喔。」
不管如何被责备,墨墨黑永远是快快活活的。
酷暑的树荫下,森森蝉鸣,吃著透心凉的冰淇淋,的确让他好过多了。
「你被骂都不会生气喔?」白帅帅没好气的问。
「习惯了嘛。」她笑眯了好看的眼睛,「我在魔界也天天被伯爵夫人骂。只是他们都学不乖,骂如果有效,我早就是一等一的魔女了。」
被她逗得笑出来,白帅帅突然觉得,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
至少在魔界,没人会在低潮时陪伴他,而这个脱线又少恨筋的小魔女,却很有义气的患难与共。
嘴里的冰淇淋虽然沁凉,心里却泛起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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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帅帅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印象里他们总是吵嘴、打架,一起出错、挨骂。但是,他们也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怕冷的墨墨黑总是揽著他的脖子熟睡。
他已经太习惯墨墨黑的存在了。
望著她,白帅帅常忍不住叹气。自己到底喜欢她哪一点?为什么会越来越放心不下?
一起守护王子,不过短短二十几年,他却越来越觉得人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习惯了吧?他开始喜欢在蓝天白云下,看著墨墨黑灿烂的笑容,
午夜梦回,他发现自己并不渴望任务达成。只要王子在人间一天,他们就能待在人间一天。
如果王子回魔界,他和墨墨黑就要分开了。他们分别效忠伯爵相伯爵夫人,而两个心高气傲的恶魔贵族似乎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到时他和墨墨黑相隔几千万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光是想到,就令人难以忍受。
他们无法解释这种不愿分开的心情,或许这就是「爱」。
所以,当王子意外伤了砂石车司机後,他便下定决心,不能不救王子。守护王子多年,他已经忘记恶魔的黑心肠,渐渐的把王子当成自己的家人。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成为统领万恶的魔王?
再说,王子一旦觉醒,继承王位,他和墨墨黑非分开不可。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比自己想像的还爱这个脱线魔女,甘愿和她一起成为脆弱的人类,慢慢的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和她一起,连死亡都不足为惧。
只是,墨墨黑是怎么想的?他突然惶恐起来。或许她只是依赖,或许她根本还不懂这种心情……
「我跟你走!」她的声音颤抖,「我们在一起,你别想把我抛下!不管是流放……还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的。」
她因害怕而冰冷的小手,却在他心里燃起更炽热的情感,紧紧握著,不愿分离。
将魔界王子绑架到教堂是很大的罪吧?就两个恶魔来说,简直罪无可赦!
魔王可以因为对天使的爱而放过王子,却不可能放过他们两个……
俯首在阶前等待魔王最後的裁决,他们知道,末日近了。紧紧闭著眼,却不知道该跟哪个神祇祈祷。
失去恶魔恶毒的心肠,也不受天界荣光的眷顾,他们大概只能被毁灭,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魔界特有的阴森月光映得一切惨淡淡,望著跪在阶前的两个小恶魔,魔王沉默不语。
「你们的罪,连死亡都不足以宽赦!」冷冷的声音在空洞的大厅回响著。
墨墨黑和白帅帅把头垂得更低了。
魔王不再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充塞在同样俯首在地的千百万恶魔之间。人人闻之丧胆的恶魔们,充满惊惧的臣服在强大的魔王面前。
魔王一站起来,所有的恶魔都将头贴靠在地上,没有人敢动弹。
「来。」看也不看其他恶魔一眼,魔王走进自己的寝宫。
白帅帅和墨墨黑颤抖著紧握对方的手,在魔王身後跪移著。
随侍的恶魔公爵想跟进去,魔王只冷冷一瞪,恶魔公爵便吓得倒退好几步,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魔王翘首望著窗外苍凉的月亮。
「你们有心理准备了吗?违抗我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自己会受到惩罚,」声音宛如冰霜那般冷冽。
「是。」两人异口同声,虽然声音同样发颤。
魔王心里正盘算著什么样的酷刑?他们会活活被肢解?还是……不敢细想,只希望魔王能发发慈悲,给他们一个痛快。
魔王唇边漾开邪美的笑容。「那就从可悲的人类开始做起吧,你们将会遗忘彼此……」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强大的邪光一闪,白帅帅与墨墨黑已置身於冰冷的海里。
载浮载沉中,所有的魔力都消失无踪,更教人惊慌的是,连记忆都点点滴滴的消失,几万年来的记忆……全部不见了……
「……」开口想叫对方的名字,发现话到舌尖,却再也想不起来。
两人无助的栢望,泪水混著海水,在脸上纵横。
「不要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墨墨黑绝望的抓住白帅帅,两人一起沉入海底。
宝蓝色的海洋多么美丽,像是置身於美丽的紫蓝色水晶中,两人不断地不沉,被植入的新记忆对抗著旧记忆,他们终於忘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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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宇。
大家都说她是空难幸存者,但是,看见所谓家人的照片,她却一个也不认得。
医生说,她受到太大的冲击导致失忆,虽然身体没有什么损伤,但是心灵已经受到重创。
她根本不记得什么重创,午夜梦回的泪流也不是为了空难,而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她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
想不起来了!
常常啜泣,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应该有个人……
那个人是谁。
她想不起来,只能哭。
就这样哭著哭著,一路哭进了育幼院。
「可怜的孩子……」修女温柔的对待她,帮她取了中文名字,叫作墨杨。「还有个跟你一样在那场可怕的灾难中活下来的小男生,你们要当好朋友喔,他叫少白。」
两个孩子一见面,突然脑筋一片空白,只能互相抓著对方,激动的发抖。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长相……一切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有种东西在强力封印的脑海里困难的转动,逼出两个孩子的泪。
「你……你……」不断的泪流,最後相拥而泣,却不明白为了什么。
从那天起,他们没有再分离过。就算被收养,也是两个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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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老妹水喔,借我把一下吧。」同班的不良少年把手搭在少白肩上,对著墨杨苗条纤细的背影流口水。
时光匆匆而过,少白和墨杨也从孩子长成少年。透过别人的眼光,他才惊觉墨杨已是娇嫩少女。
冷冷的斜了那不良少年一眼,把他的手挪开,「墨杨不是我妹妹。」在其他人来得及阻止前,不良少年已被一拳打倒在地。
「她是我未婚妻。未婚妻给你把一下?想死我就成全你!」
打得正热烈,一桶冷水泼了过来,将少白淋了一身湿。
怒火中烧的墨杨瞪著狼狈的他,「你打够了没有?都几岁了还这么爱打架?!万一训导主任——」
「我在这里。」训导主任无奈的声音在他们身後响起,「墨杨,你哥哥交给我吧,赶紧回去上课。」
「我不是她哥哥!我是她未婚夫欸!」少白抗议。
训导主任挫败的抹抹脸,「你们在户籍上——」
「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不、是、我、妹、妹!是我老婆!喂,训导主任,不要一直拖著我,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她是我老婆……」一路被训导主任拖著走。
训话再多次也一样,这小子的脑袋简直是水泥灌的。就跟他说现在年纪还小,加上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在户籍上仍是兄妹,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训导主任叹了口气,放走了他,惬意的端起香喷喷的金萱喝著。
人间也没什么不好嘛,毕竟他在人间几万年了,只是……从统领人间的大恶魔,降职成了监护王子一家人的训导主任。
就另一方面来说,王子没挂,这两个死小鬼也没害死他,或许他该感谢撒旦庇护,能够平安养老已经很幸运了……
「主任,吃蛋糕!」几名女学生走进办公室,捧著刚刚在家政课上完成的蛋糕。「刚出炉喔!吃吃看。」几张可爱的笑颜似花,热切的等著他的称赞。
人间待久了,他恶魔的心肠都被污染了……
「不错,咸的配茶刚好。」他不动声色的喝了口金萱。
几个小女生面面相觑,试吃了一口,小脸全皱在一起,「谁把盐当成糖了……」
哎,他微笑的这副笨样子千万别被看到,不然会被魔界的同僚笑死!
他又喝口茶,深深叹了口气,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满足。
蝉鸣依旧细细,夏日正明艳。
少白和墨杨吵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清了。
番外篇之二——仰望
会将她带回来,不过是一时兴起。
他一直想养只特别的飞禽,用血污的金丝笼养只天使,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她美丽得近乎朦胧的脸上留下血污,侵犯她无知的圣洁,光想到就令人兴奋。
渎神?这是什么傻话?
恶魔的存在就是为了渎神。高高在上的神祇,与掌管众恶的恶魔,宛如光与影,都是宇宙平衡的一部分,谁也不能独存。
创造之後就是毁灭,诞生之後就是死亡,温柔善良的背後就是阴险狡诈,一切都循环不已。
只有无知的人类才会歌咏神的温善,但是没有边际的温善,只会让这个世间塞满了找不到食物、居所的人类及众生灵。
自从人类只崇拜神的教诲後,就把这种平衡破坏了。他们恶魔的存在,是为了调和一切。
他,统领诸恶的魔王,对於破坏和谐的神与人类,充满了轻蔑与愤怒。
这种愤怒,因为双方在万年前签订互不侵犯的虚假合约,而找不到出口发泄。然後,一只折断翅膀的天使,不知为何竟趴在魔界出入口的人间沼泽,刚好让出猎的他看到。
天使自己落入他的领地,这并不干涉和约。他抱起天使,唇角有著残忍却邪美的笑意。
折断翅膀的神之宠儿,当你落入沼泽时,就已经属於我了。
他并不知道,这一个无心的决定,扭转了许多恶魔、天使,以及人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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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天使丢进原本养著黑龙的笼子里,粗砺而血污的金色荆棘,终於让她痛醒过来。她睁开迷惘的眼,竟是如子夜般迷蒙。
一个黑眼睛的天使——这在天界,应是不祥的象征。
但是,这样的眼睛是多么的美……像是他少数喜爱的人间景色——晚霞褪尽,初黑的天空带著乾净的银色反光,连星星都还不能展现光明。
那样纯粹的黑,无关善恶。
她眨了眨眼睛,试著举起翅膀,却轻轻叫了一声,子夜双眸因此蒙上一层泪光。
冷硬的心肠,居然为了那点泪光,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动摇。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的看著她。
天使试著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她的声音宛如歌唱般甜美。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魔王冷冷的制止她,「也不关心你说什么。从你落入我的沼泽之後,你就属於我了。没错,」不知道为什么,他补了一句,「你只属於我。」
他要服侍的恶魔贵族打造一座舒适的金笼,搬到他的寝宫,让天使从脏污的黑笼里,换到了更适合她、美轮美奂的金笼。
任何人只要提到他对天使不寻常的宠爱,都会引起魔王勃然大怒,甚至还当著诸恶魔的面前,毁灭了他过去最宠爱的魔妃。
从那天起,所有的恶魔都知道天使是魔王宫殿里的禁忌,没有人敢再提到「天使」这两个字。
但是,关於「魔王的天使」这个流言,悄悄的在魔界散布开来。
魔王不关心那些流言,只要不在他面前提起就好。他绝对不承认,甚至嗤之以鼻,认为是种耻辱。
堂堂君临魔界的魔王,怎么可能去宠爱伪善的天使?他只是豢养了一只珍奇的鸟儿,而那只鸟儿,非常会唱歌。
他只是爱听她唱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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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换上了清水和水果後,魔王命令著。
这段日子的相处,天使已经听懂了「唱」这个命令的字眼。
她被囚禁在笼子里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那个磨伤人的血污黑笼,换成华美、没有门的金笼,甚至铺上最柔软的毛皮;喝的水是银杯装的,水果也盛在水晶盘里。
受伤的翅膀经过治疗已经痊愈,照理说她应该可以飞走了,但是她却连举起翅膀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她并不像魔王想像的那么无知。身为智天使,她长居在天国第一图书馆,几乎读遍所有的典籍,本身就是一部古老而睿智的百科全书。
她娴熟魔界里数万种族的地方文字,但却无法了解魔王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只能从他的气息与豪华的居处来推测,他应该是魔界的贵族。
事实上,她可以不用理睬这个恶魔的任何命令。非法监禁她,已经违反了天界和魔界之间的和平约束——虽然态意妄为的魔王已经破坏约定无数次——但是,魔王应该不会纵容服侍他的贵族任意监禁天使吧?
她并不知道,监禁她的就是魔王本人。之所以愿意为他而唱,实在是因为她悲悯的心,无法放弃拯救这样骄傲而孤独的灵魂。
这个恶魔如此的高傲而阴沉,美丽中带著强大的邪气,但是……他的眼睛却隐含一股倔强的孤寂。
发现天使只是定定的看著他,并不像往常那般驯服的歌唱,魔王做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天使的额头,担心她是否有什么病痛。
天使惊愕了下,随即温柔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这般纤长,爪子宛如水晶打造一般。
这也是一只温暖、有生气的手。神的慈爱为什么不能广被永不见阳光的魔族呢?她身为神的使者,难道不该拯救这个迷失的灵魂吗?
被柔润宛如初绽花瓣的小手握著,魔王像是被烫到一般,急急的想抽回来。天使却坚定的拉住他,轻轻的唱起了圣歌。
她的声音宛如所有最美好事物的聚集,静静洗涤他烦躁的心。
听不懂也没关系……活了亿万年,头一回,他的狂野被安抚,真正感受到安宁的滋味。
破例的给予慈悲,他没有反抗,让天使轻轻拥著自己,在她轻扬的羽翼下,静静听她唱歌,
这种依赖让人害怕……他猛然推开天使,神情淡漠。
「你是要我侵犯你吗?」他魅惑的嗓音带著残酷。
天使只是心平气和的望著他。
这样的神情分外惹人烦躁,「够了,不要再这样看著我!神创造你们这群善良得虚伪的天使真是教人恶心!」他旋风似的离开寝宫。
不解的天使望著他愤怒的背影,没来由的觉得哀伤。她一直公平慈爱的对待所有生灵,所有愤怒或轻蔑都无法动摇她平静的心。
但是……那个恶魔贵族的离去,却让她感到心微微疼痛。
她真的没办法逃离这里吗?未必。身居四大天使之首,她起码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平安离去。
而且,她的法力已恢复了大半,照理说,应该可以向上帝求援……
她困扰了,说不清自己平静如冰湖的心,为什么起了阵阵涟漪。
翘首望著苍白的月,她祈祷,却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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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泪在他掌心,应该是冰冷的,他却觉得灼热。
惨淡的月光照著金笼,空气中浮现淡淡的雾气,更添一分寒冷。生活在温暖阳光下的天使,大概抵受不了魔界不见天日的霜气吧?
以自己的翅膀覆盖著身子,她颊上的泪如断线珍珠般婉蜒不止。
忍住将她抱上床的冲动,魔王取过一条毛毯覆住她,默默的看了她一夜。
「别哭了,别哭了……」他喃喃著,「我命令你别哭。」
万物对他无不畏惧,莫不听从他的命令,只有天使的泪不听话。
「不要再哭了。」温柔的,她轻轻揩去她的泪。
缓缓睁开笼罩著泪意的子夜双眸,天使拉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抱住裹在毯子里的天使,坐在华美的金笼里,知道自己已经困住了自己。
茫然的望著森冷的月,魔王初次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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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听不懂自己的语言,魔王开始对她倾诉。君临魔界亿万年,他早已厌倦,魔界所有恶魔的期待与敬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如果有继承人……他倒很想抛下这一切,尝尝自由的滋味。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只除了自由,
只有在天使面前,他可以呼吸到一点自由的空气。
「反正你听不懂,告诉你也没关系。」怜爱的抚摸她黄金般的柔发,天使温顺的伏在他怀里。
「如……如果……」天使含糊不清的说著恶魔的语言,「如果说,我听懂了呢?」
魔王狠狠地将她推开,握紧她的肩膀,「你骗我?你一直骗我?!」
在令人颤抖的邪恶与愤怒下,天使却勇敢无畏的望著他的眼睛,「我……我本来是不懂的,但是你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语言是有逻辑可循的。」
「没有人可以凭语言逻辑无师自通——」他顿住话语,讶异的望苦天使,「你是……智天使?」
「我就是智天使。」
力量可与神比肩的四大天使之一!居然让他拘禁在魔界的寝宫里?!
「你早就可以离开了!说,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目的?」魔王又气又怒的扯住她的金发。
她勇敢的没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我想学会怎么叫你。路西法,我想要能够正确无误的呼唤你,用你的语言。」
松了手,颓然的,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是呼唤名字,就可以让他的心受到这么大的撞击?
多少女人呼唤过他的名字,他又欺骗豪夺过多少灵魂和肉体,而只有这个让他不舍得侵犯的天使,只是轻轻喊他的名字,就可以让他的心剧烈颤抖。
这感觉如此陌生又令人害怕。
「智天使,你又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而脆弱。
「我怕自己已经配不上这个名字了。」她如歌唱般说了自己的名字,「用恶魔语来说,我名字的意思是『睿智』。」把美丽的脸埋在掌心,她哭了起来。
这是不可能、也不该发生的。
可是第二天,一直虚悬著的魔后之位,终於随著魔王上朝册封了。
所有恶魔都倒抽一口冷气,只因魔王做了可能会引发天界与魔界开战的事——
他正式娶了四大天使之一的智天使为妻。
没有任何恶魔敢出言规劝,唯一一个敢对魔后行礼怠慢的恶魔贵族,第二天就销声匿迹,连尸首都找不到。
听说当作刑场的悲惨之塔,天天都听得到那个恶魔贵族灵魂的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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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天使魔后之後,魔王罕见的变得慈悲起来,残酷的灭族和残杀情事,也比以前减少了很多,
只因魔后不忍心。
但是,以恐惧、残酷为统治之本的魔界,却因此渐渐衍生动乱。
沉浸在恋爱喜悦的魔王对於一切都不在乎,他心里充满了睿智的影子,一再的宽恕冒犯的贵族。
但是,王位的候选继承人却忧心仲仲。
魔王後宫数以万计,却从来没有人生下王子。所以,那些有资格继承王位的贵族,对於王位皆虎视眈眈,却惧於魔王的冷酷无情和强大法力而不敢妄动。
再说,他们也需要仰赖魔王的手腕统治不安分的恶魔们。在他们眼中,天使是伪善而稚弱的生物,将他们敬畏的魔王污染到这种地步,甚至可能导致魔界分崩离析……
不可原谅!
更不可原谅的是,这个低贱的天界人,居然生下了魔王的孩子,而且还是男孩!硬生生抢去他们继承王位的希望!
不和的恶魔贵族们首次团结起来,密谋多次,终於商定了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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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渴望阳光,却从不曾说出口。抱著婴儿的睿智坐在窗台,满足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就是她在幽暗魔界的阳光。
她在魔界定居下来,成了魔王的妻子。
虽然魔王将她保护得如此周全,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其他恶魔的敌意。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静的、静静的祈祷。不能呼唤亲爱的天父,就让她诚心的向月亮祈祷吧。唯一照亮魔界的光源,请听她的祈祷……
远远的看著她,魔王心里充满陌生的柔情。
可以了吧?他君临魔界这么久,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了吧?随便将王位继承给哪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都好,他打算带著睿智和他们的孩子,到神魔交界处隐居。
他的心肠不再冷酷,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魔王的无情了。
想休息,也该休息了,但是,他对这个魔界有责任,还是必须好好安排一下。
走近心爱的人儿,两人相顾而笑。
这阴冷的魔界不适合我的天使。他怜惜的摸摸睿智苍白的睑。快了,就快了,我将带你到阳光普照的地方,过著不受打扰的生活,你仰首将不再只看到苍白的月,也将看到明艳的太阳。
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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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如炽热阳光般的炽天使降临时,魔王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阵阵发冷,
「为了天界与魔界的友好,」炽天使的语调冷冰冰的,「我来拜谒魔后,顺便为了一事请托。我天界的智天使到人间考察,无故失踪,烦请魔王代为留意。」
「魔后产後虚弱,不宜见客。」魔王紧绷著嗓音,「天界失踪人口不是我管的,莫非炽天使是来找麻烦的?」
「不敢。」炽天使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苗,「但是,智天使失踪,此事非同小可。据说智天使被魔王陛下掳来,立为魔后,慈爱的天父下相信高贵的魔王陛下会做出这种破坏和平的事,特要我前来祝贺,并请陛下代为寻找。」
魔王大怒,身上散发出阴森邪气,令众魔伏阶颤抖;炽天使烈火般的气息,也让恶魔们无法仰望。
两个人对峙著,剑拔弩张。
另一端,回异於大厅的肃冷气氛,在寝宫抱著孩子的睿智,却有了意外的访客。
黑兜帽遮去了银白的头发,一褪下披风,屋内像洒满了温柔月光。
领人前来的恶魔贵族慌张走避,留下满面愁容的信天使与睿智面面相觑。
「信。」睿智轻轻唤著,乍见密友的激动,让她落了泪,「你怎么……」
「传言居然是真的……」信天使走上前来,望著睿智怀中黑发黑眼的婴儿。「你受苦了。」
睿智沉默了一会儿,眼泪更是停不住,「我是心甘情愿的。」
信天使没有半点惊讶之色,点了点头,「魔王要困住你,不是容易的事。」她脸上充满忧愁和怜悯,「智呀……你怎么也让爱情蒙蔽了理智?天父说,这孩子也是天界的孩子,带他回天界吧,天父会宽恕一切的。」
「我……我对不起天父的慈爱。」睿智泣不成声,「我已是魔王的妻子,请天父当作没我这个女儿——」
「智!」信天使打断她的话,「就算天父愿意,你也要问问炽同不同意,其他天使长同不同意啊!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将引起天、人、魔三界的战争,脆弱的和平很快就会瓦解了!你仔细想想,天使下嫁魔王,这是天界多大的耻辱!」
「我从来不觉得路西法是耻辱!」睿智摇头,「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边……」
「炽已经找来了,正和魔王对峙。」信天使望望左右,低声说:「你以为我们怎么会知道你在魔界的消息?邪恶的恶魔们起了内斗,刻意放出消息引我们前来。我的姊妹,你若不走,何忍三界生灵因你为之陪葬?姊妹,回天界吧……天父可以洗去这孩子体内魔王的血,让他也成为天使……」
「我的孩子为何要洗去我的血?!」惊觉到其他天使的气息,魔王匆匆赶回寝宫,「睿智和孩子谁都不许走!我不怕毁天灭地,叫昏庸无能的上帝来见我!」
「路西法!」睿智厉声制止他,「不许你污辱天父!」
「我不怕战争!」他一把拽住睿智的手,「你不许走!你敢走,我就毁了你守护的心爱人界,和天界打到天毁地灭为止!」
「……你不顾念魔界的生灵吗?」
「我只顾念你。」
战争……只为了她一个人,就要引起天魔争战,牵累无辜的人类。她这样尽心尽力温柔看顾的人界……如今却因为她,而将引发战争……
这场战争……会失去许多心爱的人,说不定包括她的孩子、她倾心爱上的魔王……
她承受不了啊!
「我真要走,你留我不住。」宁定下来,睿智定定的望著魔王。
不敢置信的望著誓言生死与共的妻,魔王厉声道:「你何不试试看?」
睿智拿起案上的拆信刀,就要插落喉间。
「你做什么?!」魔王一弹指,瞬间风化了刀刀,「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的死亡方法,比你想像的还多。」她美丽的眼睛分外沧桑,「这样……可以阻止战争,如果你一定要留我——」
「我就比不上三界生灵?」魔王眼神阴沉下来,「和你相比,三界生灵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默然许久,睿智沉痛开口,「……我终究不属於这里。」
「你不准走!」魔王声音冷酷起来,「送客!我和睿智还有事情要谈,你们请回吧。」
炽天使冲动的要上前,睿智却制止了他,「回去告诉天父,睿智会回去请罪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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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睿智还是走了,将孩子留给魔王。魔王失去了睿智,变得更残暴无情,短短几天就将各地叛乱平息。屠城後的浓烟,一年之後还看得见。
魔王绝口不提睿智,王子长大以後,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这个黑发黑眼的王子,有著他母亲的好心肠,却也总是拂逆魔王。
将他贬下凡间没多久,魔王就後悔了。这孩子……是睿智留给他的唯一礼物啊。
岁月匆匆,长生不老的魔王美丽依旧,心却苍老了。
在人间匆匆一见,他知道,睿智会信守他们的约定,不回天界,待在人界默默守护著。
翘首望月,不知道睿智是不是也同样的望著月亮?
惨淡的月没有回答。只是,依稀听到睿智的歌声,从月亮那头传来,充满悲伤。
永生是这样残忍的酷刑,无边无际。
「你来找我吧,你知道路的。」他喃喃著,「宇宙万物的一切都抵不上你,我愿放弃永生……」
月色荡漾,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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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日夜夜的祈祷,从来不是为了自己。隐匿在苍老男性的伪装下,她祈求魔王的幸福、祈求他的平安。
将脸埋在掌心,她觉得很疲倦。
永生是这样残忍的酷刑,无边无际。
「我好想回到你身边……」她喃喃著,「为了三界和平,原谅我,请原谅我……」
水面的月色因为银色的泪滴而荡漾,却依旧缄默无语……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