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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恋 第四章

  很少有人半夜三更登门作客,更别提不是经由大门,而是翻墙进去。

  打一开始,映雪就被威镇将军府的气魄给震住,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是简单有力的建筑,却给人强而有威严的感觉,和京城中其它的屋舍比起来,威镇将军府独树一帜。

  置身其中,映雪不觉产生某种敬畏感。

  荻柏刻意不惊动其它家人,翻过几个院落,来到他住的「柏苑」。

  「抱歉,今晚得委屈你暂时待在这了。」映雪身负荻兰的消息,事关机密,所以他打算让家人秘密和她会面,虽说戚家的仆人个个忠心耿耿,训练有素,可为了戚、宫两家数百条人命,他不得不小心点。

  映雪好奇地打量这个房间,屋内的摆设相当简朴,一壁满满的书,一角的草席上则放了数个蒲团,燃着淡淡的香油,使得整个房间闻起来好香,矮架上的古琴,使房间有着浓郁的书香味。

  不过最引她注目的,还是放在窗前那个大的绣架,架子是用上等的柏木做成,而架上有一幅未完的绣画。

  映雪支起架子,慢慢地走到绣架前,瞪着那幅绣画良久。

  「怎么了?」发现她久未出声,荻柏不禁开口问道。

  「这……这……是谁……谁绣的?」她的声音居然发抖?

  「怎样?」他没有马上回答。

  映雪难掩心情的激动。「我以为这世上,除了师父以外,再也没有人会绣得那么好、那么美,那么……」她伸手想去碰那幅未竟的绣画,但又缩了回来,像是怕亵渎了它。「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还能绣得如此完姜、令人感动……」说着说着,眼眶竟泛红了。

  「看这树……好像风一吹,叶子就会飘动,盛开的花好像会飘出香味……」

  虽听过无数的赞美,但从没像这一次,让他觉得如此开心,荻柏握紧双拳,她那毫不掩饰的真诚赞美,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既喜又窘。

  映雪转过身,眼光亮得惊人。「告诉我!这是谁绣的?是你的姊妹吗!可否让我见见她?」

  他微微一僵,霎时,所有喜悦消失无踪,面无表情。「那是我绣的。」

  「你?」她不信地瞠圆了眼睛,他——这是他绣的?

  他几乎可以猜出她在想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可以绣得出如此棒的绣品!自从接下宫家坊后,他从未后悔过,也不在乎世人对他的嘲弄和评价,但唯独她……对这个初见面的女子,他居然很在意地对他的看法。

  「哇!你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你那叶子、花是用什么针法绣的,师父有教过我,可就是没法绣得那么好,可不可以?」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恳切地说道。

  他瞪着地,整个人被她拉得来回晃动,像个摇摆不定的娃娃,过了良久,他才开口。「你真想学?」声音有着惊奇。

  「那当然,我在这边学会了,回去之后,可以让师父大吃一惊的。」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师父对她的赞美眼光,然后突然记起一些事。「不过,我先声明,这可不是改拜你当师父,所以……所以……」她咬着下唇,怯怯地望向他。「你不用全部教我,只要告诉我一点点就好了。」

  他不发一语,死命盯着她半晌,突地,他放声大笑,笑得很没形象,差点就贴在廊柱上。

  映雪皱皱鼻子,干么?她说错话了吗?有必要笑成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总算停住笑,他望向她,目光有着说不出的深意及柔和,当他这样凝视她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呼吸突然变得困难,不敢再迎视,羞红着脸偏过头去。

  荻柏则被她脸上突现的娇羞给迷住,好……好可爱呀!他长这么大,母亲、姊姊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可从没一人像映雪一样,能让他看痴了。

  为了掩饰心头上的慌乱,他赶紧说出闪进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你想太多了,我相信你师父一定不会只要你学『一点点』,而是要你尽可能将所有技巧都学会!」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错!毕竟我跟你师父可是师出同门。」

  她顿时恍然大悟,对呀!怎么会忘了,他们可是一家人呀!「太好了!」她忘情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那也就是说,我可以尽情的学了。」

  「正是!」他柔柔地望着她,心想姊姊真是幸运,能收到如此好学的徒弟。「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嗯!」她拄着杖慢慢走回床边。「啊!等等!这是你的房间,那——今晚你睡哪呢?」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房间多得很,处处都可以睡。」

  见她上了床,他忙别过目光。「那我先出去了,明儿见。」

  「明儿见……啊!等等!」

  荻柏肩膀微垮,当下他决定,以后要叫她「啊!等等!」小丫头。

  怎么有那么多问题?

  转过身子。「还有什么事吗?」一脸很忍耐地问道。

  「有!很重要的!我差点忘了。」语毕,她手伸向衣服的钮扣。

  荻柏见她动手解开衣服时,差点没血液逆流、瞪突了眼。「你……你在干么?」他惊骇地低叫道。

  她愣了一下。「没干么呀,我只是要拿个东西给……啊!等等!你为什么还不转过身子?」她立刻紧紧抓住已松开的衣领。

  再一次,涌起想敲她脑袋瓜的冲动,忍住气,慢慢地转过身子。「……请……继续。」话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嗯……」一阵悉卒声从他身后响起,荻柏试着不让自已胡思乱想,心里是这样,可身体却不配合,骇然发现,这是他自成年以来,对一个女子产生了反应。

  怎么可能?他垂首瞠目瞪着那明显的证据。

  老实说,他一向以拥有超强的自制为傲,身为官家坊的主子,天天与一大群年轻娇美的女子共事,说不注意、不受影响是骗人的——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子,但基于自尊及身为主子的担当,他从未与旗下女子发生过异样的情感,尽管有很多女子爱慕他,可他总刻意视若无睹,恪遵坊主职责,因为官家坊坊主传女不传男有其深意在,外婆为他坏了规矩,他又怎能胡作非为,伤了外婆的心?

  因此自他十四岁掌管官家坊,他便压抑住自己对女性的感情,不动心亦不动情,久了,也自然成习惯,所以到了成婚之期,反而兴趣缺缺。

  可没想到今日居然……天呀!

  「好了,你可以转身了。」身后传来娇呼。

  要命!他闭了闭眼睛,连深吸好几口气,用尽意志让自己平复下来,僵硬地转过身子,一看,除了她衣领上的钮扣尚未完全结好,并无其它异样,至少,不像他方才在脑中所想的,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啧!在想什么呢?肯定是受了王棋的不良影响,满脑子不正经。

  「咯!」她递给他一纸方巾。

  他伸手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师父交代的,说只要一见到你们,就立刻把这个交给你们……一路上,我好怕将它弄掉了,片刻都不敢离身,刚刚太混乱了,所以差点忘了拿给你……这下可好,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将这纸方巾交给了她,她觉得全身的担子好像都消失不见,好轻松。

  荻柏慢慢将方巾展开,一股专属女子的体香立刻扑鼻过来,这才领悟到,为了保住,她一直将它贴身收藏,所以上面沾满了专属她的特有体味及温热,不禁令他一阵心荡神摇。

  他咬牙忍住想将之拿到鼻前深深嗅闻的举动,勉定心神,细细看那纸方巾上有何乾坤?

  那巾上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尾端则绣了一朵盛开的兰花,一看到那朵眼熟、世上独一无二的兰花时,他鼻头不禁一酸,大姊……十五年了,总算再次见到了你的兰,依然那样娇艳动人,呼之欲出。

  他眨去眼中的湿雾,开始瞧那巾上绣的字,这才发现奇妙,所有的字,除了最中心处为正,其馀的皆呈圆环状的向外排立,一层又一层的共组成了个大圆,他知道有规则可循,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摇摇头。

  一直注意他表情的映雪开口说道:「试着从内读到外,中间跳过一圈,三个字一句的读,师父怕被别人读到这方纸巾,所以刻意绣成回文诗的……」



  他依言照做,当读出意思时,眼眶不禁泛红,这个笨姊姊……突地,他皱起眉头提高了警觉。

  「怎么啦?」映雪被他的转变吓了一跳。

  「糟糕!你快躲起来……不!不对……哪里可以躲人?」荻柏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

  「为什么要躲——」话还没话完,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柏儿,你总算回来了,老子等你等好久了……」戚慕翔大踏步走了进来,宫霓裳紧迫其后,慕翔一心只对着儿子说话,而身后的宫霓裳则在看到床上的人儿后,整个下巴张开,差点落下来。

  「告诉你,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媒人婆既然找不到适合的闺女,所以干脆请你皇帝姊夫帮你作主订下婚事,就跟你二姊一样。」

  什么?「万万不可!」荻柏想也不想地就拒绝掉,天知道皇帝姊夫会为他找到什么样的姑娘。

  「可是……」戚慕翔倏地止住嘴,回过头瞪着老婆。「作啥呀?我正跟儿子说正事,你干么一直扯我的衣角?」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宫霓裳只能用手指向床,戚慕翔顺势望过去,顿时也成了石像,嘴巴也张得老大。

  怎么可能?一向清心寡欲的儿子的床上,居然坐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那不就意味着……

  开窍喽!

  夫妻俩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

  他们迅速如风地闪到门外。

  「抱歉,儿子,不打搅你们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记得!明天『一早』喔!」

  荻柏对天翻个白眼。

  「爹!娘!不用明天一早,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谈了!」

  ☆     ☆     ☆

  隔千山,远万水,身在外,心在乡,念故土,思亲恩,泪满衫。

  今西方,有夏国,正兴盛,宋吾土,当思危,将军父,宜戒慎,莫轻忽。

  树欲静,风不止,欲养亲,子不在,儿不孝,跪涕泣,手足情,永挂怀,父母恩,还无期,愿来世,犬马报……

  前些日子,戚家大厅不时传来哭号声,好不容易止了后,在戚家二小姐和姑爷云游归来后,又再度响起。

  映雪拄着杖,缓缓踏出厅堂,将门关上,靠着半晌,吸吸鼻子,每回她念出帕上绣的回文诗,都会随之哭泣,而她一哭,闻者亦跟着哭成一团,她觉得这几天好像流了一缸的眼泪。

  望着远方的天空,师父啊!我把您的讯息送到了,您的家人都很安好,而且也都很想念您。

  她一拐一拐慢慢朝后头的花园行去,若非脚伤未愈,她早就启程回家了,待在这,只会更让她想到远在千里外的家人,甚至是那荒芜的黄沙、热风。

  从大家的口中,她明白了师父「不得不」离开家的原因,更曾被师父那无与伦比的尊贵身分,吓得说不出话来……但也不禁令她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师父如此倾尽所有,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机会?

  思及此,她不由得回想起数日前自己所闹的笑话。

  当时,威镇大将军威慕翔及官霓裳夫妻俩正抱着那方巾,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嚷着苦命儿、心肝儿时,性烈如火的戚慕翔突然拍桌子大喝。

  「可恶!都是居轩那混蛋害的,若非他,我的乖女儿怎么会落到这种悲惨的地步!」

  「居……轩?」听到这个名字,让她愣了愣。

  察觉到她脸上的怪异,荻柏拧起眉头。「怎么了,这个人……你已听姊姊说过?」

  「不!」她摇头,那时她还不知道师父跟居轩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很纳闷,这个人怎么会害了师父。「真的是……那个『居轩』害了师父?」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荻柏没有回答,戚慕翔的反应则没那么平静。「当然是那小子害的!若不是他——」他硬生生停住,唉!感情一事,又岂能说谁对谁错?

  「可是……若真是那人害的,那为什么师父要把她那两只骆驼取名为『小居』、『小轩』呢?」不禁如此取名,更对两只顽固有若魔鬼般的畜牲疼爱有加。

  「啥?」众人不解地瞪着她。

  当她说出师父将两只坐骑各取名为「居」、「轩」时,众人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出来,连难得展笑颜的威镇大将军,也一扫怒容,哈哈笑出声,霎时将所有的悲苦冲淡了,于是他们纷纷开始追问有关官荻兰在塞外生活的情形,她当然将她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从荻兰如何行侠仗义救了他们一村的人,并在往后的日子,领着她到各地行商、见识,甚至教她种桑、养蚕、织丝、染色、刺绣,将一身的好本领全传给了她。

  听到女儿在塞外,依旧有办法将自己打点好,夫妻俩也就不再悲伤、难过,虽生别离,但是只要人安好,活得平安,亦足以聊慰。

  于是,映雪便继续将有关师父与她生活的一切说了出来,以慰他们思女之心。

  走到莲池畔,此时正是莲花盛开时节,飘来阵阵浓郁的莲花香,她忍不住多嗅了下,真好闻,在大漠中,是没办法闻到如此自然的花香。

  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师父放弃一切?这个疑问再度从她脑中浮起,是什么样的情感,使外表看起来冷然的师父不顾一切地布下了欺君诈死的巧计呢?

  她不懂,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情感?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男女之间的情爱……究竟为何?

  会不会就像这莲香一般,浓郁地直沁入心坎里,也要当自己碰到了,才会明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遇到自己的有缘人,可……会是谁呢?

  她幽幽地望向莲花。

  突地,一个俊俏优雅的面容闪现在她面前。

  戚荻柏!

  她眼睛瞠大,倏地脸红,不会!不是的!她想到哪去?怎么会是他?她怎么可以对师父的弟弟有非分之想。

  快走!快走开!

  她连忙伸手,想挥去那凭空出现的容颜,可偏偏像是要与她作对似的,愈不去想,就愈会想。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想到他呢?

  ☆     ☆     ☆

  ——现在整个汴京城都在为「圣女」失踪一事,正闹得乱哄哄,王棋如是说。

  ——听说是被贼人掳走。

  ——也有人说是被其它庙的师父给盗走的。

  ——盗她作啥?

  ——她可是一尊活菩萨,有了她,庙里的香火就会鼎旺,你没看见圣德禅寺前些日的香火多盛,差点没万人朝拜。

  ——可也有人说,那「圣女」升天了。

  ——若其是升天那也就罢,怕只怕……

  ——怕啥?

  ——现在圣德寺的住持师父可是不惜动用官府的力量,准备挨家挨户搜寻「圣女」的下落,甚至公开悬赏,找回「圣女」者,赏金百两。

  ——百两?他们有「圣女」的模样?

  ——没有,不过特征明显,「圣女」是断了腿的,所以现在每家每户有断腿的女孩子都要送出来教人察看、评头论足一番……

  ——啐!

  在听到好友们说出的消息后,荻柏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戚家,他没想到慕容映雪失踪一事,竟会闹得如此大,不仅街头处处张贴她的画像——虽没有十分像,倒也抓住了她五分神韵,若见到了本人,还真会被认出。

  都怪那些和尚,把一件小事闹得如此大,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而最可笑的是,达朝廷官府为了平息民怨,也加进来凑热闹。

  所有人都疯了,慕容映雪只不过是普通女子,只靠着以讹传讹,就可以成为圣女,真的是太乱来。

  虽说戚家仆人个个训练有素,忠心不二,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在一百两银诱赏下,难保不会有人出卖映雪,虽说戚家同一般寻常百姓家不同,可若是映雪被人找到,又惊动到朝廷,说不定会牵扯出映雪和戚家不寻常的关系,继而抖出大姊宫荻兰的事情……这样一来,戚、宫两家……光是想到,就足以让人冷汗直流。

  何况,虽不想深究,但此刻心中却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念头。

  想见她,想看到她的人,想听到她的声音,想知道她此刻是否安然无恙?是否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用那迷人的声音,天真无邪的态度,述说在大漠生活的一切?

  她就像一团温热而且充满光亮的火焰,轻易驱走了长姊离家所带来的思愁和挂念,令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在听见王棋和重元的话后,他才警觉到,此刻她正陷入什么样的危机,而他从小到大,从没像那一刻感到那样恐惧,胃直直往下落。

  头一次觉得生命中出现了不可掌控的未知。

  几乎忘了一切,心急地立刻驱马奔回戚家,当他在莲池畔看到她时,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凝视她,品味着那无以言喻的满足感,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其它的事——

  她在干么呀,为何要对着空气乱挥手?他皱皱眉头,缓步朝她走过去。

  「映雪!」

  谁知她闻声并不回应,反而闭上了眼,伸手捂住耳朵。「惨了!怎么不光是脸,连声音都出来了?我完了、我完了……」

  声音太小,没听清她在嘟囔什么,不过,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堵住耳朵……是不想听他说话吗?走近她,距离不到一步。「映雪!你在做什么?」刻意地,在她耳边大吼,好确定声音是真的穿过手掌进入了她的耳中。

  「哇!」她猛地张开眼睛,大叫一声,身子往后跳开,眼看要跌进莲池,在千钧一发的刹那,荻柏稳稳扶住她的腰,让她不致落下。

  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你是真的?」映雪有些眩然地问道。

  荻柏蹙眉。「哪来假的?」

  手掌平贴在他的胸膛,怦怦!怦怦!温热的气息,跳动的心声,在在说明了一件事——他是真的,不是她凭空想出来的。

  轻吁口气。「太好了,要不,我以为自己不正常了。」

  荻柏不解,但念在两人仍在莲池畔,而且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跌进池中成了落汤鸡,有力却不失轻柔地将她拦腰抱起,退了好几步,直到安全处才将她放下。

  「到底怎么了?」

  「没有啦!有……有蚊子。」她哪好意思说他的脸就像蚊子一样,东冒一下、西蹦出来的,扰得她心神不宁。

  「蚊子?」看到她脸庞胀红得像苹果一般,让他觉得既纳闷又有趣,怎么看都看不腻。

  「是呀!这里有水嘛,小虫子都……都喜欢过来这边喝水。」不敢正视他的脸,慌乱地说道。

  他微扯嘴角,不再追问下去,引着她,两人走向畔旁的亭子。

  走在他身边,她奇异地感到不安,心跳加快,有好半晌,她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

  「现在整个城里都在找『圣女』!」

  他的话令她猛地抬头,整个人清醒过来。

  「找……找我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在听完庙里师父是如何费心费力散财的找她后,她不禁又气又急。「可我不是!」那些白花花银子,可救多少人呀?

  「人一向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而不在意真实是什么。」他同情地望着她。

  映雪咬着下唇。「怎么办?那……我再待在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过得要更加小心,这段时间,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荻柏静静地说道。

  孰料,她却摇摇头。

  「你不?为什么?」惊异地,没想到她会拒绝。

  「这是我自己闯下的麻烦,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小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倔强。「当初要不是我为了想要平安到达汴京,而故意让他们有那样的想法,也不会有今天的是非。」

  他抱着胸。「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当然是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不会听,也不肯信的。」

  「那……就继续躲起来。」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小了,她烦恼地皱起眉头。「唔!等等!让我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好法子。」

  对天翻个白眼,他敲她记爆票。「你再继续『等等』吧!到时可别连说都来不及说。」

  她对他扮个鬼脸。「才不会咧!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谁告诉你的?」

  「我师父说的。」

  这下荻柏没辙了,微微摇头,唉!姊啊!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好吧!那就来「等等」。

  ☆     ☆     ☆

  「弟弟坚决不肯让皇帝姊夫为他选婚,为什么?」戚家老二荻莲拭去脸上的泪痕,将心思从姊姊转移到弟弟的身上。

  宫霓裳摇摇头。「那死小子说什么,才不要跟你一样,让闺女被皇帝押着嫁给他,到时怎么可能会给他好脸色看?说不定还会被人休掉,然后还不见得会有好结果。」毕竟这世上没几个男人被老婆休了还有求和的雅量,除了……她那与众不同的二女婿。

  荻莲俏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的。「这家伙,看我待会儿不撕烂他的嘴,让他明白什么叫『姊尊弟恭』。」竟敢拿她的糗事做文章,活得不耐烦啦?

  「自己没做好榜样,也别怪他这样闹你,算啦!现在我不急了。」霓裳露出神秘的微笑。

  荻莲先是不解地睁大眼睛,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您是说『她』呀!」她站到窗前,看着那对正在凉亭下说话的身影。

  「觉得她如何?」

  「嗯!个性爽朗、天真,我挺喜欢她的。」

  「我们也是,这些日子若不是她……」说到这,霓裳轻摇头叹气。「不提这,这孩子心性不错,刺绣方面又深得你姊的真传,虽还比不上荻柏,但也不差了,你看,这样好的女孩,上哪去找?」

  「话说得没错,不过弟弟他?」荻莲对这个弟弟的脾性知之甚深,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绝对不会轻易受人摆弄,但,也有个怪拗性——「他一向不爱被人逼,愈逼他走东,他就是会给你走去北方。」完全不按牌理。

  「我哪会不知,哼!那死小子以为我不晓得他和他那群狐群狗党搅得好事,让所有闺女都退了媒人婆的提亲。」霓裳冷冷地说道。

  「即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霓裳嘴角微扬,然后露出一抹教人心惊胆跳的眸光。「再顺其自然,我这辈子就别指望抱孙了,既然得逼他向东走,那何不设计一条往北的路?」

  荻莲愣愣望着母亲半晌,一旦她发了性、动了脑,那可是无人能挡的,所以,很由衷的,也只能叹口气。

  戚荻柏,你要倒大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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