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这样,才是最适合她的吧!
爹娘虽仍是余怒未消,但是碍于对她的承诺,也就没再去对傅磊理论什么,这些日子都以不闻不问来表达不满。
府里上下开始忙着打点礼聘事宜,傅家在洛阳是大户人家,就算是纳妾也马虎不得,成天都有人在西苑进出走动,忙着布置起新居,相较之下,东苑这厢就清冷得教人同情。
她好似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来理会她。
好寂寞,好孤单。
双手环抱住寒意乍起的单薄身躯,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房,刚好碰上迎面而来的郑明珠。
这不是巧合,一东一西,要碰在一起也难,但郑明珠总是时时刻意寻衅,她再忍让,并不是怕了她,只是不想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教傅磊心烦。
“散步吗?姐姐好雅兴,相公怎没陪着你呢?”
那道刻意挤出的嗲嗓,她还是听不惯。戚水颜暗叹一口气,开始思索脱身之道。
郑明珠很做作地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噢,我忘了,相公昨儿个在我房里过夜,现下还累着,在休息呢!”
“那就麻烦你好生照顾了。”她淡应一声,侧过身子想走。
“急什么!”郑明珠身形一晃,挡住她的去路。“咦?这是什么?”嚣张的一伸手,便抽去了她抱在怀中的帐本,快得她想防都来不及。
“原来是布庄的帐册啊!我看这以后就交给我管了。”郑明珠自作主张地收了起来。
“那怎么行!”
戚水颜惊诧地瞪大眼。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
“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郑明珠轻蔑地瞥她一眼。“也不想想你现在的地位,早与下堂妇无异,这个家早晚是我当家作主,到时,要不要赏你一口饭吃,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呢!”
戚水颜无心理会她的冷言讽语,满心急着想要回帐册。“郑姑娘,请把帐册还给我,不然傅磊要是——”
“少拿傅磊来压我,搞清楚,现在受宠的人是我!”瞧她急成这样,郑明珠散漫地随口道:“好啦,大不了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反正他疼我疼得紧,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是……是吗?”
戚水颜忍住酸涩。“不管怎样,这责任是他亲手交给我,我就有义务……”
“少跟我废话连篇,烦人!难怪傅磊受不了你!”没耐性听她多说,郑明珠转身就走。
他——就是这样跟别人说的吗?
戚水颜呆立原地,心,狠狠刺疼,她知道,她又被伤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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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郑明珠更是变本加厉,对她所做的每一样决策都要干预,已严重影响到府里的秩序,而她却连重话都说不得,免得一不小心,又落个正室狭肠妒心,欺凌偏房的罪名。
人都还没纳进门就已经是这样了,她真的无法想像,等郑明珠正式过门后,她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每天,她光是应付郑明珠就已身心俱疲,这些傅磊也不管,好像是在测试她能忍到什么程度,一日比一日更加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她真的好累了,可是他呢?永远只是冷冷地、远远地看着她,像在嘲弄她的狼狈……
这日,打发走了郑明珠,她无力地瘫入床内,这些日子接踵而来的风波,将她的身与心都已磨到无力承载的极限。
身体隐约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昏昏沉沉的脑子已无法再思考更多,她放任自己无知觉地睡去,浑然不知更大的风波正漫天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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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她那儿离去的郑明珠,正好遇到端着药膳前来的婢女。
“这什么?咦,还挺香的,正好,我肚子饿了,就端到我房里去吧!”之前教她炖碗补汤还推三阻四的,这会儿看她还怎么狂得起来!
“可是……”婢女为难道。“这是少夫人的,她最近身子不大舒服,需要补一补……”
“补什么补啊!怀了傅家子嗣的人可是我,当然是我比她重要,你搞清楚了没有,死丫头!”
“才不是……”小丫头怯怯地反驳。在大伙儿心目中,都敬少夫人,只有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要不是少夫人吩咐下来,大家才不想让这个气焰高张的女人进门呢,更别提为这椿喜事忙进忙出了,他们都宁可去伺候少夫人。
“你还顶嘴,想找死啊!”手一伸,直接毫不留情地朝她大腿捏了下去,疼得小婢女泪眼汪汪,却不敢喊疼。
“还不快端到我房里去,迟了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小婢女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只得万般无奈的屈于恶势力之下,却没料到,这一屈服,却替戚水颜带来了一场百口莫辩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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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府里头爆发了件惊人的消息——郑明珠流产了!
这件事,震动了府里上下,据清醒后的郑明珠所说,她是服了戚水颜所炖的补膳后,突然感到腹痛如绞,孩子就这样没了。
戚水颜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傅磊在床边陪着她,而睑色苍白的郑明珠正偎在他怀中,哭得无尽伤心。
她怔怔地站在门边,她的处境太尴尬,幸灾乐祸也不是她的个性,这样场景教她不知如何应对。
“你终于肯移驾前来了。”
傅磊冷然地抛去一眼。
“是她!傅磊,就是她害我流产的!她嫉妒我有了你的孩子,怕我夺走她的地位,所以怀恨在心,下药害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戚水颜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
傅磊别具深意地挑眉睇她。“你怎么说?”
“我、我没有——”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说谎!我就是喝了她炖的补汤才会这样,我以为她好心地差人送补品来给我,是终于肯接纳我了,没想到是居心叵测,她好阴毒的心啊!”郑明珠哭花了脸,声泪俱下地控诉。
“你——你喝了那盅药膳?!”戚水颜倒吸了口气,那帖药膳的药性太猛,甚至含有催经效用,孕妇不宜啊!
“看来是真的了。”傅磊似笑非笑,漠然的眼盯住她乍变的惊惶神色。
“不是这样的,傅磊!我承认那不是一般的补膳,但我没有要害她,那是我自己要喝的,我没想到她会——”
“你、自、己、要、喝、的?!”傅磊眯起眼,神色愈发阴沉。她没事喝什么药?!而且还是喝会让女人流产的药!
脑子直觉的想起他们两个多月前的亲密,难道——
该死的她!居然存心不要怀他的孩子。
他本想,郑明珠怀孕的事,会带给她不小的冲击;那一天,看着她的表情,他以为她会流泪,会伤心地指控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但是没有,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承受了他带给她的屈辱,只说了一句恭喜,甚至连哭都没有。
无数个夜里,他辗转反侧,回想着她说恭喜的神情,是那样的幽寂凄清,反覆问着自己,这会不会伤她太深?
他甚至已经决定放弃用这种方式折磨她,打算这两天便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打算要纳郑明珠为妾……
结果呢?到头来,她不哭不闹,是因为她根本就无所谓谁怀了他的孩子,也压根儿就不屑有他的孩子!
他要不要是一回事,但是被她如此明确地拒绝,受损的男性尊严仍是令他勃然大怒。
他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不相信她吗?
戚水颜心急道:“我没骗你,傅磊,那药真的是我自已要喝的——”
这几天身子不适,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她的体质虚弱,喝药怕会伤身,所以改开药膳滋补身子,知她是已婚妇人,还再三确认她并无孕在身后,才敢开下这帖药膳给她。
“你要喝?所以不要孩子的是你,不是她,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这碗人人抢着喝的珍贵药膳,要不要我再去弄一碗来给你呢?”他冷声讥刺。
他的冷言讽语,戚水颜自是误解成了另一种涵义——
“我承认郑明珠怀孕的事让我很伤心,但是傅磊,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恶毒,那终究是你的孩子,是傅家的骨血,我怎么会害死他呢?那盅药膳,真的是我自己要喝的,但是我并没有不想要孩子,我是因为……”
“事情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解释什么!”
没有不想要孩子,那她为何要弄来那些药?强词夺理!
那一记冻人心扉的眼神,寒透了戚水颜的心。
原来,在他心中,她已一文不值到连人格都没有了?
“谁都可以质疑我,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是我的丈夫啊——”好难受,心为什么会疼得不能呼吸?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心如蛇蝎的女人吗?
“够了,不想我休了你,就立刻给我滚出去!”不想再看她哀伤欲泣的面容,他决绝地别开脸,明知她误会了他的语意,也不愿再多说。
他——很恨她了吧?因为他认定她害死了他的孩子。
她泪眼凄楚。“不管你信不信,那是意外,我没有害死你的孩子,我没有!”
傅磊抿紧唇,倔傲地不愿解释。
不会有任何女人怀有他的孩子,唯一的可能性在她身上,在企图扼杀所有可能性的她身上!
受创的自尊,绝意伤她,绝意让她误解到底。
这一次,他死都不会告诉她,郑明珠流掉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了!
“终究,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幽然凄语,淡淡飘远,他没捕捉到她临去前,眼底深深的凄伤,而她,也没捕捉到在她转身之后,他眸中的迟疑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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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孩子,纳妾之事很理所当然的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对傅磊与戚水颜之间并无差异,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吧!形同陌路,是这椿婚姻唯一的注解。
她的愈形憔悴,傅磊不是不晓得,不想去在意,心思偏偏又无时无刻不绕着她转,抛也抛不去。
思索再思索,他发现,他竟想不起她上一回微笑是在什么时候。
为什么不走?
多少次想问她,却又问不出口。这椿婚姻,明明让她如此痛苦,她也应该知道.再待下去不会更好,只会更让她生不如死,她为什么不走?她到底还在执着什么?她再傻,也该看得出来,他什么都不会给她,一丝一缕的温情都不会!
终究,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她是这么说的。
他承认,他从来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从新婚夜那天至今,一直都没理解过。
他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那双凄迷泪眼,那副孱弱身躯,总是时时萦绕在他脑际,挥也挥不去。
她该死的竟敢如此影响他,他痛恨这种不能自主的感觉!
这些时候,她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他想,她应该又是想解释那件流产意外,连听都不想听,直接拂袖而去,如今想来,他们似乎有好些日子没说上一句话了。
直到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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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子,她的体温忽冷忽热,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极差,但剩余的几帖食补药材,全都被摆在角落,她知道傅磊讨厌那帖药,既然如此,那她不吃就是了。
她无法忘记,就是因为这样,她间接害死了一条小生命,这点苦是她该受的,就当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
阵阵的晕眩感袭来,戚水颜勉强撑起身子,菱花镜中映照出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容,她苦涩一笑。
这张残缺的面容都已够吓人了,脸色还差成这样,难怪傅磊会嫌恶的不愿看她一眼,连话都不肯听她说一句。
她好担心,那本帐册让郑明珠给强抢了去,虽然她已极力在阻止了,但郑明珠为所欲为又任性的性子,她根本就拿她没办法,想说,傅磊又不肯听,不晓得会不会——
砰!响彻云霄的音量下,房门被用力端开,为她的担忧作了印证。
“戚水颜,你这个没脑袋的笨女人!”
巨大的声响令她虚弱的心脏一下子无法负荷,她按着心口,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站起身来。
“这回又怎么了?”她已经好累了,累得再也承受不起一丝风吹草动了,他知道吗?
“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一本帐册重重地砸向她,戚水颜跌退几步.撑着桌面稳住身子,疑惑地缓缓蹲下身,拾起那本让他怒冲九霄的帐册。
看了会儿,她倒吸一口气。“傅磊,这——”
“你也知道要心虚?!戚水颜,真有你的!好好一家布庄,你有办法给我搞到乌烟瘴气!你以为货量下得多,营利也会跟着多吗?怎会有人蠢成这德性!供需如果无法平衡,那些布匹就全是废物一堆!现在你告诉我,这么大一批布料,你要怎么处理?说啊!”
戚水颜皱了皱眉,震耳欲聋的狂吼声,断断续续飘进她脑中,她努力集中起精神思考对策。“不能——试着摊到另外几家铺子吸收吗?”
“那也得看看其他铺子吸不吸收得了,否则摊到哪里都一样!最要命的是,这批料子是有时节性的,过了季,看你怎么办!”光这一家的帐目就弄得乱七八糟了,他真无法想像其他布庄的下场。
要命,这郑明珠怎会胡搞成这样?
帐目一篇篇的翻,戚水颜愈看愈是头疼欲裂。“傅磊,你先别发火,给我点时间想想办法好不好?”
“不敢劳驾!”傅磊用力地抽回帐册。好好一家铺子交给她都有办法搞成这样,他还能再期望她什么?
“你误会了,傅磊,这不是我弄的——”她试着想解释,但,傅磊并没给她那个机会。
“不是你难不成是我?!”傅磊一听更是怒火中烧。
“不是的——”
她无力地摇头,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经过这一搞,更是昏天暗地。“这真的不关我的事,那天——”
“够了,戚水颜!我总算认清你了!你永远都只会大喊无辜,能不能有一次敢做敢当一点,别让我瞧不起你!”有了之前的事件,他本能的当成她在为自己脱罪。
可她真的是无辜的啊!不说,难不成要任由他误解?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忽明忽暗的视线令她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快撑到极限了。“我头好昏,这件事我们可不可以改天再谈——”
“改天再谈,好让你想更多文过饰非的借口吗?”
“不是的,傅磊,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拜托你——一”她虚弱地伸出手,期望他能给她些许温暖与撑持下去的力量。
然而,他却眼也不眨,绝情地挥开了她。“错就是错了,不要给我装死装活,这招对我没用!”
失去依靠的身躯,宛如离根落叶,飘然坠地——在他背身而去之后。
他头也没回,残忍的离去,当然也没见着身后的戚水颜,在那同时,也将意识交给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