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抵达药房,「善济堂」药师──善胤便将查证好的结果交给了他。
「这么快就有结果?」齐少觉扬起眉,与他相偕走进后堂。
善胤姓元,因为其父与齐老爷经营的「善济堂」长期配合,而结下情谊。
他与齐少觉年纪相当,两人延续父辈的情谊,有着兄弟般的感情。
「药房会出这种纰漏,还真是让人吃惊。」善胤坦白开口,顺手便将药包递给齐少觉看。
齐家人并不懂得药,两父子擅长的皆是经商营利,齐少觉一瞧见善胤把药草递给他看,两道俊眉便蹙了起来。
「不难的。」
他在善胤的眼神催促下,不疾不徐摊开药包,当眼底映入两株叶型完整的药草时,他的眉蹙得更紧。
「善胤,你别为难我!」齐少觉有些懊恼,他碰到自己不擅长的方面,竟也像个孩子,撒手不管的意味颇浓。
善胤只是微笑,彷佛已经习惯齐少觉耍赖的技俩,他温和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推辞的意味。「看清楚,这两种草药是不同的。」
「就因为这两根草?」齐少觉仔细端倪药草,头痛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别小看这两根草,它可关系着『善济堂』的未来。」善胤笑了,眉宇间有着促狭。
齐少觉表情严肃起来,儒雅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认真。
隔了好半晌,他才对善胤开口:「叶子不同。」
善胤扯开笑容,从容不迫地道:「对!它和『白花蛇舌草』很像,但贵州那边要的是『五稀草』。总之,是采药人阴错阳差弄错了!」
齐少觉眉目肃敛,将药草丢回给他。「那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将货补齐吗?」
「没办法!」善胤双手一摊,表情十分无奈。
齐少觉瞪大双眼。「为什么?」
「最近『五稀草』十分抢手,京城一带已经没有了。」
齐少觉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难道贵州方面不能用别的药草代替?」
「五稀草的功效在明目、化瘀,它的疗效是一般相同药性草药的百倍,专治眼疾重症,性喜寒,最特别的是它在晚上开花,要摘『五稀草』本来就不容易……」
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齐少觉也觉得十分讶异,原本他已经打算加派人手上山采药,这下只能另寻其他方法解决这件事。
「先让我想一想。」齐少觉脑中出现几个可以协助他们,并能迅速赶回京城的人选。「待会我再过来。」
善胤闻言立即回应:「喝酒去?」
齐少觉微挑俊眉,笑而不答。
不知道这是几时养成的习惯,每当齐少觉的脑子紊乱时,浅酌反而能助他安定心神、放松情绪。
「我去酒坊打些酒回来?」
自从齐少觉渐渐接掌家业后,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聚在一块了。
「啐!少无趣,要不咱们上街逛逛?」
春光明媚,待在屋子里多无趣啊!
最好再找个姑娘伴游,铁定逍遥自在……只是当这念头从齐少觉脑中掠过的同时,夏赋悠柔美的脸庞霍然冲入他的脑海。
她浅浅的笑容总有办法牵动他的每一根思绪,无须一兵一卒,夏赋悠便轻易攻陷他的心。
该死!齐少觉暗咒一声,为自己被她牵绊而懊恼不已。
不该是这样的,他的浪荡洒脱不该因为多了个妻子而有所改变!
对他而言,他的瞎眼妻子只是他花天酒地、逐欢买笑的最佳借口。
「我不陪你浪荡。」善胤失笑出声,对于他的提议敬谢不敏。
齐少觉瞇起眸,倒也不以为意。「也罢!」
这世上似乎没有人可以让他改变!善胤瞅着齐少觉的背影,暗自叹口气。
*
四更天已过,月移东窗,洒落一地银白,寂寥的夜,伴着虫鸣,更增添一股苦涩的滋味。
夏赋悠默默坐在床榻边,莹白的脸庞透露着疲惫,她的双眸下,有着彻夜未眠的暗影。
她在等,等一个迟归的希望。
或许齐少觉只是因为生意上的需求,迫不得已才迟归;又或许……他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忙得忘了时辰。
从亥时开始,她便找出一个又一个的理由说服自己,相公迟归是有正当原因,并不是像小姨娘所说的那般不堪。
如果只是因为公事,那她应该谅解,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盘旋的却是小姨娘对她说的话呢?
难道新婚的第二晚,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当个弃妇吗?
不!她不要当弃妇!
夏赋悠抿了抿干燥的唇,起身想为自己倒一杯茶,却没想到圆檀桌上的蜡烛,因为碰撞而滴下蜡油,烙在她的手背上。
「好痛!」穿肤的灼烧感让她仓皇缩回手,身子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
「洁儿!洁儿!」夏赋悠无助地轻唤着,回应她的却是满室的孤寂。
她兀自怔在原地,双掌轻触在冰冷的地面,突然想起未出嫁前,是洁儿与她同寝房伺候着她……现在她人在齐家,是人家的媳妇,没有人会允许丫鬟与新婚夫妻同一寝房的。
她的无助、难过全在瞬间涌上心头,夏赋悠张开手环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心痛还是灼伤的痛让她想流泪。
她有多久没这么沮丧了?
就连知道自己的眼睛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痊愈时,她也没这么难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牵绊吗?
印象中往左十步有张椅子,夏赋悠摸索着冰冷的地面,缓缓挪动自己的身体找到了依靠。
深夜的无助、手灼伤的疼痛,让她懈下层层的坚强武装,坦露出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才成亲不到两日,他就已经开始厌倦她了吗?
她感到鼻泛酸意,眼眶里的热泪几乎溃堤。
不哭!这世上不会有人喜欢爱哭的瞎子。
不哭!夏赋悠是世上最快乐的瞎子。
她抱着自己,眼泪却始终没有流下。心里有个声音,逼着她找回坚强的感觉。
数不尽的苦涩占据了夏赋悠的心,她对齐少觉满腔的柔情……除了月亮愿意倾听,已无人可以倾诉。
*
原以为齐少觉只是处理「药房」的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整整两天没有回家。
这两天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夏赋悠根本不知道他没有回家的理由到底为何?
她想问,却不知该找谁问?
难不成新婚第三天,她便要哭丧着脸,找公婆问夫婿的行踪吗?
纷扰的思虑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枕边属于他的气息渐淡,空荡荡的寝房弥漫着孤独寂寥的味道。
夏赋悠被心中说不出的感觉给揪住,不安与无助全在此刻趁虚而入。
她还要等多久?她不知道。他的夫婿究竟几时才会回家?她也不知道。
如果少觉今天还不回来的话,她需要找个时间到小姨娘的苑里坐坐吗?
脑海突然出现小姨娘先前跟她劝戒的话,夏赋悠很想知道,小姨娘究竟要教她耍什么小心机?
夏赋悠一思及此,来不及等洁儿过来伺候,便急忙出门,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唉呦!」齐念儿吃痛的声音传来,娇嫩稚气的嗓音有着说不出的委屈。「二嫂嫂打招呼的方式,还真让念儿吃不消呢!」
夏赋悠在匆忙之际也没料到会撞到人,她的手茫然地在前方摸索。「念儿!对不起,我……撞伤妳了吗?」
「没事!」齐念儿站起了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伸手握住夏赋悠的手。「我在这里。」
夏赋悠这才扯开了一抹安心的浅笑。「那就好,我不知道妳会来!」
「没关系!我娘想邀二嫂嫂过去喝茶。」
原来小姨娘也知道少觉没回家的事……夏赋悠压下眉间的苦涩。「我才想过去,正愁没人带呢?」
「好棒啊!念儿已经帮二嫂嫂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哦!」齐念儿扬高语调,心里因为多了一个人作伴而开心不已。
耳边传来她欢喜的嗓音,夏赋悠听了也感到欣喜。「跟着二嫂嫂很麻烦哦!妳得帮我数脚步。数过这一回后,以后我就可以自己过去找妳。」
「好!这没问题,念儿最会数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