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像是磁铁的同一极似的,她避着他,他在东,她一定在西边瞎搅和,等他寻到西边,她又已溜向东边无事忙。
还以为好歹也可以避上个一天,唉!一定是凉子泄的她的行踪。
“小文……”
“干么?”
“我……有事找你。”
废话,如果不是有事,他大概也懒得再多跟她吭半句话吧!
“待会儿好不好?”蔡含文仍旧是不肯瞧向他,“凉子要我去捡几颗鸡蛋,午餐要用的。”她一副事情相当急迫的样子。
“我想,那些鸡蛋慢点去捡,它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孵出小鸡来。”
“这些鸡蛋是午餐的菜……”
“不缺这样菜。”望着她有意无意闪身避开他伸过去的手,气息微窒,半晌,石黑疆介垂下蓦然无力的手,“你这几天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有呀。”
“昨天晚上,你很早就睡了。”
“我只是白天玩得太累了,所以才那么早睡。”暗抽了口气,她勇敢地抬起眼,“你有什么事,说吧!”
她的憔悴让他胸口一紧,凝望着她,他更凑近她,视线移不开她的脸。
等了一会儿,蔡含文道:“没事?那我走喽。”
“等等。”
“有话请快点说好不好?”她不想表现得这么无礼,毕竟他仍是发她薪水的老板,可是他知不知道,就这么静静地瞅着她,她的心竟然也会痛,而且很痛耶!他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待会儿,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极勉强地牵动唇片,石黑疆介淡然一笑,“他叫迟平凉,是我的大学同学,人很不错……”
完完全全听不进他在讲些什么,亲耳听到他说出介绍朋友这几个字,那份震撼,恍若晴天霹雳似的,硬生生将她的心给劈成片片。她的伤心不揪出来,闷在胸口,只是隐隐抽着痛楚,可是,这么明刀明枪的向着她来,他这举动究竟代表什么?
促销?她才二十二岁,就算注定要嫁人当黄脸婆,也不急在这时候,况且她的终身幸福关他屁事呀!
“先是你弟弟,现在又是你的朋友,够了,这种无聊的游戏你玩够了没?”恨,她真的恨起他来了。
“什么游戏?”愉悦尽敛,望着她蓦然惨白的脸孔,石黑疆介疑惑着。
紧抿着唇,蔡含文不肯再看他,忿忿地自他身边掠过。
石黑疆介攫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什么游戏?”忽然,他有一种捉到了某件事源头的感觉。
今天的小精灵神态怪异,若真要追究,从昨天晚上应该就有问题了,再猛思及前几天,那时,她不也是贸贸然地跳到他身前,气急败坏地嚷着说她要回台湾了吗?而这其中,出了什么他所没察觉到的事情呢?
“我不想跟你说话。”
“不准。”拧起眉,他更确定自己的揣测,“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不要说,为什么你叫我说我就一定要说,你又不是我的谁,离我远一点,求求你,算我求求你,离我远远的好吗?”
“小文,你冷静一点。”
怒火忽地被挑起,教她怎能冷静?卯上了劲,却怎么也摔不开他箝制住自己的手,蔡含文更恼了,使命地挣扎,抗拒着他不由分说的每一项掌控。
“小文!”
“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我……”
先前,石黑公敬是以暴制暴,她凶,他比她更凶,可是石黑疆介相当沉得住气,心疼她几近歇斯底里的吼叫,及担心她三不五时的拳打脚踢会误伤了自己,他屏着气,相当高明的见招拆招,而这着实不容易,几分钟下来,他已然是满身汗水淋漓。
捉得重些,怕伤到她,捉得轻些,又会教像尾小泥鳅般的她给溜掉,小心翼翼地,他身手矫健地处处牵制着她的每一个抗拒。
终于,蔡含文倦了、累了,也瘫软了身子,轻喟一声,石黑疆介心疼不舍地将她拉进怀中,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
心在哭泣,冷着脸,眼眶却是热烫的,偎向他依然透着温暖的胸怀,她闭上眼,当气息缓缓归于平静地畅顺时,随着一声叹息,她轻轻推开他所提供的护卫,“不要在给了我温柔后,又给我一记重重的伤害。”她不愿抬头望向他,怕让他看到自己歪种的掉着眼泪,“你知道吗?这比一开始就拒绝更伤人。”
“我没有。”小精灵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真的没有吗?”她又叹了声,“不过无所谓了,不管你是有意或是无意,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她爱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么迅速地就将一颗真心给遗落在某个男人身上。真的是好爱好爱他,可是她已经不想在他暧昧不明的温柔里,无奈又无助的反复自己的情绪了。
如果注定她迟早都得痛上一回,宁愿此刻,就是现在,快刀斩乱麻断了一切暧昧情丝,也不想委屈自己继续挣扎在该留不该留的痛苦里。
她想走了,真的想离开这里,想离开他,想……想回家了。家……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石黑疆介不喜欢她脸上冷绝的表情。
“让我静静好吗?”
“小文?”
“求求你,我想静一静,一个人。”
他不愿意答应蔡含文的请求,习惯了她的吵吵闹闹,却在此时教她猝不及防地用沉寂凝然的态度面对他,教他怎么不忧心忡忡呢?
“有事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轻喟一声,他轻轻地抚上她苍白的颊。
猛然一震,蔡含文微咬住唇,却在下一秒里将脸别开,没再看他一眼,静静地自他怔然的眼前撤离。
☆ ☆
虽然古谚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杵在路旁也明摆着是要挡她去路的陌生家伙没什么笑容,如果非要将他似笑非笑的嘴脸硬算是的话,那好吧,他勉强算笑脸人,可是她决定今天都要当没啥风度的坏女人。
“干么,你们是设下关卡,存心要我一关一关的闯?”对方未开口,蔡含文就先撂下话儿。
“你闯过第一关了?”
她气闷了几秒,“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口气很重,她瞅着他的目光有着敌意。
“我不是敌人。”
“哈!”白眼一丢,懒得跟他废话一堆,蔡含文预备绕道而行。
迟平凉也没打算拦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话激她,“我这趟来日本,是专程来看你的。”
怒气一下子汹涌地燃起她消逝已久的熊熊精力,双手紧握成拳,她旋身瞪着站在身前的陌生男人。
他长得不算好看,过浓的眉毛、炯利迫人的黝黑瞳眸、鹰勾鼻、略嫌稍厚却更显性感的嘴唇……拆开来勉强构得上各有特色,同并在那张脸孔上,称不上帅,但相当慑人。
坦白说,这男人是个绝不容易教人轻忽的优质对象,石黑疆介替她选上了他,她绝对是高攀了,但是她偏不屑!
“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红毛猩猩,看!有什么好看的?”
“石黑说……”
“管你什么黑不黑的,告诉你那个没种的好朋友,我受够了,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受够了,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是凄惨落魄到没人要,告诉他,别这么一心一意地将我推给别的男人,我跟他从头到尾就没牵没扯,他不必担心我会那么下贱的缠上他不放。”不管眼前这家伙听不听得懂国语,蔡含文劈哩叭啦的就是又猛又辣的一串话,骂着,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
她真的好难过,她不是他公司贩售的商品呀,她是人,她是个活生生、有感情、有自尊的人哪,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用这种作法伤害她?她那么爱他呀!
“你不想亲自告诉他?”迟平凉神情风凉的弹了弹指头,“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支开闲杂人等,你自己狠狠地将不满丢到他脸上,这岂不是更有快感。”
快感?她也很想呀,但谁教她歪到了极点,这会儿,光只是见到他的面,人前一条龙的她就成了软趴趴的臭蚯蚓,蔡含文无奈地暗忖。
“要不要?”
“不要,我不想再见到那张脸……咦,你听得懂国语?”泪涟涟的脸蛋有着惊诧,她仰视着他。
这几分钟里,拉拉杂杂地扯了那么一大堆,蔡含文这才悟到,这家伙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标准国语。
莫名其妙地听了她的疑问,迟平凉竟先叹了一声,“石黑兄弟的国语都是我教的。”
“真的?”突然凑上前,她忿忿地踹了他一脚,“这是给你的教训,让你知道,你不该只教他们国语,而没有将良心这玩意儿也顺便塞到那两颗猪脑袋里。”见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慑住,果真,她打胸口冒起他方才建议的快感,然后,她也愣住了!
呜……瞧瞧她,她刚刚做了什么?竟然二话不说地就伸脚踹了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原来暴力真是会传染,她才来日本多久?竟然已经快习惯用拳脚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真的该离开这里了,再不走,天知道她的性子会变得多离谱。
☆ ☆
才刚冲了个澡,全身慵懒,迟平凉嘴里叼了根烟,没点燃,悠然自在地走到敞开的廊下。
“洗好了?”石黑疆介走进来,脸色沉沉的。
“嗯。”
“睡前要不要热瓶酒喝?”
“也好。”丢了个待会儿再忙的眼色给他,迟平凉微移了下身子,“小弟没说错,她挺辣的。”
“你会过她了?”石黑疆介愣了下。
“在她跟你飙过一场脾气之后。”
“她给你排头吃?”对迟平凉的惨遭池鱼之殃,石黑疆介觉得抱歉,可是她会气成那样,他也很莫名其妙。
“有个性的人发起脾气不都是这样。”黝黑的眸子盯着外头的某处,半晌,迟平凉若有所思地将视线移向他,“强介,你家的小客人最近是不是蠢蠢欲动?”
“怎么说?”
下颔微扬,迟平凉又瞧向黑黝黝的院子,“如果我没料错,她这一、两天八成会潜逃。”
“她敢!”
“只要你一个疏忽,她一定敢。”迟平凉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冷然样。
听他说得笃定,沉默半晌,石黑疆介卸下轻忿,无奈地摇摇头,“依小文的性子,她的确是敢这么做。”走到他身边,向外张望的眼没逡巡到半丝异状,但小迟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铁定是方才瞧见了什么,“这几天,我会吩咐凉子跟义一留意她的行踪,免得一不小心真教她逃家成功。”
“逃家?”虽然不掩促狭的意味,但勾在迟平凉唇边的是个成形的浅笑。
“你不觉得这两个字挺贴切的?”口吻是沉重无比的,但自石黑疆介脸上绽放的神情,却是十足十的喜上眉梢。
“你跟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唉,你也感觉到了。”
“我又不是瞎子。”没好气地重哼一声,迟平凉忽地挑起眉,“喂,她干么口口声声说你老将她推给别的男人?”强介的占有欲虽尚不明显,但那是因为,他的感情种子虽然早就深植下去,但萌芽的速度却没那么快。
待他们两个完全揭露了你情我愿的白热化境界,看着好了,恐怕别的男人只一个忘情凝视,对方就得小心眼珠子不保了。
“什么推给别的男……”石黑疆介恍然大悟,“老天,我知道她为什么这几天总是气呼呼的了。”
“什么?”迟平凉很难得的露出惊诧的表情。
难不成强介先前根本就摸不清人家小姐在闹什么别扭?天哪,这种木讷又不解风情的愣小子碰上个年轻又满脑子浪漫火爆的辣女……嗟,连赌都不必赌,往后,他们有得闹了。
“她没说,我怎么知道她很不高兴我先前故意替她跟公敬制造独处的机会。”石黑疆介干笑着,况且,他就失策那么一次而已,她就记恨至今?
“看来,你以后的日子不怎么好过。”迟平凉的唇边有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我想也是。”石黑疆介也很认命地点头复议。
☆ ☆
像是心有灵犀,凉子的电话还没到,石黑疆介就因为在办公室突然坐不住,早早便驱车赶回家,在门口,巧得不能再巧地逮到了果真提着包袱想绕跑的蔡含文。
双手盘在胸口,他不掩得意之情地杵立在她干瞪眼的身前,“你要上哪儿?”他明知故问地道。
“回家。”
“大门就在你身后。”
“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她恨恨地瞪着他,“有没有搞错?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
“你要回台湾?”面对她明显的挑衅,他的脾气好得可以让人竖起大拇指。
“废话。”蔡含文不耐地道,她家不在台湾,难不成在日本哪?
“可是,就算你现在回台湾,那里也没人等着你耶。”
“什么?”她愣住了,“为什么?”听他的口气……“你把我爸妈他们藏起来了?”
“不是藏起来,只是将他们请到日本来。”
爸妈他们要来日本?这下子,蔡含文更惊讶了,“你请他们来做什么?”
“来谈婚事。”
婚事?!脑门一僵,她整张脸都气红了,“休想,告诉你,你休想逼我嫁给石黑公敬那个大莽汉……”
大莽汉?啧,还以为他们处得相当不错哩,石黑疆介忍不住暗忖。
“告诉你,我已经是大人了,你别想逼我嫁给任何人!”
“谁说你要嫁公敬?”待她反弹得没什么精神了,他才略显不耐与不悦地开口堵住她的杂杂念。
“啊?”她愣了几秒,“那、那我要嫁谁?”好奇的她压根就了前一秒钟,还誓死不和番哩。
“你当然只能嫁给我了。”
“嫁给你?”结结实实的,蔡含文让他的话给吓住了。
这回,石黑疆介耳根清静地将她给逮捕回家,没再遭到半丝顽抗。待清醒时,她人已经身处宽阔的大厅,身子沦陷在他分寸不松的胸怀里。
“你……”瞪着他贴近自己的脸,蔡含文话未脱口,泪水反倒先一步的滚了下来。
“为什么哭?”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泪水,他拧起眉,“不想嫁给我?”这个可能性教他的脸变得阴沉。
她摇摇头。
“那,你愿意嫁给我喽?”
迷蒙着泪眸,她却清楚的瞧清了他的忐忑不安与紧张,呵呵,原来他也会紧张她对他的感觉呀!
“说,说你愿意嫁给我。”半晌,等不到她的回答,石黑疆介的耐性逐渐消退。
歪着脑袋,又端了好一会儿架子,抿着嘴,终于在他愈见烦躁的期待眼神里,蔡含文半带羞怯地轻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蓦然一喜,不待他开口说话,她就急呼呼地伸指点住他的唇,“你别得意得太早。”吸了吸鼻子,她泪涟涟的圆润脸蛋绽着诱人的酡红,“我是因为你们家的苹果跟水蜜桃太好吃了,所以才勉强、委屈自己点头的哦,你别以为是你的魅力够大,我是贪图那些免费水果……”
“当然是因为那些水果喽,我根本就不算什么。”石黑疆介笑着说,依她的性子,要她字字清楚的开口承认是因为爱他,不如干脆拿把枪杀了她还比较容易,她是标准做的容易、说的难的那一种人。
嗟,怎么也没想到,他令人赞许了二十几年的男性魅力竟然不敌几颗红苹果,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没想到,他一世英名竟可能尽毁于她嘴中,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