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昱升发现她身旁摆着一个看起来挺眼熟的望远镜,八成就是第一次看见颜如玉时,她手上拿着的那个。
颜如玉把棉被枕头等寝具交给他,提着油灯带领他来到图书馆的主屋后面,走了一段山路之后,一间木屋出现在两人眼前,可能是用来堆放杂物一类的东西,看样子已经废置了许多年。
跟一个男人一同走在小径上的感觉很奇怪,听见他的脚步声及呼吸声,心里就会突然间踏实许多。颜如玉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了解的皱眉。是不是在内心里,因为他救过自己两次,每一次登场都是英雄救美,所以她在潜意识中不知不觉的信赖他?
或许是因为某种更接近心灵的原因,她才会有种想依赖他的心态?
她低垂着头,在心中思索着,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说真的,她不讨厌他,只是他带来一种太强烈的情感,让她莫名的感觉焦躁。
第一眼看到这间木屋,沙昱升的下巴差点因为过度惊讶而脱臼,左看右看这间木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墙壁已经看得出有些倾斜,门上还有一个铁锁,不过早巳经锈蚀了,只能防君子而不能防小人。
“你要我住在这里?”他的语气中有指控的味道。
颜如玉点点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是啊,以前图书馆也有请过工友,他们都是住在这里。”她伸手推推木门,铁锁果然如沙昱升所想的一样应声而落。
“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这间图书馆上次征工友是在几年前?”他不抱希望的问。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十几年前吧!时间隔得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沙昱升因为她的回答而大翻白眼,随着她一同进入木屋。
出乎他意料的,小木屋内部十分整齐,虽然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但是看得出有整理过,照明设备也还可以用,所有的家具一应俱全。
她把油灯放在桌上,转身走到屋外,柔和昏黄的灯光让木屋看起来十分温馨,也让窗外的山林看来格外黑暗。当沙昱升忙着打量四周的时候,颜如玉已经提着一桶水从门外进来了。
“这里好几年没有人住,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你又突然间的出现,让我根本没有时间整理打扫。”她拿出抹布,动作熟练的先把看起来还算牢靠的木床整理干净。“先把棉被枕头等东西放在床上,你也一起来帮忙,两个人一起工作速度会快些。”
沙昱升听话的把一些杂物搬到屋外,拿了枝扫把清理地上的灰尘。“主屋里没有房间吗?为什么不让我住主屋?”他大胆的问,其实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独居在那间图书馆里。
她听出他试探性的话语,却没有点明。
颜如玉仍旧忙着擦拭家具上的灰尘,很快的,木制的桌椅开始显现出木头的光泽,整间木屋看来顺眼多了。
“屋子里没有空的房间,除了我起居用的几间房间,其他都堆满了书,要清出来可能要耗费上好几天;再说,苹果也有意见,她说孤男寡女的,不好同居在一间屋子里。”
他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形挡住油灯与灯泡微弱的灯光,他的阴影所造成的黑暗世界笼罩了她。
“苹果说你这个人来路不明,虽然救过我两次,但是也不能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以偏概全的认为你是好人。所以我们一致认为,还需要观察上一段日子,才能决定是不是要正式雇用你。”
沙昱升挑起浓眉,高大的身躯倚靠着已经擦干净的桌子。“意思是,我现在还是处于试用期?”
“嗯哼!”她用鼻音发出赞同的声调,之后站直身子,满意的看看整理完毕的木屋。
沙昱升此刻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苹果有那么多意见,那么你呢?我的老板,你也认为我依然不能相信?”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转眼间结实的手臂已经握住她的肩膀,厚实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直透进她的肌肤。
颜如玉的身体敏感的窜过一阵颤抖,两个人都感觉到那阵撼动,却同样在心里觉得不解。
只是一个微小的接触,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你不愿意全心相信我吗?即使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他平时不会这么钻牛角尖,但是听见她不肯全心的信赖他,心里就有种刺痛的感觉。沙昱升缓慢却持续的靠近她,期待着某种东西,某种他不能抗拒的东西……
颜如玉只觉得自己像是落人陷阱的小动物,他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
她要回答的,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或者是,他还有更深一层的含意?
愿不愿意相信他?这个对她而言仍然陌生,实际上却已经触动她心弦的男人?他应该是个陌生人吧!但是她似乎在那双眼睛里找到某种与自己的心灵相契合的波动。
两个人在靠近着,没有人有办法思考,这短暂的一刻,在这间狭小温馨的木屋里,有魔咒笼罩着两个人,他们在寻求,想要进一步的去证实。
这是什么感觉?令他慌乱,却也引出他心中的某种激动。
为什么她能如此影响自己?难道几年来所受的训练在她面前都成了废物?他为什么会对这个任务有如此怪异的表现?一个个问题在他心中涌现,而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持续的缩短突然,油灯的灯蕊爆出几点火光,发出噼哩咱啦的声响,虽然声音微小,却已经打破了那个魔咒。两个原本靠得很近的人马上分开。
她笔直的看进他的眼睛里,想要知道刚才那一刻不是她的幻想。
他的眼睛里,是不是也带着浓浓的失望?
深吸一口气,颜如玉终于找回神智,勉强镇定的开口:“房间整理完了,你早点歇息吧!我们这里是绝对遵守早睡早起的格言,工作分量也不少,要是睡眠的时间不够,你明天一定会打瞌睡的。”她叮咛着,帮他调好电灯泡的亮度,之后顺手拿走了桌上的油灯,转身走向木门。
“要不要我送你?”他已经迈开脚步。
在沙昱升的认知中,让女人独自走夜路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径,他已经视帮女人拉开座椅、打开车门等等为自然动作,在他所受的教育中,女人都是软弱而需要保护的,她们或许能在工作上与男人一较长短,但是在生活上,女人还是需要照顾的。
颜如玉微笑着,没有停下脚步。她的手在抖,连脚也虚软得像是掺了水的泥巴。她不敢留下来,怕自己一旦接触到他的目光,又会再一次的失神。
“少荒谬了,你先送我回去,然后还要自己摸着乌黑的山路走回来?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走回去,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比较起来,你倒是有可能在夜里迷路。”她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本正经的转过头来。“对了,我要提醒你一点,要是你晚上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千万不要去理会,那不重要的。你好好休息吧!”丢下这些谜也似的话,她迅速的转身离开,不敢多待一秒钟。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直到她提着油灯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上,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关上木门。
经过刚才的那阵情感波动,他的心还在猛烈悸动,有一种美妙的东西在他看着颜如玉的时候就会慢慢形成,那是一种他从来不曾拥有的感动,强烈而深刻,更可怕的是,他有预感这不是一时被她的美貌冲昏头所造成的,他的灵魂似乎感觉到某种更永恒的东西。
该死的,他是怎么了?这只是一个任务啊!打从他踏进特务界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绝对不能对任务的对象动用感情,那根本是自找死路。猛然间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沙昱升继续皱着眉头。
感情?他居然会用这个词句形容自己与颜如玉之间,看来事态真的严重了。
沙昱升看一下手表,发现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他缓慢的走回已经一尘不染的木床边。
时间还那么早,加上两人之间感受到的震撼,以及她刚才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他怎么能够好好休息?
他静下心来,强迫自己把任务内容重新思索一遍。柯正国告诉过他,他有很充裕的时间,不必急着寻找电脑晶片,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要让资料流落到别人手上。那么他只要守在颜如玉身边,过滤她身边的所有人就行了。利用职务之便,他可以去翻阅那些书,那些书都有经过分类,只要联络到柯正国查清楚藏电脑晶片的书究竟属于哪一类,他手上的问题就能迎刀而解。
他必须找个时间下山,与柯正国联络,顺便与这一次任务的搭档接触,尽快把事情分配妥当。
其实,所有问题之中最棘手的,是他面对颜如玉时,心中翻腾的那种奇异感觉。
正在思索的时候,木屋外面传来规律的摩擦声,还夹杂着清晰的喘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摩擦着外面的墙壁。
“千万不要去理会,那不重要。”他对自己重复颜如玉所说的话,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拉起棉被盖住自己。
问题是,那个声音时断时续,整夜不曾停止过,种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脑中涌现,而颜如玉美丽的容颜就始终停驻在他脑袋里,让沙昱升整晚无法入睡,只能瞪着天花板,一再的勾勒她精巧的五官轮廓,直到天色蒙蒙亮,他才在冷冽的清晨空气中进入梦乡。
沙昱升瞪着眼前的景象,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罗苹正好去小溪提水,走过木屋时看见正在发呆的沙昱升,她干脆停下来,把毛巾放在水桶里浸湿,拧干之后开始擦脸。“哈罗,沙先生早安。”她打着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他没有回头,视线还是停在眼前的动物身上。
睡得好吗?沙昱升发现自己愈来愈有暴力倾向了。木屋的窗子正好朝向东方,他好像才刚入睡就被刺眼的阳光弄醒了。双眼布满血丝的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前方,他绝对相信造就是昨晚吵了他一整晚的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
“马啊!你没见过吗?”罗苹正经的回答他,还很好奇的发出问题。“虽然你们城市里没有马,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你应该曾经从电视里看过吧?还是你国小时没有学过自然这个科目?你们老师没带你去动物园远足?”
“我知道这是马。”他咬牙切齿的说。“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在屋子后面?”
“屋子后面是马棚啊!”颜如玉回答了他的问题。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围裙,围裙裹兜满了带叶子的红萝卜,神清气爽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昨晚睡得很甜。
沙昱升有些嫉妒的看着她。难道她都没有受到昨晚那件事情的影响吗?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吻了她……
其实只有颜如玉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外表的轻松模样根本是装出来的。昨天夜里她也没睡好,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沙昱升在脑子里跳跃。而现在跟他打了照面,她的胃就紧张得整个纠结。
“苹果,进屋子看看早饭煮好了没。如果煮好了就把桌椅全都搬出来,顺便把碗筷准备好,他们马上就来了。”颜如玉吩咐道。
罗苹点点头,提着水桶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
“昨晚睡得怎么样?”她端详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十分难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憔悴。
“怎么了,你会认床吗?还是睡不惯木板床?”
他摇摇头。“问题不在我,而在这位马大哥。”他指着正在啃红萝卜的马。“它昨晚吵了一夜。”
她亲昵的拍拍马儿的头,将食物喂给它吃。“哈雷晚上时常这样,它只要一发现木屋里面有住人,或是有人靠近它,就会变得很兴奋,以为有人要来陪它玩,会拚命的用头去碰墙壁。所以我昨晚就告诉你,要你不要去理会它,时间一久它发现你不理它,自然就会乖乖的安静下来。”
“问题是,它昨晚吵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才安静下来。”他严肃的说,表现出他心中的不满。
虽然对于马类没有研究,但是眼前这匹马真的高大得离谱,能够让沙昱升联想到“神驹”这个形容词。灵活的眼睛以及线条优美的长腿,这匹马看起来挺年轻的,似乎正处壮年。
“这匹马是你养的?”
“嗯,两年前镇上的人从梨山买来四匹马,送了一匹给我。刚好山上有空地能养它,小朋友们又很喜欢它,愿意轮流带红萝卜给它当食物,苹果也说她缺少交通工具,一切理由之下,哈雷就成了这里的一员。”她说道,拿起刷子帮马梳理鬃毛,马儿舒服的甩甩尾巴,温驯的任由她梳着。
他发现一件事情,颜如玉似乎很容易把许多别人加在她身上的压力视为理所当然,她没有心机,不会去猜测别人的意图,绝少去计较什么。收养这匹马时她没有想到这样对自己没有好处,没有想到照顾这匹马会有多累人,她很少会考虑到自己,不以自身为中心。
是因为生活的空间如此辽阔,所以心灵不自觉也宽阔起来了吧!
他愈来愈不相信她会是那种与特务界有关的女人了,沙昱升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信心,颜如玉单纯得无法在特务界生存。问题是,他心中那个身为“任务人员”的本能在朝自己吼叫。并不是一个身世透明得像水晶的人,她的个性就会像水晶一样单纯,谁能保证眼前的颜如玉不是厉害到连他都看不穿那层伪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这一次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对这个女人,有着超乎任务的兴趣。
如果她真的包藏祸心,她如何能有那种温柔的笑容?沙昱升喜欢她的笑容,浅浅淡淡的,却像这片绿色山林一样宜人,让人不由自主的把视线留在她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心情起伏。她的笑容有最令人着迷的催眠作用,让看见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完全忘了除了她以外的事物。
他走近她,走近她,更近一步……
两人之间靠得太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就像初见面的那一晚一样,那种香味令人有些昏眩。但是更让人无法自拔的,是她带着浅浅微笑的红唇。
“请让开一下好吗?我不能帮哈雷刷背了……”她抬起头,原本是想要请他站开一步,却在接触他目光的那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言语。
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电流从他的目光中流窜进她的血液,身体变得麻木又敏感,她的潜意识在期待一种她不曾经历过的东西,某种美好的东西……她瞪大眼睛等待着,有着惶恐与不安。
他又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不到几公分。颜如玉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拂着她的头发。
他要证实那个困扰了他一整晚的情愫。
刷子掉落在草地上,已经被两人遗忘了,他的手轻柔的握住她的腰肢,坚定的移近她的身子。
他要做什么?颜如玉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静静的看着他愈来愈近。这是梦吗?昨晚一再来骚扰她的梦境再度延续了,而且那么真实,他的体温,他紧扣在自己腰间的结实臂膀,以及他那双带着火焰的眼眸,承诺着激情的邀约。
但是,她要的不仅仅是激情,他可明白?
太快了,一都进展得太过迅速,况且这一勿也太不应该。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朝他大喊,但是沙昱升置若罔闻。他从来不是会主动表露情感的人,更不习惯这么快就采取攻势。即使是在所有人把爱情与欲望混为一谈的时候,他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心灵,像是守护着某种珍贵的东西,只为了等待一个人来到。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犯了那个千不该、万不该触犯的禁忌,对于与自己任务相关的对象产生这种感情……
是因为这片原始而美丽的山林吧!一切仿佛都如此自然,他只是依循着自己的想法行动,没有多加考虑,那些尔虞我诈、装饰用的礼貌言语不适用于这里。
他罔顾那些曾经拯救他数次的原则,像是被催眠了的人,笔直的朝水池的中央走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灭顶。
就算是灭顶,他也要淹没在她那双充满似水柔情的翦水双瞳中。
手指轻抬起她尖得令人怜惜的下巴,他不敢用力,怕惊醒如今正迷惑的她,更怕打破此时笼罩住两人的情网。
“闭上眼睛,我的山林精灵。”他的声音轻柔,带着无限温柔的诱哄。
她的双眼瞪得更大,似乎从来不曾遇上这种情形。沙昱升有种勾引未成年少女的罪恶感。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低,吐气如兰,对他而言却更像是火上加油。
颜如玉猛眨眼睛,心头小鹿乱撞,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沙昱升低下头,靠近那温润而柔软的红唇。
他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昏了头,还是沉醉在这个特殊女子的一切?明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浪潮,却还能感觉到某种比意乱情迷更永恒的东西,他不能分辨那是什么,也全然无力抗拒。
当他走进这片山林,走进她的世界时,就已经注定成为她的俘虏。
她的唇一如他想像的那么柔软,沙昱升肆无忌惮的加深这个吻,肆意与她的舌纠缠,掠夺毫无反抗能力的颜如玉。在这一瞬间,俘虏者舆被俘虏者的角色模糊了,他无法分辨这种感觉,那么令他迷乱,那么令他感觉到——令他感觉到剧痛!
沙昱升惨叫一声,不可思议的放开她,心醉神迷的吻被迫结束。他的头皮正处于可怕的剧痛中,就像是所有的头发突然被人拔走了似的,头皮火辣辣的烧疼着。
从头到尾都处于神智不清状态的颜如玉眨眨眼睛,似乎过了很久,他的惨叫声才传人她的脑子里。她站开一步,感觉到自己的脚有点虚软,差点就要因为站不住而摔倒。
“我的老天,这匹马在做什么?”他大叫着,声音中充满愤怒。
颜如玉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被冷落在一旁的哈雷不太高兴,它不喜欢沙昱升打断它的早餐,更不喜欢这个男人靠颜如玉那么近,所以它选择两个人靠得最近的时候,吃醋的咬住沙昱升的头发。
“它喜欢你,”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想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颜如玉强迫自己把那阵困扰她的骚动遗忘,专心的替马儿辩驳。“它在表现善意的行为。”这是谎话,哈雷只会去咬它讨厌的人的头发。
“该死的!不要骗我,它根本是把我的头发当成牧草在嚼。”
哈雷发出得意的嘶呜声。颜如玉能断定它是故意的,她甚至能够发誓,马儿现在的表情绝对是得意的笑容。看沙昱升气得脸色发青的模样,说不定等一下他一脱困,就会把哈雷放上火炉烤来吃。
“它真的是喜欢你啊!”虚弱的声音,连她自己也不能说服。“所以哈雷才会想亲你一下。”
“亲吻不是这样子的。”他的吼叫声响彻山林。
说到亲吻,颜如玉的脸陡然间红了起来。他的吻所造成的震撼还在她体内隆隆作响,刚才那一刻简直让她忘了要如何呼吸,单单只是回想就能让她思绪短路,要是他再吻自己的话,她说不定会昏厥过去。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太过危险了,就像是神秘而灼热的火焰,让她感受到那引火自焚的危险,以及同等量的诱惑。
“那我们刚才那样才算是亲吻吗?”颜如玉直率的问,很成功的让他哑门无言。“你刚才的举动是善意的表现?”
书上是怎么解释亲吻的?她努力回想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常识。接吻,以唇轻触体肤,欧美人初见面时最亲热的礼节,尤其指亲嘴……沙昱升沉静的看着她,眼神蔫然间变得锐利,像是在思索某件万分严重的事情。
哈雷似乎也感觉列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大大的眼睛轮流看着两人,嘴巴停止咀嚼一食物”。
许久之后他才点头。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吻已经超出了“善意”的范围,在那意乱情迷的时刻,他们压根儿没有想到“礼仪”这档事。
她这么逼问他,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意味,是骗自己也是骗他,把两个人之间显而易见的火花归类在“善意”的范围,没有一个人敢承认那个吻代表着一个更深远的含意,连灵魂都悸动了。她的手甚至到现在都还在颤抖,而敏感的唇还因为刚才的吻而灼热,甚至带有一点痛楚,彷佛那一吻是一个烙印,烙印在她的唇上,也烙印在她的心灵深处。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事情必须稍后解决,首要之务是必须把沙昱升救出一马口。”
“你的意思是,如果哈雷亲吻你的嘴,那就是善意的表现?”她强迫自己打趣的说,把仍旧在发抖的手藏在背后。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颜如玉……”他警告着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中充满无处发泄的愤怒。“马上把我的头发弄出这匹马的嘴巴。”
出乎意料之外的,颜如玉居然耸耸肩膀,简直令他想要跳楼自杀。
“我没办法啊!哈雷虽然是我在喂食的,不过它只听苹果的话。”
沙昱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先在心里从一数到十,之后才有办法开口。“那就请你帮我去叫苹果快点过来。”他的声音跟咆哮没啥两样。
这位高大的男子,在特务界鼎鼎有名的沙昱升,他的冷静及自制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
她点点头,慢慢的走上小径,还有时间频频回过头来看他。
他应该放心了,因为颜如玉已经去替他请救兵了,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他心里的不安一点都没有减轻?
“马兄,头发的味道不错吧?”他苦中作乐的问了一句。
哈雷则是甩动尾巴作为回应,一点都没有想要松口的迹象。
一个念头闪过脑中,沙昱升微微一笑,意外的感觉到复仇的快感。
“对不起,我必须说明一点,在下最近工作繁忙,所以没有时间洗头——”
这一次,发出惨叫的是哈雷。
沙昱升花了将近十五分钟又哄又威胁,才把自己的头发从马儿的嘴里抢救出来,而这段时间帮他去讨救兵的颜如玉根本就没有出现。当他自行脱困后,走近主屋之时,脸上的表情臭到了极点。
其实说他是愤怒已经是最温和的形容词了,沙昱升现在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怒气冲天来形容,他的双手突然间很想握住什么东西,例如颜如玉那纤细白皙的脖子。
图书馆的大门还没有开,但是屋子前面的空地就已经非常热闹了。一张很大的木桌摆在树荫下,旁边围了二十多张的椅子,桌子上摆着数量很多的饭菜,而一大票小朋友则围在桌旁埋头苦吃。
“那是我的酱瓜,我警告你不要用筷子碰它。”
“啊……不要动我的荷包蛋。”
“苹果姊姊,帮我盛饭。”
“我不要酱油,人家要撒胡椒盐。”
“校长,我不要吃白菜跟玉米。”
小孩子的声音跟清晨的鸟叫声此起彼落,分不清是哪一个比较吵。十几个小孩子之间,颜如玉和罗苹,还有一个沙昱升没见过的男人正忙得焦头烂额,不但要张罗这些小孩吃饭,还要不时的劝架,以免他们用筷子打起架来。
他知道这些小学生,在监视颜如玉的那段期间,他就知道这些小学生每天都会到这里用餐。不过,沙昱升还是聪明的装傻。
还不能让颜如玉知道他的身分,虽然自己对这个女子有超乎寻常的好感,但是在尚未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他还是决定一切要小心行事。
“这些小孩是哪里冒出来的?”他好不容易挤到颜如玉身边,有三个小孩缠着她,要她看他们的美术作业,顺便当评审评分。
“青山国小的学生,他们早上都会来这里用餐。”她解说着,把一个做不出数学作业、正在哭泣的小孩塞进他怀里。“这是雅儿,她的算数习题要在二十分钟内做出来,如果到了他们要去学校的时候,她的作业还没有做完,她就会哭着不去上课。”
沙昱升抱着依旧号眺大哭的小孩,不知所措的看着颜如玉。
“你要我做什么?”他看看四周,发现这里跟战场没什么两样。这些小孩子,远远看的时候没什么,他在监视颜如玉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现场的紧张气氛,毕竟隔岸观火是件轻松的事;而一旦身陷战场,他才真正了解到这些小孩有多么难缠。
颜如玉盛满一碗饭,顺便拿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教她把习题算出来,顺便把这些东西喂她吃下去。”
他受惊过度的张大嘴巴,严肃特务的形象全毁了,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颜如玉已经转过身去处理另一个小孩的问题了。
手上的小孩还在啜泣着,数学习作被小手揉得皱皱的。沙昱升发现这里的小孩大部分都是原住民,每一个都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以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似乎是除了他,所有的大人都驾轻就熟。颜如玉抱着一个低年级的女孩,努力要让她吃青菜,还有三个小孩听着她的话在画美术作业;罗苹则是左右手各抱一个,不遣余力的教他们做预习的功课,还能够抽空朝一个小男孩大喊:“喂!你给我从算盘上下来,那是用来计算,不是给你当滑板玩的。”
雅儿已经不满足于揉数学习作了,她开始咬手指,藉以表现自己挫败的感觉。他连忙把她放在椅子上,从桌上找了枝笔,耐心的教她怎么数香蕉跟橘子。
一嗨,你就是沙先生吧!苹果说你是昨天才来的工友。”愉快而友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沙昱升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原住民,大约三十几岁,皮肤十分黝黑,如今他正咧菩嘴对沙昱升笑着。
一不错嘛!你很快就进人状况了。要在颜氏图书馆工作,首先就是要有办法与这些学生相处。你做得挺不错的,连最爱哭的雅儿都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他低下头看着小女孩,笑容里带着几分温柔得说:“嗯,好厉害,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去学校上课了;雅儿要加油喔!”他摸摸雅儿得头。
“你是这些小孩的父亲吗?”沙昱升不可思议的问。
“哈……我可没有这么厉害。这些孩子是我的学生,我叫艾鹏志,是青山国小的校长。”他伸出手与沙昱升握手。“很高兴图书馆里多了个男人,一直以来就只有如玉跟苹果两个女孩子家在忙,时间一久,我们这些镇上的人都会帮如玉着急呢!”艾鹏志若有所指的说。
“我只是个工友。”
这位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校长的仁兄摇摇头。“你是不是工友我管不着,不过你能住进这里,表示如玉与苹果对你的评价很高。前一个企图接近如玉的男人,可是被苹果给踢下山呢!这两个女孩很会看人,好人坏人她们从不会看走眼,你会成为这里的工友,表示你在她们心中还有一些分量。”
沙昱升在心里苦笑几声,木屋后头那匹马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啊!不然不会对他的头发如此厚爱。“我很荣幸。”他涩涩的说。
颜如玉又丢了一个不肯吃早饭的男孩过来,沙昱升接个正着。
“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在忙的时候聊天。昱升,你负责喂饱凯松。”话还没说完,她又转过身走了。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她怎么有办法如此生气勃勃?看她的表情,仿佛现在就算是火车挡在她前面,她都会毫不考虑的冲过去。颜如玉以很快的速度照顾好几个小孩,接着应付下一批。娇小的身躯甚至比一些发育得快的高年级学生矮小,但是手脚俐落熟练,所有的问题都在她手上迎刃而解,沙昱升发现她认真的模样格外迷人。
“她哪来这么多力气,有办法应付这些小学生?”他喃喃自语着,目光随着她打转。
“很令人不可思议吧!我第一次看到如玉做事的时候也傻了眼,很难想像这么娇小的女人,在脆弱的外表掩盖下,她的精力完全不输大男人,能够整天忙来忙去,简直跟工蚁没有什么两样。”艾鹏志赞叹的摇摇头。“有时候我发现自己都不能跟上她的脚步。”
“你们两个不要聊天了,”被讨论的女主角没有丝毫自觉,她看了眼罗苹手上的表,开始快速的将小孩从餐桌上抱下来。“艾校长,时间到了,你快点去开校车来,不然学生们会迟到。”她帮一个低年级的学生整理衣领。
艾鹏志突然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空地边缘的一辆多功能小巴士。他跳上车,用车上的广播器呼唤学生们。像变魔术似的,小孩子们宛如听到吹笛手的呼唤,乖乖的跑跳上车,其中一个跑得太快摔倒了,被沙昱升抱起来。
“谢谢工友叔叔。”小男孩大概只有三年级,圆圆的轮廓,灵活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原住民,他对沙昱升微笑,一本正经的道谢,俨然是个小绅士。
当这些小学生全都搭车离去的时候,沙昱升简直快累瘫了,图书馆前的空地一片杯盘狼藉,他想蝗虫过境差不多就是这样。找了张椅子,他坐下来松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颜如玉可没闲着,正在收拾学生们留下来的残局,她的手上抱着一大堆脏盘子。
“我在休息。”他有气无力的瞄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答。
罗苹哼了一声,像是对他很失望。“可惜喔,这么一个俊朗养眼的男人居然外强中干,我还以为你很有潜力呢!”
外强中干?沙昱升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女孩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话可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啊!想他沙昱升在特务界叱咤风云好几年,哪一个人不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肃然起敬,何时有人敢说他外强中干来着?
“很好,你看起来还有体力,”颜如玉把所有的脏盘子放到一个大水桶中,不由分说的把桶子交到他手上。“把这些盘子拿到附近的小溪里洗干净,那条小溪在屋后不远。”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刚刚被哈雷啃过的头发,很高兴的又补充说道:“给你一个忠告,经过哈雷的棚子时离它远一点,它似乎太喜欢你了。”
她笑得很甜,而沙昱升臭着一张脸,不情愿的提着桶子往屋后走去。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谁料得到他沙昱升也会有这一天,居然沦落到“虎落平阳被马欺”的地步。那些以前被他摆平的手下败将要是看到此时的他,铁定会集体跑去跳悬崖,悔恨自己当初怎么会输给一个洗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