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来到勺江城时,准备到一处药铺去抓药,途经一处无人的巷口,听见打骂声传来,她好奇的探头一看,发现是一名主子装扮的女子,正在责打不知犯了什么错的丫鬟。
挨了主子两巴掌,那丫鬟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嘴里拼命求饶。
“奴婢下回不敢了,请小姐息怒。”
“哼,我方才脸都让你丢光了,竟然让那陈家小姐发现我鞋子上破了个小洞,因此被她嘲笑了。这鞋子是你给我准备的,连鞋子破了都没瞧见,还要你何用,回去就把你发卖出去,不要你了。”
“不要啊,小姐,奴婢以后定会仔细小心,不敢再粗心大意,求您别卖了奴婢。”那丫鬟抱着主子的脚哀求。
最后那主子踹了那丫鬟一脚,“这回就暂且饶你一次,再有下回就把你卖了。”
见没事了,她去药铺抓药,因着其中的一味药没找齐,她连着跑了几间药铺,最后来到一家何记药铺,又再撞见那对主仆。
她们两人先她一步走进药铺,那主子温言细语的同药铺掌柜说着话,那神情娇柔温婉,不见半分先前的泼辣。
待她们主仆离开后,她好奇的向掌柜打探那主仆俩是谁。
而后从掌柜那里得知,那主子是勺江城何家的大小姐何春娘,这药铺正好是何家其中的一处产业。
本来这事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就在两天前,她恰好去了那茶楼喝茶。
听见茶楼掌柜不知称呼谁世子,她一时好奇,从雅间的布帘缝隙里窥看了几眼,认出掌柜口中所说的世子,正是六年前她曾见过的祈兆雪。
而后她在雅间又听见他们主仆三人所说的话,怀疑他们说的那位何小姐,可能正是那日她在药铺里见到的那位何姑娘,遂悄悄跟着孙哲过去。
就在孙哲来到何府前,正想着办法要找人打听那何姑娘喜欢什么物事时,她悄悄潜进何家,来到后宅,没花多少功夫,就瞥见那何春娘。
她正与几个姊妹坐在花廊下叙着话,有人提起了祈兆雪—
“我瞧世子对姊姊那么上心,这回姊姊的生辰他定也会过来吧。”
“依我说呢,等明年世子年满二十,说不得就让人来提亲了,届时咱们可都得要称呼表姊一声少夫人了。”
何春娘柔笑着说了句,“你们在胡说什么呢。”脸上的神情却是掩不住的得意。
汤晴光也没多留,确认了她就是祈兆雪心悦的那个姑娘,她很快离开何家。
接着来到附近一个无人之处,她取出易容的工具,在脸上飞快的画了几笔,容貌瞬间变成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
而后她行至何家大门处,瞥见孙哲正打算塞银子给门房,想让人进去替他找何春娘身边的丫鬟出来一见,以便打探何春娘喜好之物时,她走过去,拽了拽孙哲的衣袖。
孙哲回头觑她一眼。
她指了指另一头,示意他有话要说,让他过去。
孙哲纳闷地跟了过去,“这位大娘,你是何人?找在下有何事?”
“我是春娘小姐的乳母,方才听你说想见春娘小姐身边的丫鬟,是有何事吗?”她脸上易了容,就连嗓音也变了。
“你是何小姐的乳母?”
“没错,她是我看到大的,小姐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那你可知道何小姐喜好之物?”孙哲脸上一喜,急忙询问。
“这……”她露出怀疑之色,“你问这做什么?”
见她起疑,孙哲不得不说出自个儿的身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家主子是南风侯世子,他想送你家小姐生辰礼物,不知她平素里喜欢些什么,故而才差我来打探。”
“世子真是有心。”她接着面露一抹犹豫,“本来这事告诉世子也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他追问。
“只是小姐喜好之物与常人不太一样。”她吞吞吐吐的说道。
“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我还是别说,免得吓到世子了。”她作势转身要走。
孙哲哪肯让她离开,赶紧拦住她,求了好半晌,见她仍是不肯透露,他最后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她手里,“咱们世子可不是一般人,绝不会吓到,大娘你就同我说吧,何小姐究竟喜欢什么?”
她一脸勉为其难的说道:“好吧,看在世子对咱们家小姐这般上心的分上,我就告诉你吧。”
孙哲认真的洗耳恭听。
她慢悠悠出声,“小姐她喜欢虫子,她在房里养了不少蚯蚓蜈蚣,每日都要亲自喂食它们。”
闻言,孙哲一脸错愕,不敢置信,“大娘说的可是真的,何小姐真喜欢那些玩意儿?!”
“这种事我岂会骗人,小姐就是喜欢那些虫子,越是丑怪,她越是喜欢。好了我都说了,走走走,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赶着去买药给我婆母吃呢。”嗔了他一眼,她佯怒的扭着屁股走了。
之后她洗去脸上的易容,悄悄再回茶楼,在隔壁的雅间里,听见那孙哲果然把她所说的话转告给祈兆雪。
祈兆雪虽然很惊讶,但因为是随从打探来的消息,居然也未怀疑的信了。
汤晴光离开何府后,找了处僻静无人的树下,嗤笑了声,“这主仆俩似乎都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蠢死了。”
她盘腿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瓶盖,倒出里头一点汁液,往脸旁四周抹了抹,抬手撕下脸上那人皮面具,露出自个儿那张明艳秀丽的脸庞。
将手上那人皮面具收起来,她上翘的嘴角露出旁边两个梨涡,走往南风侯府,要去替二师叔送药给南风侯。
南风侯近来身子不适,将病症写在信里,去信询问精通医术的二师叔。
偏偏二师叔这阵子被事情困住,无法前来为南风侯诊治。她得知后,便接了这差事,前来勺江城给南风侯送药。
这可是她头一回独自下山来办事,一路下山,心情雀跃得如同天上那轮炽热的骄阳。
原本几日前一进勺江城,她就要送药到侯府去,可二师叔信里交代的药材她没买齐,还差一味,那药铺掌柜说要过两日才会到,所以才会拖到今日。
她上了药铺,拿了那欠缺的最后一味药材,步履轻快的走往南风侯府。
在何家丢了大脸的祈兆雪一回到侯府里,便怒罚了孙哲一顿。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被人骗了还连累本少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去给我领十个板子!”
孙哲不敢辩解,苦着张脸下去领罚。
武浩倒也没落井下石,想了想,小心翼翼劝解盛怒的主子,“世子,这事虽然被孙哲办坏了,但是倒也让世子更加了解那何小姐的性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先前他跟着世子见过何春娘几面,这位何小姐表现得都是一派温婉娇柔,矜持有礼。今日被那些虫子一吓,也不知是不是真吓坏了,张口便斥骂世子,那模样竟是十分泼辣。
想起先前在何府发生的事,祈兆雪一张脸又再黑沉了几分。“你去给我打听清楚,这何春娘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这回你可莫要再像孙哲一样被人给蒙了。”
何春娘之后似乎也发觉自个儿失言了,试着为她的失仪解释,但他已然对她的真性情起了疑心,非弄个清楚不可。
“属下办事世子放心,我定会打探得清清楚楚回来禀告世子。”
在武浩要离开时,祈兆雪又叫住他,再吩咐了一件事,“再给我查清楚那天骗了孙哲的奶娘究竟是谁,让我今儿个丢了这么大的脸,我饶不了她!”
“是。”武浩应了声,领命离开。
祈兆雪沉着张脸走往自己的跨院,在途中遇上送完药,刚准备离去的汤晴光。
瞅见迎面走来的祈兆雪,想起先前在何府里发生的事,汤晴光抿着唇憋着笑,上前与他相见。
“多年不见,世子可还记得我?”
觑着她那张明艳秀丽的脸庞,祈兆雪隐约觉得有些眼熟,见她穿着打扮并非是府里头的下人,却又想不起是在哪儿曾见过她,这会儿他正为先前在何府之事而恼火,也没耐性应付她。
“本少爷不记得你是谁,让开,别挡路。”
汤晴光也没拦着他,让到一侧去,只在他越过她要离开时,出声道:“唉,也难怪世子不记得我了,毕竟当年一再输给一个比自个儿还年幼的丫头,如此丢脸的事,自然是不想再记起。”
闻言,祈兆雪猛然停下脚步,回过身瞪住她,“你是当年那个臭丫头?!”
事隔多年,见他还臭丫头臭丫头的叫她,汤晴光挑起眉,冷嘲的回了句,“我是臭丫头,你这个手下败将又是什么?”
祈兆雪仔细端详她的面容,依稀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揍了他好几次的丫头,思及当年的事,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我当年说过,日后再见,我定能打败你,走,跟我到练武场去。”
这些年来为了一雪前耻,他可是发狠的拼命练武。两年前,他自认武艺精进不少,亲自上九狮山上想找她比试,却在山上迷路,没能找到她住的地方,最后悻悻然而归。
如今终于再相见,他要狠狠打败这臭丫头,好教她刮目相看,让她知道,他祈兆雪不再是她的手下败将。
汤晴光施了个巧劲,收回被他拽住的手腕,凉凉的回了句,“姑奶奶现下没有闲情逸致陪你过招。”哼,敢叫她臭丫头,她才不让他称心如意。
就在她提步要走时,不料祈兆雪为留下她,情急之下,猛然往前扑去,从后头擒抱住她。
被他冷不防抱住,汤晴光扬声大喊。“非礼啊—”
祈兆雪吓得连忙收回手,汤晴光趁机重重踩了他一脚。
脚背被她踩痛,祈兆雪下意识的朝她出掌,她俐落的往后一跃避开。
祈兆雪飞快的再朝她攻去,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动手,两人顷刻间过了几招,最后一招避不了,汤晴光与他正面对了一掌,她面不改色的后退一步,卸去他的掌力,心中却暗自惊讶于他掌中传来的雄浑内劲。
若是比拼内力,她明白自个儿绝不是他的对手,更加不愿再与他过招。
她哼笑道:“趁人不备出手偷袭,姑奶奶不屑与这般小人动手。”语毕,便施展轻功,身子往前一掠,跃过不远处的高墙,瞬间便不见踪影。
这些年来她武功虽精进不少,但练得最好的却是轻功,一身来去自如的轻功,就连爹也夸赞过她。
好不容易再见到她,祈兆雪哪肯就这样放过她,跟在她之后跃过高墙,急追而去。“别走!”
在附近巡逻的侍卫瞅见先后两抹人影极快的掠过侯府的高墙而去,匆匆一瞥间,他们只认出自家世子的身影,加上适才听见世子吼的那声别走,侍卫们以为有人闯进侯府,也连忙追过去,但来到府外已不见两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