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就算天黑,屋中最多也就点两盏灯,今天竟然大大小小点了十几盏,而向来不喜欢艳色的姬明烟,更是一袭红农,明艳照人地坐在烛光之中,桌上还摆着两副碗筷和一小傍酒。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他心中觉得蹊跷,却不动声色,脸上依然带着笑。
「怎么?不喜欢我这样讨好你?」她浅笑盈盈,不知道是不是先喝了酒,还是灯光所映,脸颊蛇红。
「这不是你的本色。」
「我的本色是什么啊?」她举着酒杯站到他面前,「我的本色不就是取悦王爷您吗?」
他听出她语意的不对劲,「这话说的……怎么怪怪的?我又惹到你了?」
「怎么会呢?王爷如珠如宝地捧着我,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了呢,哪有什么不高兴?」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红裙飘飘,竟有些透明。「王爷觉得我的新衣好看不好看?」
轩辕策的眼底有火苗开始微微燃起,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好看,只是你从哪里弄来这套衣服?我不记得我叫人给你做过这样撩人。的衣服。」
「今天刚刚买的,从……一个青楼女子手里。」她挑着眉毛,「她和我说,任何男人只要看到女人穿上这件衣服都会变得很不一样。」
他皱皱眉,「你去青楼了?」
「是啊,但我从后门迁的,又是大白天,所以没有嫖客把我当做楼里的姑娘,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伸出双臂接上他的脖预,「不只是衣服,我还买了些胭脂水粉,王爷不觉得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
「嗯,一股脂粉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味道。」
「是吗?我倒觉得王爷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样子。」姬明烟的眸光清亮,「营歌燕舞、庸脂俗粉,一个在您需要的时候能在您怀里撒娇,在您不想要的时候可以乖乖躲在房中绣花的女人,难道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他拥着她,柔声说:「我知道这也是你自已不喜欢的样子。何必勉强?」
「王爷知道我在勉强自己?可是王爷知道是谁在逼我这样勉强自己的?」
望着她的眼睛,他尴尬地苦笑,「难道是因为我?」
「自从您自侯爷变成王爷,「轩辕策日这三个字在世人眼中就更不一样了。您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只要是您心中想要的,就没有您得不到的。」她明明在赞美他,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一点都不真诚,「所以我觉得我也该认命,若是我想好好在王爷身边混日子,就要听从王爷您的安排。最好是做一个徒有美貌,又聋又瞎的蠢女人。」
他岂会看不出她眼中积攒的愤怒?轩辕策沉吟片刻,笑道:「哪儿又来的这么大脾气?有力气对我发脾气,可见烧是退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但你胳膊上的伤口应该还疼着呢,怎么就不能分分你的心?」
「明日我就走。」她忽然把脸一沉。
「走?!去哪里?」他最怕听她说这个「走」字。「回京城去?」
「去东辽。」她扬起下巴,威胁道:「东辽那边有人说愿意等我。他自然不会把我当做这种蠢女人……」
他也把脸沉了下来,「你说拓跋隆?那家伏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指望他什么?」
「起码他对我还算坦白,若是他想算计天雀的某个人,他肯定会和我商量。」
轩辕策抓起她未受伤的另一只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这个激将法真的很幼稚,你明知道我不会把你拱手送给那个家伏。」
「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若你再不说实话,我不仅真的会走,而且……你一辈子休想再找到我!」
她眼中的认真是前所未有的,看得他一阵阵心慌。这小女人向来是说得出就做得到,那对都能拿刀捅她自已了,还有什么狠绝的事情她会做不出来?
现在他该拿她怎么办?难道又像上次找专人看着,还是禁锢?
他静静思索了很久,忽然展颜笑道:「你现在这个样予我不好和你说话,不如你去把衣服换回来,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姬明烟冷笑回应,「王爷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换衣服是借口,藉机打岔拐我跑题是真。王爷,我可以不介意自己没名没分地和您在一起共度良宵,但我不能允许我的枕边人一天到晚对我隐藏心事。我虽然跟着你叫姬明烟,但是我自小到大,可都是慕容眉?」她死都不能看他图谋不轨。
轩辕策见她是真的动了肝火,知道不好再和她隐瞒下去,只得坐下来。
「好吧,但愿这是咱们最后一次为了是否坦白这件事争吵。我心中所有的事,今日我都可以一次和你说个明白,但是你脖子上的那个秘密,能不能也不要再瞒我了?」
他用目光看了看她脖子上的那条红绳,视线一转,明显看到她的脸色微变。
「明烟,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你如此难以启齿。若非你先对我有所隐瞒,我也不可能瞒你。起码我瞒你,是不想你为了日后要发生的事情担心。而你瞒我,是不想让我担心,还是不想让别人担心?」
他炯炯有神的眸光让姬明烟一肚子的义正词严都变得软弱下去。她紧咬唇瓣思素良久,然后伸出手将绳子和玉麒麟一起解下,放到他眼前的桌上。
轩辕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道圣旨。」她沉声说:「一道也许不足以置你于死地,却可以让慕容家满门抄斩的圣旨。」
他的眉心一耸,这才将那小麒麟捏起,在灯光下照了照,忽然将麒麟头用力一拧,露出了里面那枚小印章。
随即,他的唇角染上一抹冷笑,「又是这枚印章。」
「你认得它?」这倒出手姬明烟的意料。
「当然认得。」轩辕策冷冰冰地笑着,将那印章倒在掌心,「就是它,当年逼得我父亲远离京师、戍守边关。怎么?如今它成了你我之间的夺命符了?」他忽然将那印章放到一盏油灯上。
姬明烟惊呼一声伸手要夺,却被他用手拦住。
「你疯了?这东西若是坏了,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她心急如焚。
轩辕策笑道:「你等着,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她不解地看着他,惊见他手中的那块玉章,竟然渐渐变形、触化,滴出油脂一样的东西。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过是一块上好的蜜蜡仿做的印章而已。你心中怯弱,竟也不看仔细。你以为小皇帝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交到你手上吗?那只小包狸,比起他爷爷的狠辣、狡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只有你还傻乎乎地要为他愚忠,我告诉你吧,就算你今日看住了我,日后他长大些,亲了政,你真以为你我会有好日子过吗?」
她听着,脸色一点点地变得灰白。
轩辕策见她这样,也不忍再伤她,便转开话题笑道:「东辽之事可以暂缓了,今日刚刚收到拓跋隆的密函,你知道写了些什么吗?」
「什么?」她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
「你的计策奏效了。东辽太子现在和东辽王之间有了嫌隙,东辽王将一部分的政权交给了五王子,所以现在东辽皇权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大太子及二王子是一边的,拓跋隆巴五王子为一派,醉王子态度不明朗,两边人都在努力拉拢,这场内斗至少要消耗他们好几年的精力。如今东辽布置在临江边境的部队回撤了二十里,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已经表明东辽的心意了。」
她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问道:「季荣堂呢?」
「还在东辽。因为触怒了太子,被关起来了。现在阿俊做为天雀的第一使节留在那里处理其余事务。」
「这个消息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回京城。你虽然切断了季荣堂和京城之间的联系,但是季道远这么久没有接到儿子的消息,必然会派人来查,你想到要怎么应对了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轩辕策微笑道:「季道远派季荣堂来,本想令他做为东辽的内应,在东辽发起进攻之前想办法放倒我,或者是在我军中制造混乱。可惜季荣堂实在不做大事的料,那几个东辽的探子也已被我秘密抓起来,东辽的事情暂时可放心,最关键的敌人现在都在京城。
「既然你今日非逼着我说心里话,好吧,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准备和京城表明立场。」
姬明烟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被他高高吊起,惊得美目圆睁,一下子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轩辕策,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之前你不是亲笔手书答应我不会叛国,现在呢?」
「现在我也没有叛,我只是要清君侧而已。」轩辕策托着她的脸颇,语气平静的说:「这不是你的计划之一吗?只要季荣堂得罪了东辽王,就相当于季道远不利于朝廷,我便可以清君侧了。」
「但是现在的情势还不到那一步……」
「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以为我还会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吗?」他提示她,「别忘了,想杀你的人也在京城。已经是三回派刺客来杀你了,我总不能再给对方第四次的机会。」
「可是……」
「我知道你顾忌你的家人。这也是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我在做什么的原因,你们女人虽然心细,但是容易凭感情冲动做事,否则你这一身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见她白了自己一眼,轩辕策又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还想了解更多,可我也累了一天,能不能容我先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拿起酒壶给他倒酒,「饭菜都凉了,你若是想吃就让人热一下……」
卑未说完,身子忽然腾空而起,他楼紧她,在她的耳后温热地呼着气,「不必了,你这道菜几时吃都是热的。」
「你又言而无信……」她气恼地叫着,一边挣扎。
「别再动了,小心又伤到你的路膊。我怎么言而无信了?我说了要先吃点东西再慢慢说……」他直接将她抱上床。
虽然很不喜欢她勉强自己曲意承欢,还打扮成青楼女子的样子,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身为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穿成她这个样子,下身怎可能不蠢蠢欲动。他能强撑着忍到现在已经不易了,见她的态度已经转软,岂有不趁势占尽便宜的道理?
姬明烟抖院着他一副急色鬼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看你这急色样,我总是想不明白,那天太后到底是怎么色诱你的,竟然会让你全身而退!」
「她做的事情和你差不多,只是她算错了一样一她不是你。」
她挑着眉,似是要嘲讽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是眉梢眼底又有掩不位的得意。即使是再了不起的女人,也喜欢听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说她是他的唯一。
「嘘一别说话,今晚我来诗奉你,算是弥补我对你的歉意。」
他履住她的唇,将最珍视的美好温柔地揽进怀中,她没有挣扎,虽然不满的嘀咕一声,却也熟稽地迎合了他的身体。
原本……今夜就是要将自己送给他的,做为他肯坦诚相告后的礼物。
京城的慕容府打开大门,赵雅婷从中走出,回头吩咐,「我今天会晚些回来,和太少爷说,不用等我一起用晚饭了。」
「是。」下人们躬身送她离开,街角站着的一人,此时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雅婷看了那边一眼,是个文人模样的男子,但不认得。她知道近日京中局势紧张,慕容铮也提示她不要乱跑乱说话,不由得戒备起来。
「你是谁?」
「敞姓樊,我家夫人托我带给您一首诗。」
樊世朝递过去一封信,她接过之后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一
清明纸势骨轻盈,
玉肌素心性空灵。
一线轻丝恨无力,
总有清风解风情。
赵雅婷急急忙忙跑进明前茶舍,几乎是一路疾奔着闯进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
屋内的人盈盈站起,笑道:「看你跑得这么慌张,钦环都乱了,哪里还有点皇家的威仪?」
她一下子抱住那人的肩膀,急问:「你怎么突然回京了?我没听说轩辕策回来了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嘘一你这么大声嚷囊,才有可能出真正的大事。」
笑吟叹抖提醒她的人,正是姬明烟。
两人拉着手坐下,她问道:「近日朝内有什么动向吗?我听说爹已经重新回去上朝了。」
「是,不能一直装病啊,而且皇帝派太医来看过好多次,老侯爷只好回去上朝了。小皇帝对咱们家的态度明显见好,应该不是季道远的功劳。」
「那个小妖精啊……」姬明烟叹气道:「和爹说,一定要小心防备他,我已经吃了他的大亏了。」
「啊?你说念康吗?那孩子就是太乖巧了,耳根子软,又太听大人的话……」赵雅婷还不知底细地在那里感慨。
她也不多做解释,转换话题,「我这次回京是有些事情要力,但不方便回家。你悄情告诉大哥和爹我回来的事就行,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对了,帮我把二哥叫出来,有人要见他。」
「二哥?」赵雅婷皱着眉头说:「找他做什么?那个纨绔子弟,昨天还和老侯爷吵了一架,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竟然花七百两银子买了一只老鹰,说是在夜里这老鹰也能捕捉狡兔,特别厉害,把老侯爷气得恨不得轰他出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姬明烟微笑道:「你告诉他说,有人想买他的那些宝贝,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就行了,明天约在城郊的翡翠亭。」
赵雅婷不解地问:「你这次回来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忙什么?和我也不能说句实话!」
「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事关重大,你的身份敏感,周围眼线众多,万一你无心被人发现了破绽就不好了。雅婷,我第一个想到要找你帮忙,还不高兴吗?」
懊姐妹的软语肯求,让她的心也化成了水。
只是她仍故意板着脸说:「好吧好吧,我上辈子就是欠你们兄妹的。慕容铮欺负我就算了,你又来这样逗我。不就是帮你传话吗?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这次在京城要待多久?我要是想见你该怎么办?」
「待多久……还不好说,要看事情力得是否顺利。你也不要找我,我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
「你真是……让人操心。」赵雅婷一顿足,「也不知道你嫁给轩辕策是他的福气,还是你的福气?」
「嗯?此话怎讲?」
「除了他,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这个女人?男人都喜欢女人蠢一些。就像你大哥,我在他面前只要称证他就好了,其他的最好什么也不要和他谈,否则他会抱怨我的话太多。」
姬明烟笑道:「你的确贤惠,我若是个男人,早就娶了你了。」
终于哄得赵雅婷高高兴兴地走了,与雅间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忽然推开了两室之中的屏风,轩辕策从中走过来,「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你这样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敢娶!」
她挑着眉笑道:「看你得意的,叫你不要跟着来,你偏要跟来,难道就为了听别人夸你?也不想想万一被人看到你入京了怎么办?」
「放心,前几天我已经找人查探过了,在你我回了临江后,慕容府周围的探子们都已经撤走了,至今依然如此。现在京中风平浪静,天下太平。」
姬明烟斜眼瞪他,「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虚伪吗?天下太平?你回来是为了天下太平?我都有些怀疑,我跟着你来,到底能不能阻止你不要做得太过分,还是会助纣为虐了?」
「不管怎样,是你哭着喊着要上我这条贼船的,你现在要是后悔,可以回临江去呀。」
「休想。」她冷笑一声,「没我镇着,你更会无法无天了。」
「我倒觉得你更像是我的护身符……」他楼着她,轻笑道:「有了你,我便万事亨通、一顺百顺。」
「从哪个商行老板那里学来的话,也好用在我身上?轩辕策,你若是想赞美你的女人,最好还是先多学点甜言蜜语。」姬明烟浅浅一笑,「我虽然不甘愿当个普通女人,但是甜言蜜语还是很喜欢听的。」
「只要别让我每天写一首情诗给你,情话……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不怕听了脸红……」他咬着她的耳垂,喷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湿热。
她按住他不规矩的手,「行了,明天见我二哥时要记得,他那个人,可是吃软不吃硬,也是爱听吹捧的。他在家中向来不得宠,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嚣张,其实心里很苦闷。你这次有求于他,可说是让他扬眉吐气一次,只要你话说对了,他必定会帮你。」
「你这么了解他,为什么不亲自替我说去!」
「二哥对我有心结,因为从小案亲就拿我和他比。大哥学的是医,并非无用,可他会的东西在家人眼中都是旁门左道,谁不在背后嘲笑他这个二少爷是个无能之辈?他后来和我说话总是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就是因为心中自卑。我若亲自出面,这事未必能成。」
「好吧,随你。我若说服不了他,你再亲自出面好了。」
她仰起脸望着他,「策,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当然。」他得意地笑,「我轩辕策几时会输?」说完,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苦笑道:「对,爱上你是我这辈子输掉的唯一一件事。不过……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