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江面上,一条小船正怡然自得地飘荡。
船头坐着一名朱衣男子,腰悬长剑,很惬意地靠着船篷,看着江面上的人和事。
船篷内,只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轩辕策和姬明烟。
「看来你预料的没错,东辽真的和季道远有勾结。」她挽起袖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昨天季荣堂走后,阿俊偷偷跟在他身后,说他到兴隆街的茶楼坐了一个多时辰,有人假意和他偶遇,谈得投机,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
「阿俊没被人家发现吧?」他慢悠悠地开口,「季荣堂可比他狡猾多了。」
「应该没有,否则季荣堂就不会和对方见面。」姬明烟笑着对外面说:「建潜调教了他这么多日子,他也该有些长进了。」
船外的连建澄呵呵笑道:「谢姬姑娘夸奖。」
「少夸他,前两日让他去查东辽安擂在临江的密探藏在哪里,查了三天居然都没查出来,办事能力越来越差。」
轩辕策声音一沉,外面的连建澄陪笑道:「王爷,既然是密探,自然很懂得隐藏。咱们临江少说也有两、三万人,要查出一个人实在是大海捞针,总要再给属下几日时间。」
「再给你几日,只怕对方的刀就擂到我的门上了。」
王仆二人谈起要事却语带轻松,倒是姬明烟听了惊道:「东辽又派了什么密探过来?」
「最近,对常感觉有人在泄露我们的情报。想来就是季荣堂在和那边的人联系。」
「那昨天他见的人……」
「昨天见的人只是其中一支人马,还有一支藏在了暗处。」
姬明烟皱了皱眉,望向身旁的他,「你又有事情瞒我。」
轩辕策忙笑道:「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想起来,也不觉得需要特别告诉你。」
「随你吧,王爷用兵喜欢神出鬼没,说多了的确不好。」她的口气一变,满是讽刺。
他悄情靠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近来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心,和你说话,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你,总让我战战兢兢的。」
她看他一眼,叹口气,将头枕在他的肩膝上,「自从认识了你,我才觉得自已真的是个女人。」她也知道自已是反应过度了。
「为什么?」
轩辕策好奇地侧过身来,挑着眉眼在她耳畔轻声问了句话,惹得她脸颇燥红,捧了一口,「不正经。」然后落如起脸说道:「以前我待人都能从容镇定,唯独和你说话,总是时不时就会动肝火,心眼儿都变小了。」
「心眼儿小些,岂不是正好只装得下我?」
「王爷喜欢不大器的女人?」她才不信他的鬼话,「我听说男人大多都希望女人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呼之即来,但绝不喜欢女人过度地依赖自己。就像皇帝的后宫,他很乐意每晚周游于客宫之中,但是后宫的纠纷却只丢给皇后处置。」
「我肯定不会给你那么多的纠纷让你去处置。」他笑道:「任凭锦绣江山如画,我只取你这一瓢饮。」
姬明烟听了沉声说:「我没有当皇后的野心。」
轩辕策动了动唇,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也只是笑笑,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他敲了敲船板,问:「外面情况如何?」
连建澄答道:「岸上有几名可疑之人,不过有人盯着他们呢,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有人跟着我们?」姬明烟讶异地问。
「从出了府就有人一路跟踪了,看长相不像是天雀人,可能是东辽来的。」连建澄在外面回答。
轩辕策接过话来,「东辽太子上个月在横海山挑衅未果,这个月显然是急了,所以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马过来,想伺机生事,也是探查情况。季荣堂的动作也多了起来,估计是季道远那边也被下了密令。」
她默然良久,又问「我们这样公然出来游玩,不怕会被对方暗算吗?」
「这些人应该只是密探,而不是刺客。大白天的跑出来行刺,岂不太笨?」说完,他转头对连建潜说:「回去吧,世朝说季荣堂今天去找他商议调拨军粮的事,这会儿也该说完了。春种伊始,各州府郡县的存粮都还是去年的陈米,季荣堂信誓旦旦地说有办法让陈米变新米,咱们回去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妙招来。」
他们扬帆返航,并没有立刻从这里上岸。轩辕策为了出行方便,这几个月命人从王府开蓄了一条新的河渠直接通到江上,所以他们的船就直接停在了王府后门咐近。
当姬明烟上岸对,看到慕容俊正站在那里等她,看起来是等了很久了。
见他们终于回来,他急忙走过来低声说:「人已到了。」
她看了眼轩辕策,他正在和连建澄说话,没有注意到她,便交代,「让他在府外西街边的那间茶肆等我吧。」
慕容俊点头转身离去。
必身,她问轩辕策,「我想和阿俊到街上转转,你要一起来吗?」
「有什么可转的?」他不解地看她,「现在情势特殊,你还是少在外面走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总在府里待着,也不清楚外面的事侍。而且你不是说了,那些人只是密探,不是刺客?还有阿俊陪着我呢,不必太担心。」
轩辕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回头道:「建澄,你陪着姬姑娘去。」
「建澄又不是我的贴身保镖,他保护你一个人就行了。」
姬明烟说着就往外走,轩辕策看着她的背影,对连建潜说:「你另外找几个人陪在她身边。」
「是。」他急忙跟了上去。
姬明烟到达茶肆的时候,早已经认识她的茶肆主人正一边擦着街边她常坐的位置,一边笑着打招呼,「姬姑娘,您真是太给我面子了,时时来光顾我的生意,咐近的商铺个个都羡慕嫉妒得要命。」
她微笑道:「老板,今天我不在这里坐了,您屋里的雅间能不能给我备一间?我有一位朋友要过来。」
「好说好说,我这就帮姑娘再去打扫打扫。」老板引领着她到后院,茶肆小,所谓的难间更是极其简单的一间草舍而已。
姬明烟弯腰走迁去,老板擦擦桌椅后选来茶单,她只看了片刻,就听到外面慕容俊说道:「姐姐,他来了。」
她站起身,主动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拓跋隆。
数月不见,他穿了件和天雀人一样的衣服,又因为容貌清秀本就像是天雀人,所以即使他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出他是东辽人。
「街上的东辽人多了不少,殿下这一路行来不知道是否被别人发现?」
拓跋隆豹身进来,「来时是坐在马车里,直到茶肆门口才下了车,我又打扮成这个样子,应该没有人发现。」
「殿下意外失踪,东辽太子这几个月一直在贵问天雀,但如果让殿不现身,又怕有不怀好意之徒对殿下不利,只能让您委屈到现在,希望殿下不要生气。」姬明烟和他同时坐在桌子两边,「策始终不同意让殿下离开小仙村,这一次我请殿下来也是背着他的私自决定。但若有不对的地方,殿下也不要记恨他。」
拓跋隆专注地看着她,「你真的是下定决心跟着他了?那个男人其实不是那么可靠。」
姬明烟笑道:「他无论做过什么错事,对我总是一颗爱护之心。女人一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个?」
他摇摇头,「我一直认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轩辕策的那点甜言蜜语应该不是改变你的主因。你是为了天雀的安定才留在他身边的吧?」
「随殿下怎么想吧。」她淡淡笑着,不承认也不反驳。「殿下是否知道,之前追杀殿下的是什么人?」
「轩辕策的手下曾经缴获一份密信给我,收信人是季道远,写信人是我们东辽的太子,信的内容……」
见他神色闪烁,她便问:「你不信?」
「值得怀疑的地方的确不少。这封信有可能是假的,但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拓跋隆并不是傻子,那封伪信他第一次看对确实信以为真,但是这三个月细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很多破绽,像是用纸,就不是东辽的纸张。
不过——「那几名刺客,看穿着、听说话,应该是天雀人,而且他们自称来自临江。」
姬明烟道:「这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假借轩辕策的名义杀你,嫁祸到他头上,然后挑起东辽和他的矛盾,既给了东辽出兵的借口,又有了除掉他的机会。」
「我也是这样想,若是轩辕策要杀我,不会这么费事,之前他已经有无数次的机会。他最多只可能伪造一封密信骗我,而不可能派人杀我。」
「所以殿下应该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你吧?」
她的问题让拓跋隆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姬姑娘应该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我在东辽并不是那么尊贵。虽然我排行老三,但是兄弟五人中,我的地位是最低的,只因为我母亲的出身是个枚民。她是偶然在我父王外出狩猎时被宠幸,才生下我。这一次之所以派我到天雀来监视轩辕策的行动,一是因为任务艰巨,怕下面的人做不好;二是因为如果我最终被柄牲成为两军开战的祭品,对于皇族并无太大的损失。」
望着他满是忧伤的眼神,她沉声说:「殿下心中必然有诸多委屈和不甘。」
「委屈和不甘,一是人就会有。更何况身在人群中,即使自已想充耳不闻,那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仍会往你耳朵里钻。」
「那这一次,不只是风言风语和冷嘲热讽了吧?」
姬明烟的问题让他再度陷入沉默。
她柔声道:「殿下,您来天雀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要做两军开战的祭品,但是当死亡真的逼到您面前对,您还是会本能的反抗。我可以让轩辕策派人护送你回东辽,平手安安地踏入东辽国境,但是这一次的行动您是成功,还是失败呢?国内等待着您的,恐怕不会是美酒和欢呼吧?而这种残忍的任务,下一次还可能又落到您的头上。」
「所以,姬姑娘的意思是……」
她将身子贴在桌活上,黑亮的明眸定定地看着他,「殿下您必须自救。若是不能改变您在东辽的处境,您的结局……我已可以预见。」
拓跋隆盯着她,「你特意找我来,必然已经有了主意,不如你说给我听。」
「很简单,你和策联手。你不是也曾有过这种想法吗?只要策肯帮你,你就能够化被动为主动,现在既然季道远和东辽太子联手算计策和你,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件事轩辕策同意吗?」他质疑地问;「我看他很不愿意和我联手。」
「他那边,我自然会去说服,这不用你担心。只是你这边要下定决心,一旦我们联手,你也要拚尽全力,哪怕固此必须和东辽的某些人撕破脸,甚至……绝情绝义。」
「我已被逼到这一步,连退路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不答应?」拓跋隆苦笑。
「那你等我的消息。」姬明烟微微一笑,交代着,「这里的老板还有一间客栈就在隔壁,你在那里租间房子,先安领下来。最近街上东辽人多了不少,你自己也要小心。」
拓跋隆见她站起,忽然一时按捺不住抓住了她的手晚,叫道:「姬姑娘……」
看着他握住的地方,她低声说:「殿下还有事吗?」
「轩辕策看得没错,我的确很倾慕你。」他把也不知道忍了多久的心里话说出口,「只恨我认识你认识得太晚……不,其实当初我是比他早见到你的。」
夕巨明烟将手抽回,淡淡道:「多谢殿下青睐有加,我听了也很感动。但缘分这件事何必构泥于男欢女爱?我认识殿下于危难之中,不管殿下出于什么目的出手救我,我都感念在心。当初若非是你,我也许早就死了,所以我心中永远把殿下当做最珍贵的朋友,希望殿下也与我一样珍视这份友情。」
拓跋隆苦笑着收回手,「是啊,朋友之情,今生大概也只能是朋友之情了。下辈子……但愿我能早点开口和你说出我的心事,也许我们就不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