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究竟是哪里?”看着眼前天苍地茫,楼天临叹息。点石和成金同时惭愧道:“属下……不知。”
没有下雪都没有问题,但一下雪,问题就来了,道路都成白皑皑的一片,便分不清东南西北。再说了,这白阳县他们都是生平第一回来,迷点路……好吧,迷了两个时辰的路也是正常的……吧?
徐壮拱手请命道:“少爷不如在此稍候,属下到前方探探路。”
楼天临慎重的摇了摇头。“不妥,若你找不到回来的路,岂不是要跟我们走失了?”徐壮表示,少爷这骂人不带脏字,拐着弯说他是路痴之中的路痴。
路明望着渐暗的天色,斗胆进言道:“少爷,不如找户人家歇一晚,或许明日雪一停就找到方向了。”
楼天临听得直皱眉。“嗯……很有道理,但路明,你能告诉我,你可曾看到这方圆百里哪里有人家?”
“呃……没。”路明噤声了。
众人又行了几里地,此时天色完全黑了,就在他们死心想着恐怕真要在雪地里过一夜时,忽然见到了一缕炊烟。
“有人家!有人家!”路明欣喜若狂的喊道。
“去看看。”楼天临并不抱希望,有人家,未必有人住;有人住,未必愿意借他们住一宿,尤其他们是五个大男人。
路明向前拍门,意外的,门很快开了。
门一拉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童冲出来,小手臂一张,不管不顾地就一头扑进路明的怀里哽咽道:“爹!”
“呃——呃——”一时之间,路明举高了手,吓得不知所措。
楼天临似笑非笑。“路明,想不到你在此处有个孩儿,还这么大了,藏得真好啊。”路明苦笑道:“少爷别说笑了,小的不认识这孩子啊。”
偏偏,小男童揪着路明的衣摆不放,头使劲往他腹部钻着扭着,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哭喊道:“爹!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爹!爹回来了!”
里头匆匆出来一个提着灯笼、梳双丫髻的少女,她硬把小男童从路明身上拉开,蹙眉喝斥道:“别闹了,进宝,他不是咱们的爹。”
虽然她也没见过她爹,不知她爹长得如何,但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绝不是能生下她这个大姑娘的年纪。
“是啊,我不是你们的爹……”路明松了口气,他可是还没娶妻的小伙子。
银衫一手牵着进宝,一手把灯笼举高照着眼前几张陌生的面孔,狐疑地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路明朝银衫作揖一礼。“是这样的,姑娘,我们迷了路,四下都没见到人家,这种天气实在没法露宿荒野,能否在府上叨扰一晚?若得姑娘首肯,定当感激不尽,略奉薄酬。”
银衫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完全黑了,雪越下越大,他们家在村尾,距离上一户人家至少要走上半个时辰,若他们再迷路那就不是半个时辰的事了,恐怕是走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人家投宿的,而她从来就不是会拒绝求助者的那种人,加上看他们神色服饰自有一番尊贵,断不会是来打家劫舍的。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家不大,你们……”她看了看,有五个人和五匹马。“恐怕要挤一挤。”
路明喜出望外,一叠声地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就是需要一个避雪的地方,等天亮我们就走,绝不会给姑娘添麻烦。”
点石、成金把马匹安顿好,几人随着银衫进了有四间草房的院子,刚迈进门就听到几个孩子传来的吵闹声。银衫打起外屋的棉门帘。
楼天临看着那五个在堂屋里跑来跑去的孩子,加上银衫手里牵的那一个,一时有种错乱之感,虽然有男有女,可怎么……都长得那么像?
瞥见他的眼神,银衫简单的说明:“他们是两对双胞胎,一对龙凤胎,分别是八岁、七岁和六岁。”
双胞胎之于她有特殊意义,前生她的弟妹——小安、小薇就是龙凤胎,过世的时候才五岁,和这个家里最小的那对龙凤胎年龄相仿,所以她毫无滞碍的接受了他们,花了一天时间便能准确的分辨出他们,喊对他们的名字。
穿越醒来,自己成了十七岁的花样少女,面对嗷嗷待哺的六个小萝卜头和一个病西施,让她忙得没有时间伤心前尘往事。
再不甘又如何?她和郭启轩已是两个空间的人了,她永远无法从他嘴里听到解释或辩解。虽然她很想知道参加完她的丧礼,他会如期和陆海倩举行婚礼吗?她因为交通事故死掉,他不必做那个坏人,不必开口辜负她,他是否松了口气?
明知道想也没用,但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
“在下楼天临。”楼天临深施一礼,引她注意后说道:“敢问姑娘芳名?家中可有大人,我等借住于此,当与主人问候一声。”
他原是没注意到这好心借宿的少女长得是何模样,是她脸上的神情忽而感伤,忽而黯然,忽而自嘲,忽而不甘,似顷刻间多种情绪蜂拥而来,引发他的好奇,他这才定睛看着她。
跟着,他发现她虽然素面朝天、容色憔悴,但身段窈窕、容貌秀丽,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重要的是,这少女并没有把眼光定在他身上。
他是京城知名才子,十八岁时便在殿试高中状元,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向来只有女子看他,没有他看女子的时候,今日却留心起一个小村姑,他自己都意外。
“小女子孟银衫,我娘卧病在床不方便见客,我等会会跟她说你们迷了路,要借住一宿。”
看也知道这自称楼天临的人肯定是这几个人的主子,除了他的衣饰分外不同外,其举手投足也不一般,不知是哪来的贵公子跑来这山村里迷了路,要是他们当真会略奉薄酬,不啻可解她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懊恼起来。
眼前这人意态潇洒、英英玉立,气质更胜美玉,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说得过,可她竟没有丝毫怦然心动的感觉,都怪她前世只看着郭启轩一人,早养成了眼里没有别的男子的习惯。
她郑重对自己说,这习惯不好,要改,她应该要多看看别人,不要再像前世那么傻了,只认定了一个,就以为对方也跟她一样不会变,痛过才知,没有什么不会变……
“大姊,我饿了,要吃饭。”孟来宝过来拉拉她的衣摆。
银衫收回飘太远的思绪,摸摸孟来宝的头。“好,大姊去做饭。”
“几位随我来。”银衫先带他们到弟妹们的房间,跟着便去做饭。晚上她去跟她娘睡,弟妹们就睡她的房间。屋子本来就不大,就三间草房,前面堂屋,后面厨房、茅房和净房,忽然挤进来五个大男人,显得更小了。银衫心无旁骛的在厨房烧火做饭,煮了一大锅菜肉汤,当然是菜多肉少,再把家里所有的窝窝头和馒头都放进锅里热,另外煮了一小锅黏糊的粥。
煮好了,她在堂屋里摆碗筷,一边喊道:“楼公子,我做了点粗茶淡饭,几位不嫌弃的话也一块吃吧!”
路明饿坏了,一听她喊,不等楼天临这个主子爷有所表示就飞快冲了出去,他朝银衫笑嘻嘻地施了一礼,“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姑娘实在与众不同,怎么说呢?他家少爷走到哪里,姑娘们的眼睛就跟到哪里,没事还个个羞答答的,可这孟姑娘却是把他家少爷看得和他们这些下人随从一般,一视同仁的对待,实在稀奇。
“言重了。”银衫也不知道自己在路明眼中成了稀奇人物,她只专注让弟妹们排排坐好,帮他们盛好汤,把窝窝头和馒头按他们的喜好发到他们手上。
幸亏她前生照顾育幼院里的孩子惯了,才能在短短时间内便得心应手。照顾六个小萝卜头,别人可能会叫苦不迭,对她而言却没什么,她唯一愁的是钱,这个家连半毛钱都没有啊,她娘要看大夫、要抓药,这里却没有什么不收诊金的仁医。
安置好弟妹后,银衫另外把一碗肉粥端进房里。
床上,杜锦娘恹恹地躺着,见她进来,她动也没动,虚弱的问道:“衫儿,外头有人来吗?”银衫点了点头。“几个迷路的人来借住一晚,我见天冷便应了。”
杜锦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接过粥碗慢慢地吃了起来,看她吃东西很容易就能明白了,她是为了活着而吃,不是为了想吃而吃。
银衫看着娘亲那食不下咽的样子,她就知道她娘不会说什么。
这个美丽体弱的女人毫无主见,丈夫一走就乱了方寸,原本不甚好的身子便更弱了。
她这一世的爹,名叫孟百刚,是个种田和打猎的好手,在他没失踪前,因着他的勤快,家里虽然人口多,但生活还过得去,因此此际还存下足以让全家吃一个月的粮食。
只是银衫很清楚,一个月后家里就要断粮了,且他们连一毛积蓄都没有,杜锦娘告诉她,她爹是个孝子,接近愚孝的程度,只要攒下一点银子,她爷奶来要,他就会给。
是的,她醒来后不带原主记忆,都是靠她一点一滴慢慢问出来的,幸好杜锦娘单纯,六个孩子又天真,她说自己寻死后得了离魂症,什么都不记得,他们深信不疑。
她这副身子的主人也叫孟银衫,今年十七岁,原是和村里吴家二儿子吴振贵定了亲,两年前就该成亲了,怎知吴振贵在田里摔断了腿,伤势严重,原主等他养伤养了两年,因此延了婚期。
好不容易吴振贵伤好了,婚期就在年后,谁知道孟百刚一失踪,对方就来退亲,说是不想跟只有孤儿寡母的人家结亲。
她穿越来的那一日,原主不甘白等两年,是想吓吓吴家人才去撞墙,假意寻死。
原主很明白,自己若真的被吴家退了亲,再也不会有人上门议亲了,那么她的存在就是给她爹娘添堵。再者,她爹失踪了,家里开口吃饭的人又多,正是需要有人援助的时候,若和吴家断了关系,她不打紧,可她娘和弟妹们就要饿肚子了。
种种考量下,原主做了假意寻死的举动,目的是让吴家收回退亲之言。
不料撞墙当日,不知弟妹之中哪只泼猴把油洒在地上,她没注意便弄假成真一头撞死了。
她带有原主的记忆只有这么一小部分,是原主离世前的魂魄向她这个穿越者交代了死因,其余的她完全不知,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不过,幸好是退亲了啊,不然她穿越来就要嫁人,还不知对方是圆是扁,太可怕了。她宁可在这里照顾孤儿寡母撑起这个家,也不要嫁给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何况对方会在未婚妻家里最困难、最需要协助的时候选择落井下石来退亲,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那些暂且不提,眼下的难题是家里的顶梁柱失踪了,娘和弟妹们都依赖着她,她得想法子挣钱养活一大家子。
另外,她觉得她娘不是病,就是打击太大,选择逃避现实加上营养不良,若能吃点补品,再灌输她爹肯定还活着的观念,她认为她娘不久后肯定能不药而愈。
只是,要买补品也要银子,她既不会种田也不会打猎,六个弟妹全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孩子,她到底要如何挣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