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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妻过丰年(下) 第九章 四年过去了(1)

  吃过腊八粥,女先生来了,姓龚,年纪看着不大,穿着墨绿青衫,头戴方冠,一张菱形脸,两道英眉,和蒋氏是旧识,曾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的山长,因缘际会来到晁京,被老友说动,也不说收不收纂儿,只道来看看学生再说。

  若是成材,就愿意留下来,要是朽木一根,就算皇后娘娘来请,她也不为所动。

  这就是读圣贤书人的傲骨了吧,纂儿这么以为。

  龚先生也没怎么为难纂儿,只让她写了篇字,便让她退下了。

  纂儿就住在正堂的隔壁,蒋氏和龚先生的谈话声只要她竖起耳朵,多少也能听得清楚,半晌后,她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这是成了吧?

  稍后她被唤了过来,给龚先生行跪拜礼,聆听她训了几句话,拜师礼就算完成。

  蒋氏和龚先生说好开春后便开始授课。

  这消息传到佟氏耳里,晚上便在丈夫闻泽的枕边酸不溜丢的说了两句——“小叔子这人,不是我这做嫂子的说他,明知道母亲不喜打扰,塞了个小丫头在她身边也就算了,今儿个听说母亲还替她找了个女先生,母亲也真是心偏一边,她对我们那两个丫头可没这么上心过,我为了这个家做牛做马的,真是不值。”

  闻泽散了发躺下,在朝堂上和那些老头子周旋了一整日,回来还得听这些后院的事,颇不耐烦,但事关母亲,他翻身之前还是不冷不热的道:“你们女人就是小气,府里的中馈你拿在手里,想给两个丫头请明师还不容易吗?还怨母亲偏心。”

  佟氏被夫婿这一说,猛然想起两个女儿一起启蒙,还透过丈夫的关系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的,是她那两个女儿不争气,只学了一年半死活不学,说心思不在那儿,她可是费了大功夫和重金才送走那位嬷嬷。

  她事多人忙,还真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你可知道母亲为她请的是白鹿书院的龚山长?”

  闻泽眼皮有些沉。“母亲的身分你也知道,能请动那位心高气傲的山长也只有她了。”

  “那当初母亲怎么就没想到要替黛儿和蝶儿设想呢?”她在母亲面前也没少尽孝,两个女儿可是母亲的嫡亲孙女,说什么也比那来路不明的丫头重要吧。

  “你这妇道人家,为什么尽拿这些芝麻小事说道?自个儿的女儿却要母亲费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过世后,她老人家万事不关心,她难得找到一些打发时间的事做,你倒有意见了?”睡意一波波涌来,却一再被打断,闻泽的声音带着些微火气。

  毕竟是多年夫妻,佟氏哪里不知道丈夫上了火了,“我就嚷个两句,不就只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外人一个,还用得着请先生?大费周章的。”

  “你啊,就当母亲养了只小猫小狗,打发时间。”妻子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娘免了她的规矩、问安,从未在他耳边说过她半句不是,这女人却唠唠叨叨的,计较那些细微末节,真是的!

  “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就两句话的事,睡吧、睡吧,你明天还要早朝呢。”

  夫妻俩背对着背,佟氏看着看着帷帐,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已经听见丈夫微微的鼾声,只好作罢。

  第二天,闻泽用过早饭,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了,身为主母的佟氏也没得闲,要应付大小管事们的取牌、禀事,又是年下,忙着打理人情往来的节礼,还有祭祖、庄子、铺子……哪样事不紧在她眼前?一个小丫头要读书的事怎么也没这些事急,这么一想,她便把为了纂儿请女先生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既然这消息这么快就传入佟氏耳中,大房的两位小姐又怎么可能装耳聋?她们不敢闹到蒋氏跟前,但是对着自己的娘亲,自然可以好好抱怨哭诉一番。

  佟氏昨夜听了丈夫的话,也不敢生事,劝道:“黛儿,你可是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女,谁能矜贵得过你?你爹说得好,和一只小猫小狗计较,岂不是失了你大小姐的身分?”

  闻采黛听着有理,她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她想怎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和一个无父无母的丫头计较,的确有失身分。

  所以她也不去找纂儿的麻烦,再说她实在还小,她的手也伸不到祖母那里去,但是,给纂儿脸色看,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不过就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臭乞丐,在她家住了几天,就当自己野鸡变凤凰了?没门!

  从此,只要在道上偶遇,闻采黛从没给过纂儿好脸色看。

  至于纂儿一看见这对姊妹面色不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摆着大小姐的谱,心里就有数了。

  她的身分本来就尴尬,也从未天真的以为人家会心无芥蒂的把她当自家人,没了血缘这层关系,除了夫妻,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亲人的。

  更何况,闻采黛和闻染蝶就两个小姑娘,她和她们有什么好计较的,没得降低了自己的水平。

  所以她不为所动的陪着老夫人过她的日子。

  只要老夫人不发话,说难听一点,其它人她都可以当成屁。

  当然她也不会不客气,她们可都是巽哥哥的家人,她敬着、远着就是,那些个不中听的酸话,她不会往心里去。

  闻大小姐不待见纂儿的事,多少还是影响了下人们对纂儿的态度,不过她从未在老太太面前说过什么,在她以为,她只要管好自己院子里的底下人就是,没道理整个国公府的下人都得当她是回事。

  因为她也不一定要当那回事。

  所以,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强才行,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踏实,哪天,在这府邸真要待不下去被扫地出门了,她也什么都不惧。

  积谷防饥是千年不变的至理名言,至于荒年会不会来,无法控制,重要的是做好准备准没错。

  其有时间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斤斤计较,不如多赚点银子,然后攒起来,赚银子、攒银子、赚银子、攒银子……这才是人生大道!

  年三十这天,全家人吃团圆饭,闻泽、闻易两兄弟领着二十多口人齐聚彝秀堂的正厅,一年只有这么一次,那些姨娘的庶子女也能上席次,大人一桌,嫡子女一桌,姨娘们和庶子女们又一桌。

  在外头忙碌不堪的闻巽早赶晚赶,终于赶在这晚风尘仆仆的返家。

  对他来说这还是提前了的。

  这是纂儿第一年在闻家过年,说什么他都得在。

  沐浴更衣,还没能歇口气,就被老夫人的丫鬟给请到了正厅。

  蒋氏可是急着要见小儿子,人回来了,自然一刻也不能等。

  闻巽想,反正吃年夜饭时也能见得着那丫头,还真是不急,他手上那些要带给她的小玩意,就等团圆饭后再给吧。

  等他焕然一新去了正厅就被团团围住,大的小的老的,不过,他的目光梭巡了几遍,硬是没看到纂儿。

  他心里像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不是有血缘的一家人,她又怎么好意思来吃闻家的年夜饭?娘不会开这个口,她呢?这时候会不会躲在院子里哭鼻子?

  满桌山珍海味,他如同嚼蜡,坐立不安。

  纂儿的确在十乐院,此刻院里灯火通明,笑语喧哗。

  纂儿拿出私房,让小忠从京里最有名的花满楼叫了两桌上等席面,让人从角门送进来。

  屋里分内外摆了两桌,院里的下人有家人的,纂儿便放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其它的就留下来一起吃年夜饭。

  对她来说这些人也是满满当当的一家人,能同桌吃饭是人生难得的缘分。

  喜婶以前和纂儿也是同一张桌子吃饭,这会儿让她上桌也不推辞,不过她总算看明白,就算姑娘来投靠国公府,也算国公府的主子,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主子,一个年夜饭就让人看清了现实。

  心疼之余,她本来还想若是纂儿的脸色不好,要安慰她几句,但是瞧来瞧去,纂儿却是面色如常,欸,是个不会亏待自己、心宽的姑娘啊!

  这样也好,寄居他人屋檐下,心不宽,凡事往牛角尖钻,才是自己找不痛快。

  她悄悄唤来儿子,吩咐他侍弄姑娘那些花草的时候要更上心才行,吃人一口,还人一斗,姑娘待他们好,做人要知恩图报。

  “娘,这种事还要你说,我自己省得。”小忠个性憨厚,对于能得到姑娘的信任自然相当重视,娘亲的吩咐他马上满口允诺,遮掩着掏出一个红包,塞进了母亲的手里。

  喜婶一碰那触感就知道是红包袋。“是姑娘给你的吧?”

  “嗯,我从来没拿过这么多。”母子俩低着头说悄悄话,小忠比了个数字。

  喜婶咧了咧嘴。“你自己存着,有机会出门,去买点好吃的,不用给我,娘这儿也有。”孩子大了,身边得留着点银子好花销与人应酬。

  “国公府里什么好吃的没有,非要去外面买?红包放娘那儿,娘想吃什么就去买来吃,别老是省给我。”他挤眉弄眼的说完,便回到自己那一桌去。

  喜婶感动的捏紧那颇有分量的红包,她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她这个做娘的了。

  叽叽喳喳,热闹欢快的声音把喜婶的心神给叫了回来,她把红包塞进自己的衣襟里,和一旁的婆子聊起闲话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酒席是姑娘的手笔,而且还是花满楼的菜色,这一桌席面几十两银子跑不掉啊!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府中千金小姐有许多个,能这么对待下人的,实话说,纂儿是唯一的一个。

  酒楼的菜色极好,但院子里的下人以女子居多,烈酒不合适,买了几坛水果酒,葡萄、李子酒,众人你来我往地喝个微醺。

  纂儿才不管这些人会不会以为她收买人心,她就是图个痛快,没道理闻府合家团圆,她就该掩面哭泣。

  借口如厕来到十乐院的闻巽,看到的就是这景象——灯火通明,笑声盈耳,没有人布菜,没有那些箍人的规矩,就是你吃菜,我喝酒,众人吃得红光满面,不过一看到闻巽全都愣住了,有的人手里的酒杯还撒了。

  三爷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不妨事,大家继续用。”闻巽笑得坦然,他留下来不合适,于是他朝着纂儿眨眨眼,慢条斯理的走了。

  “爷,他们这样不合规矩。”

  一元有些羡慕。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羡慕,也一块去。”闻巽头也不回的道,但那脚步比方才过来的时候轻快了不少。

  “姑娘也真大手笔,酒席是从花满楼叫来的,还是最上等的。”

  “你让人去窖里把那些陈年的佳酿多搬一些去十乐院。”

  方才那隐隐一瞥,他看见灯火下纂儿红扑扑的脸蛋,她还大人样的端起杯里的果汁朝他敬了敬,那俏模样……

  这小妮子,没他在的日子也过得很舒坦!

  为什么心里会有点失落呢?难道他希望她过得不好?呿!怎么可能!

  “爷,窖子里那些,等级最差也是各处知府、县令送的,随便拿出一坛来都是值好几金,除非重要人物,爷也不会拿出来待客的,如今让这些人喝了,算什么回事?”一元心疼道。

  闻巽瞪去一眼,“你自己挑一坛喜欢的去喝,别说我偏心。”

  “谢谢爷!”一元乐得找不着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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