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观看着满脸笑意的江姨娘,她长得很美丽,三十几岁的女人了,尚找不出岁月痕迹,风流窈窕的身段,美艳绝伦的五官,动作举止中透露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风华。
叶茹观的美貌遗传自江姨娘,她们的五官有八成相像,但比起江姨娘,叶茹观少了几分成熟韵味、几点娇柔冶媚,却多了点英气和聪慧。
从一回到清风苑,阿观就目不转睛注视着江姨娘。
梦中,她见过对方无数次,但真正面对面,心底竟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是亲情吗?怎么可能,在叶茹观的记忆里,她根本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东西。
叶茹观的深沉悲哀经常在她胸口盘踞不去,一个无人闻问的庶女、一枚为家族荣耀牺牲的弃子,谁的生命从一起头,为的就不是自己?
江姨娘拉起阿观的手,柔唇微掀,笑道:“茹观,你爹知道你在王府里受宠的事儿,心底可高兴着呢,这几日给姨娘挪了住处,还派两个丫头来屋里伺候,娘在叶府这么多年,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以后,谁还敢嘲笑她的出身,她的女儿可是堂堂的靖王妃呢。
所以呢?阿观不语,等待她的下文。
“姨娘听说王爷侧妃侍妾一大堆,虽然你占了正妃名头,可她们个个都是服侍王爷多年的枕边人,你想强压过她们,却也不容易,你唯今能做的,就是把王爷的心给留住。”
江姨娘顿了顿看向女儿,她还是摆着同一号的敷衍笑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或表态。
她有些尴尬,却还是不得不把话给接下去。
“王爷与柳氏成亲多年,尚无半个孩子,姨娘出门前老爷交代,只要你多费点心思,替王爷生下儿子,你在王府的地位也就稳固了,那些女人再气再恨,也得乖乖被你踩在脚底下。”
江姨娘此行,是特地来教导她如何得到齐穆韧的心?
如果是的话,叶相爷也未免太笨,找一个生不了儿子、得不到专宠的小妾来对她进行固宠教育?缺乏说服力。
见阿观始终不言不语,江姨娘有几分心虚,可女儿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多少对自己还是有点感恩之情吧,翠袖那件事儿,也是在尸首被送回叶府时,她才知道的,女儿总不至于把这件事怪到她头上。
“女儿,我知道你还在为翠袖那丫头生气,当初娘挑她当陪嫁丫头,还不是想着那丫头一身媚骨,如果你抓不住王爷的心,可以助你一把力气,谁晓得那丫头不知受到谁蛊惑,竟敢在你们的合卺酒中动手脚,放心,老爷已经将翠袖杖毙,连她的爹娘也通通赶出叶府,替你出了口怨气。”
“姨娘可知道,翠袖在酒里下了什么药?”阿观终于打破沉默。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春药?那丫头定是想着,如果你承受不住,就轮到自己出头,哪里知道,哼哼……偷鸡不着蚀把米。”江姨娘一脸不屑。
春药?如果只是春药,叶茹观怎会说:若是那夜王爷进新房,与我同饮合卺酒,现在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江姨娘是个不明就里的?
但她不清楚,叶相爷肯定明白得很,否则不会一口气把人给杖毙,连翠袖的亲人也通通赶出相府,那是存心要湮灭证据呐。
“姨娘,您怎会知道女儿在王府里受宠?”
“那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老爷知道这个事儿,打心底高兴着呢。”
齐穆韧才搬进明月楼没几日,这事儿就传了出去,可见得王府里有宫里的眼线,阿观忍不住叹气,成天跟FBI住在一起,真是憋屈。
“对了,皇贵妃还赏娘两匹绸缎呢。”
皇贵妃?她迅速调集脑中资料库,皇太后姓柳,是王爷的祖母、柳侧妃的姑奶奶,她们都是拥立大皇子、二皇子的,而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据说是天生资优,也有角逐宝座的野心。
因此齐穆韧在朝中得势,受皇帝看重,两方都希望将他拉到自己阵营,一方藉着童年情谊、一方想同他建立翁婿关系?
可是不对啊,既然如此,叶相爷为什么要在新婚夜里害死王爷?
难道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叶氏一族是黑白郎君的后人?又或者有人想藉此事,彻底破坏王爷和叶氏、四皇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后者,叶相爷为什么要杖毙翠袖?
厚,混乱、纷乱、她满脑子都是乱,她搞不清楚谁忠谁奸,谁是红脸关羽、谁是白脸曹操,谁又是那个渔翁得利的司马家族。
见阿观紧眉不语,江姨娘拍拍她的手背说:“想什么呢,你从小就是心思多,才会长不胖,你管事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要是对自己有利不就成了。
“今日娘过来,是特地给你带来几帖补药,你有事没事就炖给王爷喝,王爷养足了精力,你的肚子自然会很快传出好消息。”
炖给王爷喝?谁晓得那药里有什么。
只是……能够当到丞相的人会笨到这等程度?下毒一回不成、再来一遍,他当齐穆勒是吃素的?
所以她没估错的话,补药没有问题,而叶丞相这回的作为,是为了向齐穆韧发出善意?
“这回姨娘过来,爹有让您梢带什么话吗?”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要提醒你,别以为王爷现在宠你便是真待你好,记住,有能力的娘家才是你的后盾,你的心只能永远向着叶家,皇贵妃是你的姐姐,四皇子是你的亲外甥,该怎么选、怎么做,你心底要有一把尺。”
果然……阿观冷笑。
江姨娘叹息,握着阿观的手说:“接下来这话,是姨娘的真心话,你也好好听着,自己多方考量。”
“姨娘请说。”
“老爷的想法自然没错,他毕竟是叶氏的族长,事事项项都得想着“叶”字,可女人呐,一辈子能仰靠的也只有丈夫了,嫁对人才是一世成就。
“姨娘这辈子是不成了,你还年轻、有的是希望,与其把心放在叶家,倒不如多想想王爷,怎样与他齐心,只是,哪天叶家落魄了,你还得想着自己姓叶,提携一把。”
“娘说什么呢,叶家怎会败落,有爹在呀。”她敷衍地说几句场面话。
江姨娘也不接话,只说:“老爷希望你有时间的话,能常回娘家看看。”
“知道了,我会问问王爷。”
“那就好,知道你过得比姨娘强,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人再说一会儿闲话,江姨娘便离开了,月季作主挑几件礼让江姨娘带回叶府,幸好她周到,因为阿观连想都没想到这种事。
关起门,她捧着下巴,手肘靠在桌上,看着满桌子礼物,金簪、玉镯、珍珠链,出手挺大方,想来叶丞相这些年搜刮不少民脂民膏。
最让人碍眼的是那几包古代威尔刚,她把它们玩叠叠乐似的,叠起来、推倒,再叠起来、再推倒。
越叠越火大、越叠越生气,直到火气高涨,她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叶家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自在快活,为什么要处处想着叶家?就因为吃过它几口饭,还是因为在那里不时受欺压?
“凭什么要我担心那个奢侈到不行的叶家?敢情要我在这里拼死拼活,拼得叶家少爷们吃香喝辣享尽女人福,真抱歉,本姑娘没有这么伟大的情操。”
话说完,阿观才发觉自己居然是以叶茹观的心态在说话!
完了完了,她和叶茹观快要融成一体了吗?甩甩头,她全身一阵麻。
“晓阳、晓初,你们在哪里?”
她一扬声,晓阳、晓初立刻进门。
“主子。”
“金簪、玉镯,你们几个一人挑一个,剩下的收起来,至于这些补药……”
晓阳自作聪明接话,“奴婢马上去熬。”
阿观想也不想就反驳,“熬你的大头,谁晓得里面有什么,要是吃掉这些,王爷变成女的,难不成要我女扮男装赚钱包养他?”
她的话让晓初头皮发麻,连忙上前一把捣住她的嘴巴。
可惜晚了,在屋顶窃听的齐文也和晓初一样头皮发麻,只不过他站的位置高些,所以从头皮一路麻到脚底心,像中了神经毒似的,脸上表情扭曲。
“主子在胡说什么啊。”晓初埋怨。
阿观无可奈何地拉掉她的手说:“你忘记翠袖的事吗?”
话落,晓阳满脸惊悸,猛点头、点不停。
“还是把它们拿到窑里点把火烧了吧。”阿观有气无力说。
“奴婢知道了。”晓初应声,连忙和晓阳齐力把屋子里的“礼物”往外搬。
门关上,阿观捧着头,痛得想把它敲开、揉破,把那个痛源给刨出来。
她不想掺和这些烂事,不想管叶府、王府、皇贵妃或是什么四皇子。
她只想平安度日,只想要吃得饱、睡得好,口袋满满、精神愉快,如果钱实在多到没天良,那就找个男人玩性爱,生个帅帅小孩,让他一出生就变成田桥仔,其他的,她真的不想啊……
屋里静悄悄的,阿观刚把茶壶送进窑里,守窑的工人是齐穆韧从窑场里重金挖来的好手,有他们在,阿观不必守着窑火。
春天到了,天气一日暖过一日,院子里开出各色鲜花,一时间,清风苑里蜂蝶纷飞,热闹不已,晓阳还特地挑了两盆粉色花放在屋里,整间屋子顿时生动活泼不少。
阿观搬来一盆放在桌上,时不时抬头闻两下,她爱死了这种花香。
她放下笔,揉揉脖子,再检视一遍给晓阳她们画的新绣样,丫头们的技术越来越好,听说货物供不应求,铺子掌柜希望姑娘们能多绣一些。
阿观问了:要不要让晴芳、兰芳也来凑一脚?四个人居然有志一同齐声否决,只说她们会加把劲儿,多赶一些出来。
她们啊,联手排挤新人,平日不让晴芳、兰芳到她跟前就算了,四个人忙得天昏地暗时,还硬是把绣架摆在明月楼外头随时等候传唤,也不肯让她们有机会上前伺候,阿观看不下去,说了她们一顿,看得出来她们满脸勉强,却还是点头应了。
之后,她们偶尔让晴芳、兰芳露个面,但重要的事,全不让她们知道。
阿观知道她们在防些什么,可她总想,反正自己是一门心思要离开王府的,不如让晴芳、兰芳在身边,教两人清清楚楚把她的心意传到柳氏跟前,免得柳氏胡思乱想,老以为她对别人的丈夫有不正当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