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三月中旬,府内开了樱花、桃花,还有紫藤花等各式各样的花,袁音在走完一圈后,画下府内所有花园的平面图,思考着要如何呈现,要如何做造景园艺的布置,又要如何准备好吃的甜点,好带给客人视觉和味觉上最好的响宴。
里里外外的,有好多事要忙,日期就订在四月初,只剩半个月可筹备,袁音心想,当年考大学都没有现在那么拼命吧。
今晚,她要先确定菜单以及总共要做几样点心,她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子自言自语道:「除了甜甜圏,我还能做什么呢?蛋糕?不不不,我哪会做蛋糕,鸡蛋糕还有办法……对,就是鸡蛋糕,爆浆鸡蛋糕最好吃了,面粉搅一搅,用烤的不难,但需要模具……」她想着请总管帮忙找做模具的师傅应该可行吧?
袁音平时是很懒散的,但对于想做好的事还是会用尽全力,对她来说,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役,要不然自己就白忙一场了。
袁音一边写一边作画,将准备要做的甜甜圏、爆浆鸡蛋糕和珍珠奶茶画在纸上,另外还画上了鸡蛋糕所需要的模具和炉具,画得维妙维肖又可爱。
而到了深夜里,有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来了,冬儿一脸兴奋的进房知会她,在她耳边小小声的道:「音姨娘,侯爷来了呀,奴婢到外面守着,您可要加把劲留下侯爷过夜……」
袁音原本专注在画图上,听到冬儿说楼君焕来了,她吃惊的抬起头,就见楼君焕早踏进房里,她呆了呆,随后才站起。
她该说些什么呢?当袁音意识到时,话已经脱口而出,「侯爷,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我至少一年半载都不会见到你。」
楼君焕在发现袁音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思思念念的梨子时,并没有急迫的来见她,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问她是不是梨子,反倒吓到她,所以他沉住气,先耐心的多花时间观察她,
同时也派人去查她的家世背景。
今晚他刚回府,听完属下的禀报,他认为时机差不多了才来见她,没想到她并不欢迎他,更被她的一句话打击得溃不成军,但这也是他自找的……
楼君焕脸色略显得难堪,硬挤出话回道:「听说你最近都不遗余力的教我娘做抬腿运动,又教月璇做点心,让我感到挺意外的。」
袁音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是来警告她的,又是急迫地趁着深夜前来,到底有多防她?
便也不客气地道:「侯爷是认为我接近讨好老夫人和大小姐有何意图吗?侯爷请放心,我没有任何意图,我拉拢她们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侯爷把我丢在这个府邸里自生自灭,我也只能自力自强了。」
楼君焕一听就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来意了,急忙澄清道:「我并没有意指你讨好我娘和我大妹有任何意图,我觉得像你这种拉拢没有不好。」
袁音颇为惊讶的看向他,他说她这种拉拢没有不好?
楼君焕清了清喉胧,有点难为情的继续说:「我是听我娘身边的王嬷嬷说的,她说你给我娘亲的画册画得很用心,还亲自教导我娘做抬腿运动,连续做一阵子了,我娘最近膝盖有变好,可以走久一点的路了,王嬷嬷又说,因为你教我大妹做点心给我娘吃的关系,我大妹和我娘原本常起争执,现在母女俩感情变好,比以前更有话聊了……」他顿了下,仔细瞧,耳根子都半红了,「这两件事,我都是感激你的,我今天是来谢谢你的。」
这段日子里他观察着她,从王嬷嬷那里看到她的画,惊叹着她的字和画风与梨子如此相像,更加深信她们是同一个人以外,也同时发现到一件事,若他没有发现她很有可能就是梨子,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他会不会对于她拉拢娘和大妹的事感到嗤之以鼻,而忽略了背后她所付出的用心?
画这画册是要付出时间的,陪娘做运动,还有教大妹做点心,也是极需要耐心的,没有这份心,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岂能真正融化娘和大妹的心?
楼君焕不由得感到愧疚,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看待她的态度都是自视甚高的,对她并不友善,也难怪她会急欲和他撇开关系,说出要自立自强的话,他真的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如今,他也只能放下他高高在上的侯爷架子,对她示好,好扭转她对他的差劲印象。
袁音实在很意外听到楼君焕会对她说答谢的话,他是真心的,她看得出他脸皮有多薄,有多难为情,再回想起先前他们一起跌倒时,他从背后搂住她的保护动作,她突然发现,她是不是对他有偏见,总把他当成冷酷无情之人,他其实也是有人情味的一面。
还真有点尴尬……袁音的个性是遇强则强,他的示好让她很不自在,有些失措,「呃……不客气。」
楼君焕看她这么慌慌张张的,真有点可爱,微微一笑。
他在笑什么啊……他不走吗?
袁音在心里想,他要快点离开,她才能继续工作啊。
楼君焕当然不打算走,他人来了,自然是想找机会向她打探的,他故意左看看右看看的逗留,最后对上她那张堆满纸张的桌子,找起话题道:「这些是?」
「这些是我画的……」袁音回答,带有一丝抱怨的道:「我这个小妾原本不需要这么忙的,是老夫人说要筹备赏花宴,要我准备客人吃的点心,我正在想该做什么甜点。」
楼君焕听她这一说,拿起桌上的图看,画纸上除了甜甜圏外,还画了他所看不懂的图,上面写了字,他顺着字读道:「爆浆鸡蛋糕、珍珠奶茶……」他抬起头问她,「这都是吃的?」
「对,都是吃的。」袁音点头道。
楼君焕拿起另一张画看,上面画的图更奇怪了,不像吃的,他困惑的问道:「这又是什么?」
袁音见他指着鸡蛋糕的模具,不吝于解说,「鸡蛋糕是用面粉鸡蛋做的一道点心,必须用烤的才能完成,这是做鸡蛋禚的模具,只要将搅拌好的面粉放进模具内,合上盖子,让底下的炉火烤着,不消一刻,就能烤出和这个模具一模一样形状的点心……」
「那这个呢?这杯子里放了那么多黑点是什么?」楼君焕指着另一个图问,他故意问这些,想听她多说一些话。
袁音在心里想道,怪了,他怎会有那么多问题,当真有兴趣?「这是珍珠奶茶。」
「珍珠奶茶?」
「珍珠是用薯粉做的……」
楼君焕听着她一一解说,感觉很新鲜,都是前所未闻的点心,这让他回想起梨子除了甜甜圈,还总爱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她口中所说的高楼大厦或车子之类他无法想像描绘出的事物。
「要做出你说的这些吃食,似乎很麻烦。」楼君焕说出这句结论。
袁音蹙眉道:「是很麻烦,所以我很伤脑筋,像做这个鸡蛋糕,我必须要有做鸡蛋糕的模具才做得出来……啊,对了,侯爷,你可否帮我……」她突然停下话,改口道:「不,不必了,我去找总管就好了……」
「为什么突然改口要找王灿帮忙?」楼君焕不满的眯起凤眸。
袁音一愣,「侯爷,你不是说不能打扰你吗?所以我决定好了绝不麻烦你任何事,未来的这三年我会自己想办法过日子的。」
楼君焕真后悔当初搁下的那些话,他别扭的道:「话虽那么说,但其实只要你有事情找我,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咦?」
「也就是说,本侯爷改变主意了,有事情,你是可以来打扰我的。」为了让她信服,楼君焕加重语气道。
袁音感到万般吃惊,这男人是被什么附身了吗?今晚的他变得好奇怪……变得和蔼可亲许多?
楼君焕见她那么惊讶的看自己,为自己找着借口道:「因为,你为我娘还有我大妹做的事,让我感激在心,而且……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所以我决定对你好一点。」
因为感激她才转化对她的态度,想对她好一点吗?袁音听着他的说词摸了摸下巴,觉得她是可以理解的。
楼君焕又清了清喉咙道:「总之,既然你先开口问我能不能帮你做模具,就不得收回这句话,刚好本侯爷今天心情好,就决定帮你,但在那之前,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袁音眼角抽了抽,她早该知道的,这男人没那么好心,「我真的不勉强侯爷帮我做模具……」
楼君焕不容她拒绝,「这只是小事,我一定会全力帮忙,我绝不是个小气的侯爷!」
袁音别无选择,总不能不给他这个侯爷面子,「那好吧,那我就拜托侯爷帮忙了,侯爷请问吧。」
还真是无奈的表情。楼君焕尽量忍住气,「本侯爷想知道,甜甜圈这种糕点你是跟谁学的?据我所知,京城里并没有这种点心。」
他曾经因为梨子所说过的甜甜圈,寻遍了整个永丰王朝,但到处都没有甜甜圈这种甜食,那并不存在他所知道的这个世间,她所处的那个世间远比他所想像的还要遥远。
也因此,当他知道她会做一样的甜甜圈,是多么大受冲击,认为她就是梨子本人了。
袁音没想过楼君焕会问她这个问题,总不能说那是未来世界的甜点吧,她瞎编道:「这甜甜圈是我外婆教我做的,听说是个外地人教她做的,京城里当然没有了。」
「那个从外地来的人,是打哪来的?」楼君焕看得出她是随便编的,故意问她道。
「听说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呵呵呵……」袁音回答得很心虚,瞥了眼他认真的表情,实在不懂,他为何要问她这个?
「你从小到大都住在京城吗?有住过别的地方吗?」楼君焕又问。
袁音有着原主从小到大的记忆,不怕被拆穿,很肯定的答道:「对,我从小到大都住在京城,我是独生女,本来是和我爹娘一起住,直到几个月前,我爹娘相继病逝我才一个人住……这有什么问题吗?」
楼君焕没有回答,确实是没有问题,他只是查到一件很有趣的事。
据说,她原本是个连话都不敢多说很内向的姑娘,直到她爹娘几个月前过世后,她出了坠池的意外才个性大变,那桩意外,有人说她是不小心跌进池子里的,也有人说她是一个人活不下去才想自尽的。获救后,她就像换了个人,开始大剌剌不顾他人眼光的过日子,摆摊算起命来,对外宣称是她买到一本书才学会算塔罗牌的。
为什么她会在出了意外后个性大变?是因为……体内的魂魄换了吗?
楼君焕又试探的问:「那如今你爹娘都过世了,为何你不想找个人嫁了?你说过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过曰子有多好,但倘若你没有遇上我,没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大山庄,你还说得出不想嫁人这句话吗?」
袁音听他这一问,理直气壮的道:「就算没有我梦寐以求的大山庄,我还是不想嫁人,要是我生不出儿子,丈夫要纳妾怎么办?我是万万无法接受两女共事一夫这种事的,我向往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所以除非能找到那个可以对我忠寅不二的男人,不然我才不想嫁。」
「在我住的地方,是一夫一妻制的,所谓的婚姻就是要一对一,要对彼此忠贞。君焕,我最讨厌那种三心二意又左拥右抱的花心男人了,你绝对不能成为那种男人……」
楼君焕脑海里浮现梨子曾经对他说过的训话,微微一笑。她和梨子,都说了一夫一妻制同样的话,说起这话的表情还真像……
他隐隐一顿,望向袁音的眼神略略失了神,怎么在先前他都没有发现到,她们两人理直气壮说起话来,嘴角都会倔强的往上扬。
「侯爷,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愿意帮我做鸡蛋糕的模具了吧?」袁音看他发神的盯着她看,都盯的她不好意思起来,她拉高音量的喊醒他道。
楼君焕回过了神,深意地道:「最后,再帮我算一次塔罗牌吧。」
袁音难以置信,「我以为你不信的。」
「不,我是相信的。」楼君焕口吻坚定的道。
那为什么先前说她算错了?袁音只能当他这个侯爷性情说风是雨,捉摸不定。
「好了,侯爷,你想问什么?」她去取塔罗牌,洗好牌,坐在椅子上问道。
楼君焕坐在她的对面,凝视着她道:「你说,我有个在痴痴等待的佳人,我想知道,我何时能得到她的芳心。」所以……他这是承认他有暗恋的女人了?袁音心想,这要是传出去,肯定是个大消息,当然基于她个人职业道德,她是不会说出去的。
接着,她让他抽了一张牌,是战车牌,她解说道:「侯爷,你抽到的是战车牌正位,这张牌代表你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只要你全力以赴,就会无往不利,打倒所有的阻碍,所以既然你有心仪的对象,就勇往直前的追求她吧,会有好结果的。」
楼君焕听到有好结果无不狂喜,一双黑阵浓烈又灼亮的凝望着她看。
袁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热切的看她,不知怎地,对上他这么灼热的眼神,她的手有点发软,手一松,这张战车牌便滑出了,擦过桌边掉下了地,她哇的一声,马上弯身去捡。
楼君焕同时弯下身帮忙捡,刚好覆上她的手。
袁音一被他碰到手,肌肤就像是被一股电流轻轻窜过,她想抽回手,却被他覆得紧紧的,害她羞赧极了。
「侯爷,请你……」她一抬起头,要他松手,一对上他的双眼,那双和梦里一模一样温柔的眼眸和他重叠,刹时,她失了神。
楼君焕凝注着她,轻轻的唤出,「梨子……」告诉我,你就是梨子吧!
袁音听到了,双眸在瞬间睁大。
楼君焕从她眼里读出她的情绪,他欣喜着,她对梨子这两个字是有反应的,让他更不想松开她的手,曾经,他那么想碰触,却碰不到的手。
「侯爷,你这样要我怎么拿牌?」袁音脸腮微红的看他,抱怨的道。
楼君焕回了神,才发现他就像个登徒子般冒犯了她,要是被她讨厌就不好了。
他马上抽离手,站了起身,故作正色的道:「把你说要做模具的图画得再详细一点,看要用什么材料做,我帮你找师傅。」
袁音捉起了牌便将手往背后藏,觉得被他碰过的手还有点烫,也只能装没事的道:「好的,那我明天送过去,感谢侯爷愿意帮忙……侯爷,你明天一定也很忙吧,那么晚了,请回去休息吧!」
楼君焕看出她赶着他走,告诉自己,自己想靠近她,想多了解她,确定她是不是梨子,都来日方长,不能太急。
在离开前,他环顾了屋内,感觉到有冷风刮了进来,「住在这里,你冷吗?」他是不怕冷,但以一个姑娘来说是怕冷的。
袁音一愣,「现在入春了,还好,睡前烧盆火就好了。」
楼君焕又看着她一会儿,落下一句,「那早点歇息吧。」
在楼君焕离开后,冬儿进入屋子,微恼的道:「音姨娘,侯爷好不容易来了,您怎么让他走了?」
「他只是来问问我教老夫人运动,还有教大小姐做点心的事……」袁音只说他是来答谢她的,完全不敢说他覆住她的手不放,还问她冷不冷的事,她想他大概是哪根神经不对了。
梨子……她亲耳听到他这么喊她,差点就要回应他了,幸好没有,她想,大概是她总是作那奇怪的梦才会听错了,以为他在对她唤着梨子。
别想了,越想只会让自己变得越奇怪!
他愿意帮她做模具,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好意。袁音这么告诉着自己,殊不知,在今晚过后,她和楼君焕的关系将起莫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