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向寡淡,没太多情绪,可这半年,主子变太多了,除了会经常蹙眉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情绪起伏也变大,有时他会无法招架主子的时晴时阴时雨。
徐凌澜匆匆回到步月轩,这里是拥有他和花萸最多回忆的地方,在这里,他不由得又细细比对她跟陆宛飞,越想越觉得两人相像。
他沉思着该如何验证自己的想法,无论结果是否如他所想,他都必须有个答案,才能扫除心中的纠结。
端砚不敢打扰他,直到武录回来,他才禀报了主子一声。
徐凌澜让武录入内,武录二话不说,直接回报情况。
“大人,查到了。”
徐凌澜挑眉,“什么人做的?”
武录禀道:“可能是礼部尚书府的人。”
“礼部尚书府?”徐凌澜颇为诧异,因为他记忆中礼部尚书跟陆相并没有什么过节,他思索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想到他今天才见过的夏兰期,沉吟的问:“你确定?”
“属下顺着袖箭的特殊粉末找到那两个地痞,也找到了拐骗陆大小姐的男资,两边的证词相同,确定是尚书府的人所为,只是线索到此断了,无法潜入尚书府,追查不出主谋。”
徐凌澜微微挑眉,淡声道:“不需再追查了。”
“是。”
武录退下了,徐凌澜负手走到窗边,窗外,一轮红日将沉。
夏兰期想做什么?为何要派人掷架陆宛飞,欲毁她清白?
前世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礼部尚书府的千金,也素无往来,如今她却频频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端砚进来之时,便又是见到主子这副样子,他在心中忍不住哀叹一声。
“大人,夫人找您。”端砚小心翼翼的禀道,他有种感觉,主子不知何时开始对夫人变得很冷漠,有意无意的疏离。
果然,闻端砚之言,徐凌澜的嘴角微微扯了扯。
经历了前世,如今的他,对待自己嫡亲的母亲已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的以平常心看待,每每只要去见她,他的表情自然而然便会浮现一抹冷漠,还隠藏着一股恨意。
“可知何事?”这一世,他已打定主意与他母亲井水不犯河水,若她不来干涉他,他也不会有所动作,若她像前世一般干涉太多,他不会客气了。
“小的不知。”端砚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只要夫人派人来请主子,他都会看到主子一脸冷漠,态度防备,这没道理,让他很想问主子原因,却又不敢问。
“走吧。”徐凌澜神色莫测,率先提步。
两人一路往春明轩走,但跟在后头的端视却觉得怪怪的,主子怎么走走停停,不时停下来赏花,从步月轩到春明轩,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怪哉,府里的花草几时那么得主子的青眼了?
春明轩,颜氏一口一口的品着上好的茶,姜葆儿、罗娟玫都在,她们平日以讨好颜氏为重心,自然经常过来。
“我这几日头疼,服了你那药丸倒是奏效。”颜氏放下了茶,轻描淡写的对罗娟玫说。
罗娟玫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她也不会忘记要邀功,“回头我让父亲再送些来,清脑丸用的药材昂贵,在宫里也是琳妃娘娘独用的,琳妃娘娘早晚服用一粒,多年头疼都痊癒了,对家父的医术赞不绝口。”
姜葆儿兴致勃勃地接口道:“说起来,嫂子的父亲深受琳妃娘娘重用,在太医之中可是头一份的,如今皇上又宠爱琳妃娘娘,只要琳妃娘娘美言几句,罗太医在太医院要升官可说是指日可待。”
罗娟玫微微一笑,“家父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升官向来不在他的度量之中,但能得琳妃娘娘信任,自然感到十分荣幸。”
罗娟玫地位低微,对这种吹捧她的话最为受用,何况这姜葆儿很有自知之明,只求妾室的位置,和“那一位”并无冲突,旦姜葆儿又是得颜氏欢心的人,她没必要与之为敌,自然是相处和乐最好。
“我说明俏,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还不见凌澜身影?你确实将话传到了?”颜氏蹙眉问道。
余明俏有一张长长的马脸,三白眼、驼峰鼻,腮骨突出,生就一副刻薄相,但她很会献计,深得颜氏信任,听颜氏问起,她连忙说道:“奴婢确实将话带到了,端砚说少爷在书房里,也即刻去禀报了,奴婢也不知少爷为何这么久还没来。”
这时,说人人到,徐凌澜迈进厅来,那锦衣玉带、令人心折的身影立即吸引了姜葆儿的视线,她始终看着徐凌澜,芳心颤动,想要被他拥抱,做他女人的慾望更为强烈。
身在商家,看的事多,也没那么多规矩,家里常有歌妓舞娘往来伺候家里的客人,她于是很早便识得了情滋味,十三岁便和帮她父亲跑腿打杂的少年小安子看对眼。
小安子十六岁,他们彼此喜欢,她还以身相许,发现自己不小心有了身孕后,她一心想嫁给小安子,但这事被她娘发现,不但无声无息的把小安子打发走,还逼她打胎,她娘让心腹嬷嬷给她灌药,她哭得昏天暗地,胎是落了,从此也没再见过小安子。
她哭了十几天,一直闹着,说要自尽,直到她娘要她有点出息,要嫁就要嫁一个能帮家里生意的大人物,贪恋那种只会干体力活的小伙子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帮她父亲跑腿的小厮,要是被她爹知道她干了浑事,小安子准被她爹打死。
现在证实她娘的话是对的,在玉树临风的徐凌澜面前,小安子那黑黑瘦瘦的少年根本什么都不是,她很庆幸她娘让她悬崖勒马,她才有机会可以做徐凌澜的女人。
“做什么去了?怎么许久才来?”颜氏语带不悦。
她不是没感觉到徐凌澜的变化,不知何时开始,他来见她时,总带着一种压迫人的强大气势,可她没放在心上,他怎么变也变不出她的手掌心,她可是他娘,他是她的儿子,这点不会变,他永远要对她唯命是从,他是她能荣华富贵一生的大树,她得牢牢攥在手中。
“看见园子里花开得正好,便赏了赏。”徐凌澜回答得漫不经心,然后慢条斯理的问道:“母亲找我何事?”
他知道颜氏最是不耐烦等,故意三步一停、五步一顿,让颜氏心焦。
“夫人最不耐烦等人了,少爷下回可不要再这样了。”余明俏插嘴说道。
徐凌澜阵色一冷,沉声道:“我在说话,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余地?”
这位余嬷嬷是前世极力分开他和花萸的人,便是她向颜氏献计趁他不在时将花萸沉塘,在将花萸沉塘之前,她还拔了花萸十指指甲,打断了花萸双腿,心肠恶毒,重生之后,每每见到她,他都恨不得杀了她。
“奴婢……奴婢就只是说说。”余明俏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开口。
少爷几个月来对她态度都很差,她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少爷了,总之她们下人就是命苦,面对主子只能逆来顺受,奴婢这一行,真不是人干的,幸好颜氏对她言听计从,她手上又握着颜氏的把柄,即便少爷针对她又如何?总不能把她发卖出府吧?她可是有靠山的。
“还敢狡辩?”徐凌澜心头蓦地涌起一股火气,他很想当场掐死余明俏,用尽全力才能压下杀意。
颜氏蹙眉,“好了,跟一个下人计较做什么,也不怕失了你的身分,还是说说今日在玲珑阁的事,陆家丫头救了欧阳阁主一命,可是真的?”
徐凌澜深知京城里没有秘密,尤其是这么大的事,不消半日便传开了,对于颜氏知道他不意外,不过这与颜氏何干,还特地找他来问话?
“不错。”徐凌澜微微挑唇,并不主动询问颜氏的意图,从表情难以辨识他的心思。
罗娟玫接口道:“陆姑娘怎么会医术了?没听说过她会医术,家父是太医,我对医术略懂皮毛都不敢随意帮人看病了,陆姑娘怎么这么胆大包天?也不怕看出问题来,何况对方还是玲珑阁主。”
颜氏眉头微皱,“妇道人家,无须出风头,让她收敛点,咱们徐家的媳妇,不许在外头抛头露面。”
徐凌澜对颜氏的话反感,语气不善地道:“陆姑娘现在还不是徐家媳妇,儿子也管不着,若母亲不喜,自己找她来训话便是。”
颜氏差点呛到,“什、什么?”他竟然顶撞她?还当着众人的面?要她面子往哪里搁?
“哎哟,小叔子,该不是陆姑娘要你这样顶撞婆婆吧?”罗娟玫火上浇油,“还没过门就懂得兴风作浪,过了门还得了?岂不是要跟婆婆抢主母位置了?”
“我看是嫂子想抢主母位置吧?”徐凌澜神色莫测的看着罗娟玫,看不出喜怒。“眼下母亲身子还安康的很,主母的位置能坐得长长久久,不劳嫂子操心。”
前世罗娟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嫌他大哥腿瘸,背着他大哥与人通奸,生下两个不是他大哥的种的孩子,他大哥知道真相之后,愤而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之后自杀却没死成,后因杀人罪入狱,死在牢里,即便当时他位高权重,也救不了他大哥。
这一世他一定会设法扭转大哥的命运,让这个女人自食恶果,要为他大哥另谋幸福!
颜氏眼神奇怪的看了罗娟玫一眼,好像真怀疑起她的用心,看得她头皮发麻,连忙喊冤,“小叔子可别冤枉好人!我哪里是对主母位置有心思,我是怕陆姑娘过了门会欺到婆婆头上。”
“好人?”徐凌澜一双黑眸直视着罗娟玫,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是好人还是贱人,时间会说明一切。”
罗娟玫脸色微变,那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
颜氏撇了撇唇,没为大儿媳妇说话,只道:“总之,我不喜欢我的媳妇儿让外人议论,也不喜欢有个好出风头的媳妇。”
姜葆儿细声细气地落井下石,“表哥,我也觉得姑娘家太爱出风头不太好,太野了,我娘时时提醒我要收敛锋芒,我一直谨记在心,向来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罗娟玫蹙眉,这个小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徐凌澜蓦地看向姜葆儿,她心中窃喜,脸颊染上了两团粉红,羞答答的问道:“表哥为何这样看我?”
徐凌澜唇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说道:“我在想,你娘为何认为你有锋芒可收敛?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姜葆儿再笨也听懂了,可要她辩解,她口拙,又无从分辩起,只能一脸的泫然欲泣。
徐凌澜不耐烦与这三个讨厌的女人纠缠,她们喜不喜欢陆宛飞的作风干他何事?他有必要听她们说吗?
一瞬间,他英俊的眉目恢复一派清冷,极是冷淡的说道:“若没别的事,儿子还要准备明日为太子讲学,先告退了。”
他虽然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加上他又搬出太子来,颜氏也不敢阻拦,只好让他走。
徐凌澜步履从容的出了厅堂,神情看起来极冷,端砚不敢多言,低眉顺眼的跟在主子后头,不过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主子对夫人为何如此不客气,不客气到近乎无礼了。
徐凌澜走了几步,头也不回的吩咐端砚,“等会让武录过来见我。”
他很是不解,为何最近的事都和陆宛飞搅在一起?是因为他答应了与她的亲事吗?
前世他的世界里根本没她这个人,近来却频频见到她,甚至将她与花萸联想在一起,而礼部尚书府的人找人绑架她,这件事更是疑点重重。
他并非认为不是礼部尚书府所为,而是不解为何要绑架她,要毁她清白?
若是如他臆测的,是夏兰期所为,夏兰期又为何要对陆宛飞做这种事?
她们两人都是前世不存在他周围的人,如今却跟他有了牵扯,这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变化,会不会让日后的事有所改变?
不管如何,他都必须查清楚绑架陆宛飞的主谋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毕竟陆宛飞不只是相府的姑娘,还是他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