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进去。”金貔指她的魂体。
“胸部好小……”她噘嘴,仍是被他拉过来,推躺到半透金芒的躯体里,她试图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嚷嚷:“还来得及补救一下——”快捏两团金光补上来,只要他满满一手掌的分量,她就满足了,真的……
“来不及了。”金貔策动法术,将她与半透明躯体分毫不差地交融在一块,“若会疼,咬牙忍一忍!”
倒不是疼,而是一种压迫,原先轻飘飘的身体,好似灌上沉重的铅,逼使她不断不断往下沉,更像是被埋进雪堆里,四肢无法伸展的不适应感……
她低声喊,不是痛呼,而是身体被什么卡住的惊呼。
“痛吗?”金貔口气虽淡,眉宇间的担忧却很明显。
“……不会。”她以为自己是很轻松地吐出这两字,怎知牙关不听使唤,“不会”说得像牙牙学语的幼儿,一点都不标准。
“慢慢来,别心急,只是尚未习惯。”
“……手、举不……起来……”好重,头好重,手好重,浑身都好重——
“你当鬼当太久了,能呼吸吗?”
她试了试,虚弱地从鼻腔哼出一字:“嗯……”
“痛吗?”
“你、刚……问……”刚问过了啦。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忘了吗?是……太紧张的缘故吗?
她好努力好努力撑开一小条眼缝,原先,视觉很是模糊,随着魂体与躯体越来越相融,所看见的景物也越发清晰。
她看见金貔脸上充满焦急、忧心、屏息,甚至是不安。
他比她更紧张。
这是头一次,看到他流露无助,仿佛宁愿此时承受这些的人,是他。
“真的……一点都不痛,瞧……我说话越来越……清楚,是不?”云遥想使他快些安心,别怕,别担心,她努力挤出微笑,努力让口齿清晰,努力抬动十指,要用最快的速度,举起双臂,拥抱他。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还没有适应这具身躯,虽然压迫的感觉舒坦许多,但仍无法顺利使用它。
她努力着,手指开始一根一根听话地动了动;颈子由完全僵直到逐渐软化,得以小幅度转着螓首;手腕慢慢拉开与地面的距离;手肘越来越有力,可以弯曲——
她终于,伸手,抱住了他。
“金貔……”她耗尽力气,在瘫软倒下之前,金貔反手拥她入怀,手掌交叠地支撑住她,她倾靠于他身上,小口、小口呼吸着。
金貔感受她在他怀里,扎扎实实的依靠,而非魂体冰冷、轻灵,好似随时都会从指尖消散;好似只要一个不留神,她就会被朝阳给晒融了。
赤裸的娇躯虽仍半虚半实,但已缓缓稳定下来,逐步回覆寻常人的健康肤色。
“我就说太小嘛……”她在他怀中埋怨,一开始感动地搂抱着她的金貔并未留神她说了什么,直到她嘀咕两次,他才扬眉觑她。
“会吗?我倒觉得恰恰好。”大掌拢上被人嫌小的部分,轻拢慢拈,怕弄痛了它,可爱的小东西反应好诚实,立刻给予甜美回应,因他的抚弄,已然嫣红挺立,他以虎口托捧,就着两人相贴姿势,他的唇正巧抵在她发鬃,距离白玉耳壳恁近,他先是笑,才问:“你能感觉到我在做什么吗?”
“不要问这种事啦……”她哪敢回答呀?!
“我只是想知道,这具身体是否对于触碰有反应,毕竟它非血肉,说不定我抚摸你,你却一点都没有感觉。”他理所当然地说着,仿佛现在他的举止只为了试验新身体好不好用。
“有感觉啦,好痒……”她的腰,正被金貔双掌滑过,那儿最怕痒,颈子也遭他伸舌舔舐,他的长发,搔得她直发笑。“金貔,这样好痒,不要了……我求饶可以吗?”
软嫩小手攀在他肩膀上,笑得轻颤,他并未饶过她,反倒更直接以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方便他探索她檀口芬芳。他吻着,突然像惊觉什么,忙不迭放开她,她迷蒙觑他,不解他何出此举,定睛细瞧才发现,他以指腹轻轻摸着她的脑后,她霎时明白,他担心他方才托着她后脑的力道,会弄疼她坠地时的伤。
“不会痛了,已经没有伤口了,你帮我补好了,补得很漂亮,我刚刚在一旁有看到,你好小心,把破裂的头型修补妥当,几乎看不出有受过伤,谢谢你。”云遥朝他娇笑。
“不要谢我!”金貔恼怒地制止她,“是我害你的……你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你还能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如果没有遇见你……”云遥喃喃重复这一句,一回两回三回……越是呢喃,脸上笑意反而越深刻,当她再仰首时,仍残留着金貔法术金光的脸庞,闪闪发亮,外人若见她,恐怕会误以为她是一只母貅,金色的母貅,“我没有一回有过这样的念头,我好高兴能遇见你,你呢?如果没有遇见我,你的生活仍是同样的惬意自由,窝在你的貔貅洞里,不受人打扰吧?你会不会觉得……早知道就别和我扯上关系?你有没有……后悔?”
如果没有遇见你。
他未曾这样想过。
他只是想着,她遇见了他之后,他所带给她的伤害;想着她会不会宁愿认识他;想着她是否懊悔过……而他,是庆幸遇见她的,遇见一个如此深爱自己的人,教他懂爱,教他识爱,教他得到爱情时,该要好生珍惜,有时一个冲动的误会,所带来的,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
金貔凝望她,见她巧笑倩兮,明明只是一抹单纯笑靥,却教人心口暖热发烫,无法从她脸一挪开视线。
“我没有后悔遇见你,应该说,我庆幸有遇见你。惬意自由的生活当然好,但有你在身旁,我一样惬意,一样自由,而且多了你分享的惬意和自由,毫不逊色于我自己向来过惯的那些。我拥有连绵的草茵,却不知道原来在上头打滚的滋味为何;我有宁静清幽的人间仙境,却不知道原来宁静的背后,也代表着死寂,不受打扰的另一种说法,就是孤伶伶一个人。”金貔娓娓说着。
没有她的日子,他体会过,六年之前,她尚未出现,他就是独自一个,那时快乐轻松,无忧无虑,心里没记挂谁,好吃好睡好悠哉,若问他一整天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想些什么,他不知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她的日子,他体会过,六年之中,她从他生命中离去,他还是独自一个,那时开始学会思念,反刍有她在身旁的回忆,有甜蜜有若涩。她在他心里盘旋,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的注视,她温驯抚摸他时的柔美神情,她坠下天际之时,问他爱她与否的泫然欲泣,成为他日思夜想的一切,他恢复了她口中所谓的“惬意”、“自由”,却同样不快乐。
想着她时,胸口会痛。
记起总是背靠着背,坐在池边,仰着颈,说着话,甜甜泛笑的她与他,再望向倒映池面上的孤寂身影时,胸口会痛。
思及在谷底支离破碎的白骨,更是疼痛欲死。
他失去过她,那是一段多可怕的日子,现在想起,仍教他胆战心惊。
原来,有一种人,放进心坎里,要割舍或放弃,都是如此难受。
“但遥儿,尝过有你在身旁的滋味,我回不去孤孤单单一只貔貅的生活,我没有办法了,我忍受不了寂寞……”金貔将她揽回怀里,满足喟叹,轻喃细语:“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念你……”
一声声的“想念”,滑进云遥耳里,酸软了她的眼鼻。她感受到了,这只貔貅对她的思念,已经满溢出来,几乎足以淹没她,他抱紧她的力道,那么珍惜,那么失而复得的欢喜颤抖,那是他用嘴表达不出的激动。
“我也想你……”她流不出欣喜的眼泪,若换成以前,兴许早已泪流满面,可她不遗憾。
眼泪干涸,不代表失去快乐的本能,无法为喜悲而哭,并非失去喜悲等情绪,像此时此刻,她多开心呐,还能回到他身边,听见他唇瓣抵在耳鬓间倾诉相思,她都快飞上天去了……
先是眼神的胶着,而后变成四唇的交濡纠缠,谁先开始让这个吻变质?何须在意?彼此之间都不满足于只是亲吻,况且她原本就是一丝不挂的赤身裸体,多么的方便……
方便让人使坏。
她与他,都太思念彼此。
她的思念,未因死亡而中断,即便入了黄泉,心心念念仍满满皆是他,就算一再尝到粉身碎骨之痛亦不愿相忘,牢牢地,守着那份未完的遗憾,反覆攀上高耸入云的山,挂念身在山之巅的他。
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变成折磨他的魇,提醒他如何愚蠢地犯下了错,提醒他后悔的滋味苦涩难咽,提醒他失去了幸福甜美的她。范滥成灾的相思,挣脱理智禁锢,要他顺从心底的渴望,入黄泉、闯地府,为她任性一回,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只求换她回来,回他身边。
相思恁般伤人,尝过相思之苦过后,再重逢,能拥抱,显得弥足珍贵。
金貔吻着她的指节,因为曾让这双柔荑从掌心滑落,他会握得更牢,吻着她的眼角,因为曾让这灿亮眼眸淌下泪水,他不会再给她伤心落泪的机会,即使她再无眼泪,他亦不许。
爱人时,要付出要耐心要仔细观察对方的喜好,为对方着想,为对方思量,掏着心,挖着肺,得到对方一丝丝回馈便会开心飞舞,巴不得倾尽所有,再换对方给予的抹甜笑……
勾陈那席教他嗤之以鼻的“爱与被爱”论,此时竟浮现脑海,而唾弃那些话的心情荡然无存。
原来如此……
勾陈不是在诓骗他。
这样的感情,确实存在着。
他啄吻她微扬的红唇,他要她永远保有美丽的笑靥。
倾尽所有。
“金貔……”有好久没能碰触着他,云遥动容地托捧他的面颊,瞧着他,贪婪地多看一眼又一眼。金貔璀璨的长发,流溢下她的皓腕,柔亮滑腻,教人爱不释手,轻轻一拨,炫目的光点撒开,无论见过多少回,此情此景都会令她迷醉。
他融在她新生的身体里,喟叹满足胜过性欲欢愉,他渴求的,不是放纵享乐的肉体飨宴,而是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就在他的怀抱间,为他艳红了小脸、娇蒙了眸光,为他泣吟沉醉,包容他,放任他,跟随他,用如糖似蜜的妖娆喂养他,以及……
爱他。
他在她耳边喘息,更深深探索她迷人的芳径,需索着她,同时,感受她对他的需索,双掌揉戏着她很嫌弃的娇小浑圆,想起她对它的不满,他沉沉笑了,她真是贪心的丫头,这么漂亮的小东西,还有何怨言?
“遥儿,它真的不会太小,我很喜欢它……”
耳鬓间的厮磨情话,教人脸红心跳,她想开口阻止他,张嘴却只是一声声的嘤咛,她无能为力地看他再度倾身贴耳,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无法招架的话——
他的唇,轻轻启合,声音好小好小,绝对的私密,不容任何人偷偷听去,只许她一人独享。
云遥瞠目,听得好清楚好清楚,无泪的眼,仍是不争气地氤氲起来。
她颤抖捂住发出泣声的红唇,激动不已。
遥儿,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