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您误会了,他不是。”见王叔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楼楚楚连忙摆手。
“不用害羞啦!这种事,我老王以前可见得多了。”他大力拍拍楼楚楚的肩,叼着烟,一副“我很了”的表情,“好男人就要好好的把握,这年头,男人易得,可要在前面多个好字,可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他捻熄了烟,径自戴上斗笠,转身走向方才未翻完土的农地,继续忙碌。
楼楚楚闻言,不自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他有多好,当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好好把握他,可是……
手轻轻抚上自己隐藏在浏海底下,右额那凹凸不平、约莫硬币大小的丑陋疤痕——
她配不上他。
她闭起眼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凌乱的心绪,迈开步伐走向他。
“你在看什么?”她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蹲在一处菜圃前,不禁好奇的开口问道。
方才见他搬货搬到一半,好像被什么吸引似的,蹲下后一动也不动,似乎正观察着什么奇特的稀有物。
费奇蹙着眉,指着一株好似珊瑚般层迭,全身碧绿的奇怪植物,疑惑的问她。
“这是什么东西?”模样长得既诡异又奇怪,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从外星来的异形生物咧,这种怪得要命的东西,也是食用蔬菜的一种吗?
一瞧清楚他手指着的植物,楼楚楚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在他身旁蹲下。
“这是罗马花椰菜,因为形状神似海底的珊瑚礁岩,所以也有人叫它珊瑚花椰菜,长得很奇怪吧,这是国外引进的新品种……”她指着菜圃中,一株已初具形状的珊瑚花椰菜。
“你看,它上头螺旋形的小花是不是很像珊猢礁的坑洞,这种花椰菜成长期大约三至四个月,耐热,含有丰富的维他命与矿物质,比起一般蔬菜的营养成分,它的营养价值更高出三倍……”
一聊起她熟悉的蔬菜话题,她显得格外精神奕奕,漾着他从未见过的愉快微笑,对着他侃侃而谈。
费奇颇觉有趣的边聆听,边侧头专注凝望着她。
彷佛是察觉到他兴味的凝视目光,楼楚楚顿时止住了话。
“抱歉,我太唠叨了,不小心说得太多,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她不好意思的羞涩笑道。
她差点忘了,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喜欢了解各式新品种蔬菜背后的来历故事,他一定听得很不耐烦吧?
“不会,挺有趣的,”费奇伸手碰了碰那株怪形怪状的珊瑚花椰菜,勾起薄唇缓缓道,“是种很新鲜的体验。”
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物,田园、泥土、草地、凝着露珠的青翠蔬果……这一切,都是过去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他,未曾体会感受过的。
那样宁静安谧,彷佛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
楼楚楚闻言,温婉的一笑。
她将花椰菜上的泥土拂去,一面开口说道,“有些人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无趣,整日与泥土、菜圃作伴,无聊透顶,但我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虽然平淡,内心却非常的安详……”
平静得好像被阳光晒过的温暖海洋包围一般……
宁静安详的生活吗?
听了她的话,费奇忽地用一种她所不懂的深邃眼神定定瞅凝着她。
她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小脸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做、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否则,为什么他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费奇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凝望着她,约莫一分钟,才见他缓慢地轻启薄唇。
“楚楚,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难得到吗?”
“啊?”世界上最难得到的是什么?
见她一脸困惑苦思不解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Acoontentedmindisaperpetualfeast。”唇间轻逸出一句古老的英文谚语,他用那双温柔宛若大海的湛蓝色眼眸凝视着她,“意思是,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她喃喃细念着。
“而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平凡知足的一个女人了。”
最平凡知足的女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睁着迷惑的大眼,茫然的怔望着他。
“走吧!”未对那句话再做解释,费奇噙着抹惑人的魅力微笑,拍拍屁股站起身,顺便捞起脚边最后一箱装满蔬果的货箱,“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准备开店了。”
他抱着货箱,径自迈开步伐,走向胖卡停放的位置,留下楼楚楚还待在原地,默默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深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还不断盘旋着清早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最平凡知足的女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指她在人群中平凡、毫不起眼吗?还是,她甘于平淡的安宁生活,让她比起勇于追求自己欲望的一般人,显得无聊而沉闷?
她不懂,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唉……”她叹口气,思绪混乱得令她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披着外套下楼,打算到后院的庭院走走,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推开落地门,走进后院,未料,却瞧见他蹲在院中唯一的一棵大树前,拿着刨片的工具,正埋头专心刨削着一块约莫有半个人高的厚木板。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她不禁走近他,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这么一大块木板,他想用它做什么?
闻声,他停下动作,抬头望向来人,见到是楼楚楚,缓缓弯起了嘴角。
“你不也是,这么晚不睡,是因为睡不着吗?”他站起身子,抬手拭去额上因工作冒出的热汗,挑着眉问道。
“嗯,”她脸一红,不太好意思的回道,“大概是我今晚喝了茶的缘故……”怎么也不敢说出,她之所以失眠的真正主因,是因为他清早所说的话。
“不会是我吵醒你了吧?”他放下手上刨片的工具,转而由小桌上挑了另一个磨光的砂片,“是的话,我立刻停手收拾,改天再弄。”
反正这些东西也只是闲暇无事做来好玩的,并没有一定的急迫性。
见他误会,她连忙摇手。
“不是不是!你没有吵到我,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下来走走罢了,不过,”她睁着黑亮的大眼,有些迟疑的发问,“我可以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看他拿着这么一大块的木板,深夜不睡在这里辛苦工作,让她不禁十分好奇这块木板的用途。
他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拍拍身旁的大树,斜眼笑睨着她。
“……树?”她仰头望着那棵打从她与小柚搬进来便存在于此的茂盛大树,不解地吐出困惑的疑语。
他的木板跟这树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让这棵树空置在这里很可惜吗?”他放下砂片,又取起粗绳,利落地在木板上打了个吊板结,“与其让它空在这里,不如做个秋千,变成大自然赠予这栋房子的一份礼物,当小鬼无聊时,可以来这里玩一玩、荡一荡,当作她游戏、玩耍的一个场所。”
他的动作很快,系完了结后,他又取起另一条粗绳,抛往树上最粗壮的树干,开始勾打结身。
“在国外,很多人都喜欢在院子里放个秋千供孩子游乐,难道这里不流行吗?”他抬起蓝眸瞥向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因谈话而有所停顿。
闻言,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薄外套,轻声说道。
“不是每家都这样做的,因为制作这个要有空间、时间,更需要技术,就像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使有心想帮小柚打造,但什么也不会的我,也没有办法完成。”
所以,她很感谢他,哪怕他只是一时兴起,她都感谢他想帮小柚做秋千的这份心意。
“既然聊到小鬼,刚好有件事想问问弥,那小鬼是怎么回事,我瞧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费奇蹙着眉。
打从他在路上遇见那小鬼开始,就没听她开口说过半句话,就连住进来这几天,也只见她以点头、摇头来回应别人问她的事情,小嘴闭得死紧,一句话也不吭。
乍然被问起小柚不说话的原因,楼楚楚不自觉地身体一僵。
“因为曾经发生一些事情……”她似乎隐瞒着什么,只用简单的几句话匆匆带过原因,“所以,小柚患有恐人症,不喜欢别人的靠近、碰触,对陌生人畏惧,更不喜欢说话。”
“是吗?”他瞥了她一眼,彷佛看出她不想深谈,故未再继续追问,“那有带她去看过医生吗?”
“有。”她勉强弯起唇,但笑容看来有几分苦涩的味道,“医生只说,别勉强她,尽量让她待在自由舒适、无压力的环境中,等她一步一步逐渐适应和人群接触,也许日子久了,她的恐人症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她转过头盯着他淡笑说道,“你还是我第一个看见,小柚肯主动接近不排斥的人。”
对他的碰触丝毫没有任何恐惧反感。
“喔?”费奇闻言不禁高高挑起了眉,勾起性感的唇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那我还真是深感荣幸。”
他居然幸运的没被那小鬼排斥嫌弃,看来,他真该好好感谢那天那只野狗了,让小鬼对救了她的他产生极大的安全感,他才能赢得她的信任,顺利借住进这个家中。
他扯了扯唇,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
他抬起木板,精准量好树干和木板间垂落的最佳距离后,他系了个维持平稳的称人结,然后弯身在木板底部锁上固定的螺丝,完成了秋千的制作。
“行了。”他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双臂环胸,像是欣赏似地眯眼打量眼前这具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秋千。
忽然,他回头望向她,坏坏的朝那具约可供两人同时乘坐的秋千努了努下巴。
“上来吧。”
“什么?”
“花了这么久时间才辛苦做好的秋千,当然要试一试喽,上来吧。”他冷不防握住她纤细的手臂。
“我不……”当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一个使力拉扯,强迫坐上了那具双人秋千。
“啊!”她发出惊呼,表情紧张的握紧身旁的绳索。
“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的。”他坐在她身旁,修长的手臂伸到她背后,扣握她那端的秋千绳,长腿一个踏跃,载着两人的秋千开始摆动。
在他刻意的控制下,秋千摆荡的速度越来越快。
“别、别荡这么高,拜托,慢一点……”她害怕的叫嚷,全然不知自己在惊慌失措间,已缩躲进他宽阔的怀中。
费奇噙着抹笑,看着她宛如一只受惊小兔子般,紧紧偎靠在自己胸前,莫名的,他的心口涌起一股从未感觉过的柔软感受,彷佛被一根轻柔的羽毛轻轻搔过一般,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某一根弦。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放柔了……
“速、速度太快了,拜托,慢一点……啊!”她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叫,小手揪紧他的衣服,闭紧双眼,不敢往下看。
秋千摆荡的速度极快,让她几乎有种快要飞出去的错觉。
正当她以为这种身处高空的恐惧感永远不会停止时,蓦地,秋千摆荡的幅度逐渐减缓,速度也越趋变慢。
她疑惑的悄悄睁开眼,抬头望向身旁的男人,意外望进一潭温柔深邃、宛如深海的湛蓝中……
她不禁愣住了。
夜风轻轻吹拂过她及肩的发,庭院中昙花绽放得极美,淡雅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他的薄唇动了动,似乎轻声呢喃着什么,但她却未听清楚。
“什……什么?”她感觉自己喉咙干哑,心跳莫名的加快。
她现在才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靠近,近得她几乎都能感觉到,由他身上传来那宛如热铁的炽热温度。
“你的头发上有片叶子。”他缓缓伸出手,为她取下头发上的树叶。
他粗糙的指腹抚过她敏感的耳侧,引起她一阵彷佛电流般的酥麻颤动……下一秒,只见她捂着被他抚触过的发红耳朵,蹦地跳下秋千来,如同一只受到剧烈惊吓的小兔子般,满脸涨红的瞪着他瞧。
“怎么了?”他噙着微笑,手里拿着那片树叶,不动声色的问她。
她下意识猛摇头。
“没、没事,明天还要早起,我、我先回房了……”说完,她揪紧身上披着的薄外套,径自转身逃进屋里,匆忙间,连自己落了一只拖鞋也不知道。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费奇不禁弯起唇,缓缓绽露出一抹暧昧不明的微笑。
似乎是吓到她了……
差点忘了,与一般女人相比,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她,极为敏感又胆怯,连他自己也很讶异,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能轻易触动隐藏在他热情外表下,实则冷漠淡然的心。
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发生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对个女人,兴起想要拥抱、霸占的念头。
真是,很新鲜的感受。
他敛下眸子,径自捏着那片翠绿的树叶,放在掌中把玩着。
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喜欢吧,想要完全拥有一个人,让她成为自己唯一的这种情感,应该就是喜欢没错。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面对自己喜爱、看中的事物,哪怕用再卑劣的方式,他也要想尽办法得到,自私蛮横又霸道的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危险的恶徒,也只有她,才会单纯的以为这样的他,是个热心善良的好人……
想起那张见了他总是羞怯低垂的清丽小脸,他不禁勾起唇,轻轻扬起一抹浅看来,不能太过心急啊。
难得遇见了令他如此喜爱,下定决心要得到的猎物,他应该学习优秀的猎人,一点一点慢慢诱惑她进入他的陷阱中才对。
这样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绝对不会轻易地让她从身边逃脱。
他,会非常的有耐心等待,等待她掉入他网中的那天。
举起树叶,他轻凑到唇边,缓慢吹出悠扬的小夜曲。
月光下,如诗的悠扬乐曲,轻浅柔悦,随着秋千徐缓的摆荡,彷佛也传进了人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