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起来用晚膳了。”
扮成牧荻尔的小凌子在装睡时,不小心真的睡着了,睡眼惺忪间,瞅见屋里点了烛火,他嘟囔问道:“天黑了?”
“嗯,都酉时了。”
发觉此刻站在床杨边回答他问题的人是王妃,小凌子整个清醒过来,急忙翻身下床。
见她拿了外袍要帮他穿上,他忙伸手接过,自个儿套上,不敢让她服侍。
奚荷月顺手想帮他拉上衣襟,小凌子急忙避开。
“我自己来。”他低着头赶紧将衣裳穿好。
察觉眼前人有些异常,奚荷月不解地问:“王爷怎么了?”
“没,我肚子饿得慌。”他随便编个借口。
“晚膳已送过来,我们出去吃吧。”她微笑道。
当她主动牵握着他的手时,小凌子吓得连忙抽出手,大步走出寝房,为了掩饰,他一边叫嚷着,“好饿、好饿,快饿死我了!”
一来到桌前,他便立刻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扒起饭。
“王爷,吃慢点,小心噎着了。”见状,奚荷月出声劝道。
“是呀,王爷,菜多着呢,您慢慢吃。”桃娘也跟着附和,就怕小凌子吃相太难看,会不小心露了馅。在奚荷月跟前她不敢明着提醒,只能悄悄朝他便了个眼色。
小凌子接收到桃娘暗中投来的警告眼神,尴尬的咧着嘴笑道:“我饿嘛。”他稍稍放慢扒饭的速度,埋头吃着。
吃完,见两只狐狸趴在一旁,他便走过去蹲下身逗弄它们。
狐狸大仙没理他,狐狸小仙则是抬头看了看他,轻蹭了下他伸来的手。
坐在桌前用膳的奚荷月看见,不禁又纳闷地道:“怎么王爷睡一觉醒来,大仙又不理王爷了?”
“是呀,它可真是难以捉摸。”桃娘心慌的赶紧附和。
小凌子伸指戳了戳大仙的脑袋,“你怎么不理我?”不意大仙竟然凶悍地朝他挥去一爪。
“你还敢凶我!”小凌子有些恼怒地用力戳着它的脑袋。
大仙似乎被激怒了,猛然伸出和爪攻击他,这回小凌子的脸被它的爪子抓到,痛得小凌子哀号出声。
望见这一幕,奚荷月急忙起身想过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才走一步,她便骇然地停下,瞠大眼瞪着小凌子,“你是谁?!”
一旁的菊儿也瞧见了,指着眼前穿着王爷服饰的人惊道:“王妃,王爷的脸怎么……”
“啊——”瞥见小凌子脸上那层人皮面具被大仙的利爪给抓了下来,脸也受了伤,桃娘捂着嘴惊呼了声,下一刻,她飞快奔过去,企图挡住小凌子的脸。
奚荷月疾步走过去,推开挡着他的桃娘,只见小凌子还想抓起人皮面具戴上,她立刻伸手夺下他手上的人皮面具,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何假扮成王爷的模样?”
“我、我……”小凌子吓坏了,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吓得结结巴巴,奚荷月厉阵转而扫向桃娘,“桃娘,你来说,他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王爷的模样?真的王爷呢?”方才她竟想掩护他,可见她早就知情。
桃娘手指紧绞着衣裙,低头没有答腔。
没想到竟然会被王妃发现小凌子假扮成王爷的事,一时间她也吓得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掩饰才好。
见两人都闷不吭声,奚荷月更加震怒,“好,你们都不说,菊儿,去请伍总管过来。”
闻言,桃娘惊慌地阻拦她,“别去,王妃,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我说便是了。”一旦闹了出去,一定会被潜伏在王府里的探子发现,他们把这件事传回陛下那里,王爷装傻的事便会暴露了。
奚荷月面含怒色的瞪着她,等着她说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口前,桃娘走到门边打开门探头朝外看了看,此刻屋外正下着滂沱大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她小心的关好门走回来,理了下思绪,这才缓缓启口,“是王爷吩咐小凌子扮成他的模样。”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他现在人在何处?”奚荷月睐向一旁不停发着抖的小凌子,又将视线调回,质问。
“王爷先前有事出去了,小凌子才扮成王爷的模样,至于王爷的去处奴婢也不清楚。”王爷是去找乐平侯祛毒,但此事她不敢向奚荷月泄露。
思忖片刻,奚荷月立刻明白了。“他是不是那时说困了回到寝房后,便让这人扮成他的模样?”
“是。”
从桃娘的话里,奚荷月灵光一闪,有了个大胆的假设,“所以王爷他根本没有变傻?”
桃娘神色惊惶的双膝跪下,“求王妃千万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否则陛下得知后,一定饶不了王爷。”
“他为何要装傻?”奚荷月神色凝重的不答反问。
“陛下派人在王爷的茶水中下毒想害死王爷,王爷会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他若不装傻,陛下定然不会放过他,王爷也是出于无奈。”
奚荷月不禁震愕,可想了想却隐约觉得牧隆瑞会这么对付牧荻尔也是意料中的事。叔父曾告诉过她,陛下这几年诛杀了不少朝中大臣,接下来的目标恐怕是当年辅佐他登基的三大功臣——旭王、国师,以及镇国元帅。
奚荷月慢慢镇定了下来,决定等牧荻尔回来,开诚布公地与他谈谈,告诉他她无意帮着陛下对付他,希望他能相信她。
做好决定,她神色逐渐趋于柔和,温声对桃娘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保密,不会声张出去,你起来吧。”她伸手扶起桃娘。
“多谢王妃。”桃娘爬起身,轻吁了口气。
奚荷月接着看向小凌子,将手里的人皮面具归还给他,“你把这戴上吧。”
小凌子战战兢兢的接过,转身背对着她,将人皮面具戴上,才转过来。
奚荷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唯妙唯肖、此刻多了爪痕的脸,忍不住赞叹,“真像!”只怕与本人站在一块,也教人难以辨别究竟谁真谁假。
见王妃无怪罪之意,小凌子忍不住骄傲说:“这是出自王爷之手,自然是巧夺天工。”
“你说这人皮面具是王爷所做的?”奚荷月瞪大眼。
“是啊!王爷可……”
桃娘出声喝止他,“小凌子!”
察觉自个儿似乎多嘴了,小凌子连忙低头噤声,不敢再多话。
明白桃娘对她还不放心,奚荷月看向她,再次保证,“桃娘,王爷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桃娘点头,“奴婢相信王妃,只是王爷的事,奴婢不敢私下议论。”她虽然看出王妃对王爷有情,可她到底是奉陛下之命嫁过来监视王爷之人,能不能完全相信她还不确定,因此不敢泄露太多让她知晓。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我再自个儿问王爷。”明白桃娘的顾虑,奚荷月没再追问,眸光不经意瞥见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大仙时,她一怔。
先前牧荻尔还没离开时,大仙对他很亲昵,现在却对这扮成他的小凌子全然不理,她不禁联想到大仙也会对风清波和石戈主动亲近……她蓦地神色微变,抬眸望住桃娘,“那风清波和石戈真的是王爷的朋友吗?”
“这……”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此事,桃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奚荷月紧接着再问:“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全是王爷易容假扮的?”既然牧荻尔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做其他的应也不难。
桃娘有些错愕,没料到她竟会猜到这点。
瞥见她的表情,奚荷月便知自个儿没猜错。
“他为何要这么做……”她低哺。
想起风清波对她的轻薄调戏以及石戈含蓄的向她表露情意的事,她心头忽地一寒,他竟扮成别的男子来试探她!
她忽然想起神州传来的一则试妻的故事——
有个男人某天看见一位身着丧服的妇人在坟前哭着,却又一边手持扇子拚命揭着坟头,他询问妇人之后得知,她丈夫临终曾说,只要坟墓的土干了,就准许她再改嫁他人,所以才会拚命扬坟。
他回家后便将所见的情景告诉自己的妻子,妻子听完便斥责那妇人无耻。
男人问妻子,“若是我死了呢?”
妻子坚定回答,“我定会守节,从一而终。”
不久,男人生了一场大病而过世。
在办丧事时,有个自称是他的弟子,年轻俊俏的书生,带着仆人前来寻男子。如今得知老师已死,便暂时留下替老师尽孝。
在书生温柔体贴的对待下,妻子对书生颇有好感,两人时常眉目传情,更许下了婚约。
有日,书生陡地病得头痛欲裂,书生对妻子说,他这病是宿疾,须服食新丧者的脑才能够治好。
那妻子想到丈夫才刚过世不久,为了帮未来的夫婿治病,她拿着斧头去把丈夫的棺木劈开,想取出丈夫的脑子,给新欢服用,以治头痛之症。
结果棺木一劈开,那丈夫竟从棺木内站了起来,原来他根本未死。
那书生是他伪装的,用来试探妻子的忠诚。
最后他讲了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然后留下妻子,飘然而去。
“莫非……他是想要试探我?!”奚荷月不敢置信的看着桃娘。
对此事桃娘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奚荷月失神的走到桌前坐下,十指紧掐着掌心。
“王妃,您没事吧?”菊儿见她脸上浮现一抹愠色,更多的是痛楚,不禁有些担心。
她轻摇螓首,不言不语的坐着。
小凌子和桃娘则暗自焦急,如今不仅小凌子被识破了身分,王妃还得知风清波与石戈也是王爷扮的,等王爷回来,他们该如何交代才好?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怎么也化不去的凝重氛围。
小凌子满脸不安地回到寝房去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牧荻尔回来。一见到他,小凌子立刻惶恐的道:“王爷,王妃知道我假扮成您的事了。”
“什么?!”牧荻尔震愕。他自认所做的人皮面具天衣无缝,即使小凌子与他站在一块也分不出谁是真的,怎么会被察觉?
小凌子急得跪下,将经过一一说明。
听完,牧荻尔垂眸不语。
“都是小的不好,误了王爷的事,请王爷责罚。”
片刻后,牧荻尔摆了摆手,“罢了,这事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小凌子苦着脸,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连忙退下。
沉吟须臾,牧荻尔走出寝房。
不知自个儿闯下大祸的狐狸大仙一看见他,立刻起身朝他走过去,亲昵地在他的脚边蹭了蹭,他弯腰顺了顺它的毛。
房内的奚荷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察觉她的目光也抬眸回视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在见到狐狸大仙主动亲近他时,奚荷月便知道眼前这人是真正的旭王牧荻尔,她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只问王爷一件事,王爷扮成风公子和石公子,是在试探我吗?”
沉默片刻,他颔首,“没错。”
“为什么?”听见他亲口承认,她的心瞬间仿佛被人撕裂了一道伤口,心情难以平静。
因为自尊,牧荻尔无法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在前妻的背叛下无法相信女人,所以才一再扮成别的男子试探她,想考验她能不能禁得起诱惑,仅轻描淡写的表示,“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我无法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