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语气温柔又有教养的女嗓适时地响起,打破了沈雅塘和杜绮彣之间的目光厮杀,也让他们注意到还有第三者存在,至于其它想要搭电梯的民众已经主动去坐别台了,免得扫到台风尾。
「她是个你不需要认识的人。」沈雅塘偏头望向站在身边的纤柔身影,突然发现她的脸孔好模糊、好陌生,好像不曾见过,反倒是站在正对面的那个可恶女人的形象愈来愈鲜明强烈,这让他心口一凛。「不必特别介绍。」
萧予蓉听到沈雅塘这么说,忍不住又多看了杜绮彣一眼,因为她从没见过沈雅塘用这么刺耳的口气说一个人,女人的直觉让她嗅出一丝不对劲,因为连自己都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原来沈先生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我妨碍了你们的约会,那真是太失礼了。」杜绮彣笑靥如花地说道。「你应该早点说,我一定马上让开,看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
说着,杜绮彣便跨出电梯,比了个请的手势。「那我就先到沈先生的办公室等,你们慢慢来没关系。」
沈雅塘下颚一紧,知道赶不走她,只好转身朝萧予蓉道︰「我还有事,不能和你去吃饭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爸爸已经在等你过去一起吃饭,他想看看你……」萧予蓉满脸失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见见自己想要嫁的男人,希望有了父亲当后盾,可以逼沈雅塘娶她。
「你不该自作主张。」沈雅塘不喜欢这种被设计的感觉。
「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萧予蓉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不等萧予蓉把只是后面的话说完,沈雅塘已经一把扣住杜绮彣的手腕,硬将她往办公室的方向拖。「跟我进去!」
杜绮彣勃然大怒,一路娇声大骂。「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动手动脚的……快点放开我……王八蛋……不要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来这一招……」看来她真的惹火他了,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结果,她吃痛地被扔进办公室。
砰地一声,沈雅塘把门用力甩上,阻绝外面员工的视线,不过还是多少听得到里头的争吵。
沈雅塘沉下俊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要你收下支票,让我能回去给陆伯伯一个交代,就算达成任务了。」杜绮彣很快地撩高袖口,只见刚刚被扣住的手腕马上出现一块红色握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你们男人每次说不过人家,就以为用蛮力可以解决问题,看来你不只是大男人,还有暴力倾向。」
「惹火我就是这个下场!」沈雅塘话说得很强硬,可是见到杜绮彣疼得直揉手腕,还是生起一丝内疚,毕竟对女人动手可真是不光明的恶劣行为。
杜绮彣昂起美丽的下巴。「你也只敢对女人暴力相向,对自己的仇人根本什么也不敢做。」
「你说什么?」方纔的一丝丝内疚很快的烟消云散,这女人就是有本事让男人气得牙痒痒的,沈雅塘沈声喝斥。
「不要因为你无法否认我说得没错,就想用大吼来掩饰。」杜绮彣美眸中闪着晶亮的挑战光芒。「既然是对付仇人,就不应该太客气,光会在这边对我撂狠话有什么用?你心中的恨就能消了吗?」
沈雅塘不禁狐疑地瞪着杜绮彣,还以为这个女人会说一堆别再恨了、陆明义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生了病,他应该要原谅他等等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不是。
「身为一个里长,居然不先保护自己的里民,你这样算不算是有亏职守?」以为她不过是个只有外表、没有脑袋的女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中肯,完全说中他的心事,沈雅塘不禁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就算身为里长,也要懂得明辨是非,这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你们有什么私仇未了,想在陆伯伯家门口丢鸡蛋或抬棺抗议,我都可以接受,让你尽量去发泄恨意,只要在离开之前打扫干净,不要妨碍交通就好了。」杜绮彣自认是个很公平的人。「可是你除了对我暴跳如雷之外,什么也没做。」
「你又懂什么?」沈雅塘口气森冷,不喜欢有女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杜绮彣将七分袖的袖口拉好,娇哼道:「我的确是不懂,只知道今天换作是我,不管仇人躲在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揪出来,要对方也尝尝自己的痛苦,可不像你这么消极,居然还不敢去面对他。」
「你说我不敢?」
「对,我就是说你没种。」杜绮彣也不怕激怒他。
沈雅塘气势凌人地往前迈了两步,将杜绮彣逼得不得不把臀部抵在办公桌的桌缘,和他怒目相视。
「再说一遍!」
直到这时,杜绮彣才感受到自己跟面前的男人相比,身高、体格相差太多,即便她已经踩着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要是沈雅塘真的是那种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自己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大部分的男人一旦说不过女人,通常只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将她打得很凄惨,另一种是想用欲望来征服,沈先生是哪一种?」
「看来你很有经验。」沈雅塘讽刺地说。
杜绮彣脖子抬得好酸,不过还是不肯服输地迎视。「当里长的好处就是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政治人物,知道他们的想法有多肮脏,做过哪些违背良心的事,虽然都没让他们得逞过,可是并不表示以后不会又碰上了。」
「那么你是故意惹火我的?」
「我又不欠揍,怎么可能故意惹火你。」杜绮彣伸出玉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请你退后一点,周围的空气都被你吸光了。」
沈雅塘瞪着戳着自己胸膛的白嫩玉指,下腹本能的绷紧,这让他气恼不已,只得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免得出糗了。「既然不想挨揍,就不要随便把男人惹毛了,女人是打不过男人的。」
见沈雅塘并没有真的动手,让杜绮彣松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一向得理不饶人,总是比较容易吃亏,若这个男人真的是个会对女人动粗的烂人,她一定马上走人,不再帮陆伯伯这个忙。
「谁教这世上的男人都听不得女人说得比自己有理,马上就恼羞成怒,妄想用力气来让女人服从。」杜绮彣深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情绪,也不知怎么搞的,她好像特别爱招惹这个男人,也许他们真的八字不合。
「你认为自己有理?」沈雅塘转过身来,嗤声问。
杜绮彣横睨一眼。「沈先生想证明也可以,现在就跟我走。」
「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陆伯伯了,你尽管将他从病床上拖下来,反正他现在无力反抗,然后再对他又踢又踹,将他祖宗十八代都请出来,最好让他二度中风,一命呜呼,死了就一了百了,这么一来不就可以泄恨了?」杜绮彣撇了撇红唇。「我可以当你的证人,证明人不是你杀的,是陆伯伯先理亏在先,受不了刺激才死的。」
沈雅塘把西装外套脱掉,扔在沙发上,跟这个女人说话,总是让他火气上升。「你就是这样对付仇人?」
「你是嫌这样还不够?」杜绮彣也从善如流。「那要他跪下来磕头也行,反正陆伯伯现在中风,双脚没办法走路,要他躺着哀求你原谅他都不成问题,我相信他一定会乖乖配合的。」
直到听完这番话,沈雅塘更加确定她根本是故意对自己说这些话,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道陆明义已经得到报应,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叫杜绮彣的女人。
「你很聪明。」
「大家都这么说。」杜绮彣笑得很媚,很有自信。
她居然还这么大言不惭,这是他交往过的异性当中,不曾出现过的类型,让沈雅塘更气得咬牙切齿,但又讶异于她与众不同的想法,明白她绝对不是徒有外貌,却没有脑袋的女人。
「就算陆明义真的得到报应,我也不会原谅他,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沈雅塘闭了下眼皮,将恨意压抑下来,不要再被那个姓陆的左右自己的思绪。
「这你就错了,我从头到尾可没要你原谅他。」杜绮彣丢了颗白眼给他。「再说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论你们的私事,所以才要你跟陆伯伯当面解决,我也不会因为他是我的里民,就单方面的替他说情。」当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这番话让沈雅塘定定地望着杜绮彣,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就不怕他真的二度中风?」
杜绮彣双臂环胸地娇睨着他。「能了却今生一桩心愿,我想就算有那样的结果,陆伯伯也不会有半点怨言才对。」
「我不会去见他!」
「为什么?」杜绮彣困惑地问。
沈雅塘低嗤一声。「我为什么要了却他的心愿?我就是要他在有生之年都受到良心的谴责,要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可是……」
「现在他知道良心不安了,要我原谅他,没那么简单的事,他要是有诚意的话,就爬到我面前,我再考虑看看。」沈雅塘从齿缝里迸出冷酷的话,背后藏着多少的辛酸和血泪,让他无法轻易地释怀。
杜绮彣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也知道她不是当事人,不管说什么都有失公允,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心中的痛苦。「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叫陆伯伯自己爬来这里求你原谅。」
话才说完,杜绮彣便抓着包包转身就走,不过才打开门,又偏过螓首丢下一句。「可是你要先想清楚,否则等到哪一天想亲耳听陆伯伯跟你忏悔,而他却已经不在人世了,到时不知道后悔的人是谁?」
「你这是在替我着想,还是替他?」沈雅塘嘲弄地问。
听了这话,杜绮彣又重重地甩上门,转身面对眼前这个全身上下充满讥讽的男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恨一个人还这么不干不脆、拖泥带水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沈雅塘真是没见过这么会挑起男人火气的女人,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杜绮彣狠狠地压在门板上。「如果你想试试看我到底是不是,我不介意牺牲。」
「你……」杜绮彣的双手被抓到头上,让她无法动弹。「想用强暴女人来证明,你还真是差劲。」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你的脾气。」沈雅塘低头觑着眼前这个美眸冒火的女人,彼此的身躯几乎紧贴着,那每一寸柔软点燃了他体内的男性欲望。
杜绮彣一脸似笑非笑,试着去忽略从沈雅塘身上传来的热气和紧绷的肌肉,虽然外面还有职员,也难保男人一旦被激怒,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没有再试图挣扎,免得真的刺激到他。「那你就错了,很多男人想要挑战,希望能驯服我,可惜都失败了,你也想试吗?」
「或许我会是成功的那一个。」沈雅塘咬着牙说。
「刚才那位小姐要是听到你说这句话,不知道作何感想?」杜绮彣还很好心地提醒他。
沈雅塘眉头一皱。「关她什么事?」
这个臭男人居然还敢装蒜,杜绮彣一脸忿忿然地心忖。「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听到自己的男朋友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这个道理你会不懂?」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都要带你去见她爸爸了,还说不是?」杜绮彣冷笑一声。「难不成你只是跟她玩一玩,根本不打算负责?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烂。」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跟她结婚的话,这点可不曾欺骗过她。」沈雅塘自认已经跟萧予蓉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她还要那么以为,那也跟自己无关。「她也很明白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杜绮彣美眸一瞇。「意思是她自作多情,硬要赖给你了?」
「你要这么解释我也不反对。」沈雅塘笑哼。
「你很无情。」这个男人绝对是女性杀手,因为女人通常都自以为可以融化冰山,可以改变男人,其实不然。
沈雅塘扯了下嘴角。「大家都这么说。」
「那算我误会了。」杜绮彣真的很同情刚刚那位小姐,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打抱不平的事。「现在呢?你还要继续这样压着我吗?」
「我要你为刚才说的话道歉。」沈雅塘睇着眼前的娇容,看她一脸从容,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也许杜绮彣的力气是赢不了他,但她绝对会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个想法让沈雅塘身躯更为亢奋坚硬。
杜绮彣挑了下眉。「就是我说你不是男人的那句话?」
「你似乎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不是。」这女人还很故意的又说一次,分明是种挑衅的愚蠢行为。
「你的身体都已经有反应,也证明了你的确是……」杜绮彣摆明了就是存心的、是有意的,美眸往下一瞟,带了暗示的意味,要让沈雅塘知道主导权可不是都在男人手上。「如果还嫌不够,你都不介意在这里表现了,我还客气什么?」
「你一向这么随便?」沈雅塘俊脸胀红,有怒火、也有欲望。
「你在意吗?」男人就是这样,只准自己说,一旦这种暧昧的话出自女人的口中,就变成了随便、不知羞耻。
「你跟多少男人上床都跟我无关!」沈雅塘嘲弄地哼了哼,可是又发现这句话的背后带了点不是滋味,这种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心生警觉,毕竟他们才第二次见面,对彼此一点都不熟悉,不该这么轻易就被影响了。
杜绮彣娇笑几声。「别说得这么酸,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吃醋。」其实她也只敢耍耍嘴皮子,还真有点怕这个臭男人打算付诸行动。
「你把自己想得太好了。」沈雅塘不否认这女人真的撩动了他的欲望,可是那只限于肉体上的吸引力,和感情无关。
「我向来对自己充满信心……」说到这儿,杜绮彣发现沈雅塘放开她的双手,原本紧贴的两人身躯也分开了。幸好眼前的男人还算是个君子,即便一颗心被仇恨给扭曲了,但至少仍走在正途上,没有因为想要报复这个世界,而成为作奸犯科的罪犯,因而对沈雅塘的好感度也增加了几分。
沈雅塘烦躁地用手指扒过头发,深吸了几口气。「你可以走了。」再跟这个女人牵扯下去,他的定力肯定会一再受到挑战。
「你再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吧。」杜绮彣叹了口气,这次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办公室。
听到门关上,沈雅塘才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双手掌心中,其实杜绮彣说得没错,为什么他不去亲眼看看陆明义现在的下场?看着他又老又病的躺在床上,然后跟自己低头忏悔的模样,应该会很大快人心才对,为什么不去呢?
其实以他现在的能力,大可以请人查出陆明义的下落,当年陆家连夜举家搬离原来的住处,父亲怎么打听也找不到人,显然早有预谋,如今自己事业有成,就算姓陆的一家逃到国外,还是有迹可循,只是需要时间,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辛苦扶养他长大的外婆。
七岁那年,父母自杀之后,外婆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祖孙俩的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富裕,可是外婆总会想办法让他吃饱,可以上学念书,他心想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孝顺外婆。而外婆总是无时无刻地告诉他,不要再恨了,要学会如何原谅,但他实在无法做到原谅的地步,只能试着遗忘,不要再追究过去的事,为了不让外婆担心,也许这辈子他都会努力不去想起,但杜绮彣带来姓陆的消息,提醒了他对陆明义的恨,而不肯去见陆明义,是因为他怕无法克制自己,会一刀杀了对方,那么又有谁能来照顾外婆?
这一切都是为了外婆,只要外婆的病能好起来,他可以不报仇,沈雅塘在心里对着天地诸神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