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清醒,她便意识到自己昨晚与主子同榻而睡的事实,但此时屋中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惊得浑身都揪紧在一起,从床上一跃而起,见屋内摆设没有什么变化,他不像足被人强行掳走,而她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昨晚应该没有被人下过迷香。
她跑到桌边,看到那里新摆了一个茶壶,这是昨晚没有的,就当她要下楼去找人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就见主子手捧著一个托盘从外而入。
“醒了?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没有叫你,这些日子以来你一定很辛苦,我要了一壶茶,你先润润唇齿,这里的饭菜清淡,但愿你吃得惯。”
“主子,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嫣无色急忙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悄悄呼出一口气。
“怎么?”他敏锐地察觉。
“没事……我以为……主子丢了。”看到他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她所有的疑虑和担心都灰飞烟灭,暗中也笑自己的小题大做。
司空政笑著抚摸她的秀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眼神、语气、动作都像是老夫老妻的姿态,让她在这一瞬间不由得恍惚,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尴尬,她低头去看托盘里的食物,都是最简单的早饭,清粥小菜,但看在眼中却是一片温馨。
“本想让他们做一碗紫米桂圆粥,但是店家居然连桂圆都没有。”司空政说,“也吃不到宫里的金丝春卷,店家的春卷味道还好,就是过油太大了,里面的香葱切得太粗,粉丝太糟。”
嫣无色听他叨叨念念的感叹食物品质,忍俊不禁的偷笑。“主子,这不是宫里的御膳房,怎么可能做得那么细?”
“是啊,我也知道。”他直看著她。“我只是感慨你在外面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有得吃还叫苦吗?”她笑著将一个春卷放入口中咀嚼,“曾经有一次我为了查案子,追踪一个凶手整整十天,到最后我和他都筋疲力尽,我没有抓他的力气,他也没有逃跑的力气,眼前走过一只耗子我们都想吃下去。”
“天啊。”他惊呼,“真的?你不会真的吃了吧?”
“当然没有,还好我看到旁边有个农户家中种了点菜,我用几个铜板换了点吃的,然后将那个凶手抓捕到案。所以和那时相比,这春卷就是珍馐美味了。”
他笑看著她吃得这样津津有味,忍不住问:“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主子刚才一定没有仔细品尝。”嫣无色将盘子向他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再尝一个。
可是司空政没有理会盘中的那些春卷,反而是拉过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中那个已经吃了一半的春卷,然后也津津有味地嚼著,“好像的确别有风味。”
嫣无色一下子怔住,因为他的姿势太没有距离,也因为知道他在宫中过惯了,吃穿用度向来十分讲究,就是隔夜的茶都不会喝,更不可能与人分食任何食物。
“刚才吃得有点少,现在似乎又饿了。”他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也许该让店家再做一份。”
“哦,那我去和店家说吧。”她仓皇地站起身,却又被拉住。
“别著急,看你衣服都还没有穿好呢。”
说笑时,忽然外面有店小二急急地喊道:“客倌,有人来访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警觉起来。
但是还不等他们有任何防备,房门就被人推开,一个差役大剌剌地走进来,口中还念著,“我们大人要见人,有什么可通报的?难道还是在他们豪门大院里,有那么多规矩?”
“站住!”
这一声低低的喝令让屋中的人都愣住,发出这声命令的司空政,则一脸愠怒之色。
他盯著那差役斥道:“就算你现在奉了刑部尚书的手谕,也要按规矩行事,你们大人没有教过你们礼数吗?到哪里都这样横冲直撞,你身为执法之人居然一点都不懂得守法?”
这些话若是换作别人来说,那差役必然耻笑不已,但是出自司空政的口,因他本身特有的气质和威仪让陌生人也觉得凛然不可侵犯,所以那差役张了张口,竟然忘记出言反驳。
“出去!”司空政再怒目喝斥一句之后,那差役还未开口,外面便传来张海山的声音。
“是本官的属下冒犯了,我们在楼下茶座等候,请两位多包涵。”
差役出了门,店小二瞠目结舌地赶快将门关住。
嫣无色噗哧一笑,“主子,他们若知道你是太子,肯定要大吃一惊了。可是您也不必为这点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吧?显得您的架子排场这么大。”
“我发火并非因为他们不懂规矩。”他面无表情地丢下这一句话。
“不是?”她可不解了。那还能因为什么?他向来很少发火的,更不会和这样的小人物摆脸色。
司空政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叹了口气,还是叫出她的本名,“无色,你虽然是无色,但并非春光无色,而我现在是你的丈夫,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晨起时慵懒的美色被别的男人分享?更何况还是你如此衣衫不整的时候,若是任由他们这样闯进来看个够,我岂非是个太窝囊无能的丈夫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回答。这样的言词,如果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她会特别感动和甜蜜吧?但因为眼下这个假夫妻、真主仆的关系,让她无法分辨他说的每句话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逗弄。
于是她讷讷地说:“我这就换衣服,要不然主子您……先下楼去吧。”
“不要在外人面前再说错话了。”他轻声叮嘱,然后从昨晚放在屋内的一个随身行囊中找出一件鹅黄色的衣裙,“今日就换上这身,务必要艳光四射到让那位张大人忘记你昨天所说的话。”
***
张海山今天是下定决心来摸一摸这对神秘夫妻的底,到底是什么?凭他多年的官场经验和阅人判断,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对夫妻的来头绝不一般。
若说昨天他惊诧于那位年轻夫人所提及他办过的案子,以及她绝佳的身手,那么当昨夜惊鸿一瞥的那位年轻相公,今天站在他面前时,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高雅,便更让他不由自主地轻吸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多有打搅了,事先应该先下个帖子来请,又怕您的行程仓卒,无暇到府中叙谈。”
司空政也还了一礼,摆手道:“大人请坐,不知今日前来找我们夫妇俩有什么事?”
“先要谢过昨天夫人帮本官擒到那个凶手,另外,昨天与两位偶遇之后,让我大生倾慕之心,很想好好地结识一下。”
一边说著,张海山一边打量,心中更觉奇特。从昨晚到今晨,每次见到这男人,他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对方的一举一动,身形姿态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砺而自然形成的,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府第,可以培育出这样一位气势高贵而不矜贵,骄傲而不傲慢的人呢?
司空政淡笑。“那是拙荆一时兴起而为的小事,大人不用太记挂在心里,反而是那个凶手,不知道大人是否已经定案?”
他得意地笑了。“他当然是矢口否认,不过我沾水的皮鞭还没有抽到二十下,他就已经忍不住招供了。”
闻言,司空政眉头深锁,“大人不怕是屈打成招吗?”
“这等刁徒,不打是不会招的。”张海山不以为意。
“听说张大人出生于书香世家,却喜好武艺,后来先从军,再做官,一步步靠自己才做到现在这个五品官职?大人就不想再往上爬?”他试探。
张海山笑答,“您对本官的生平还真是知道得不少。入了仕途,谁不想再爬得高一点?只是要我摧眉折腰事权贵,巴著他们的腰带往上爬,可不是我的脾气。做个一县之长也挺好的,清静又安全,官做得越大,就会在皇上身边出入越多,所谓伴君如伴虎啊。”
本来有点厌烦这个人严刑逼供的手段,但听他说话,倒是个直爽干脆的君子,官场黑暗这是不用说的,难得这个人能如此看得透彻,于是司空政忍不住心中又生爱才之心。
“相公。”静静的,嫣无色已经出现在他们身侧,那袭鹅黄色衣裙以及高绾的云髻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起身握过她的手,他故作恩爱的样子,“黛颜,你看昨晚你那一跳,引得张大人特地来向你致谢了。”
“不敢当。”垂著眼,她做出温婉柔顺的姿态,深知像张海山这样也酷爱查案的人必然会识人辨色,懂得看相猜人,她若是和对方对视久了,难免会露出不必要的破绽,于是干脆不看对方。
张海山倒显得很恭敬,“昨天晚上多谢夫人帮本官抓到那个凶手,不过我看昨夜分手时,夫人似乎对那个凶手是否犯案还有疑虑?”
她心中暗惊,因为她虽然的确有疑虑,却没有当面说出,何况昨晚天色已暗,可这张海山居然还是看出她的神色来了。
“一般凶手犯案之后很少回到现场查看,我想大人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说到案子,她便打开了话匣子,“而这个凶手并非穷凶恶极之徒,却敢大胆潜回犯罪现场,甚至不顾周围还有官差巡视,为什么?难道他那个包袱里有不可丢弃的重要财物?”
张海山沉默下来,“那包袱本官叫人仔细查验过,有几千两的银票,算是贵重财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