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于薇那一脚踩得又狠又重,陈皇后那只手不残也废了,再也提不得重物。
“好,好,朕的好皇儿。”看着一张酷似季明蕙,一张神似赵皇后的两张脸孔以孺慕眼光看他,陶镇武一颗慈父心当下化成一滩水,“朕就恢复皇儿皇姓陶,名蔚里,为朕皇长子。”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赵皇后早逝,季明蕙是帝宠正浓的时候被逐出宫,两人都在陶镇武心中留下极深、不可抹灭的印象,说是爱,太重,但喜欢是必然,历来有哪朝皇帝是情深义重的,皆有了新人忘旧人,恩宠不长,他能惦记着是因相处不长,脑中只记得她俩芳华正盛的美丽模样。
“不,不行——”陈皇后再一次惨叫。
“父皇,我看皇后也挺可怜的,不过丢掉一名皇子,用百姓的女儿替换嘛!罪不及谋反,就罚她洗宫里一个月恭桶,罚重了父皇舍不得。”陶于薇故意说着反话求情,但句句透着皇上心软,身为皇家儿女为父皇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本来要重罚轻放的陶镇武一听那句“舍不得”,再看到女儿含泪的屈辱,霎时火气上扬,“皇后失德恶毒,混乱皇室血统,干政前朝事,夺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入永巷冷宫,永世不得再赐位分,其外家官降三级,择日起迁居山南,未诏不得回京。”
“什么?!”连陈家也受到牵连,贬至贫寒之地受苦……陈皇后双腿一软,跪地不起。
“咦!父皇,有了皇长兄,那皇长姊呢?父皇还要当她是皇家儿女养着吗?”陶于薇不忘提醒陶镇武白替人养孩子的羞辱,陶于燕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一提到叫了他二十多年父皇的刁蛮大皇女,陶镇武就来气,亲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别人的孩子倒是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还气死了旭川国一名人才,孰不可忍。
“责长公主行为不端,生性放荡,不敬翁姑,不侍长上,经查实非皇家血缘,夺公主封号遣回原籍,宫中赏赐之物品一律不可带走,净身出宫,赐姓孔,名圆,钦此。”
孔方,孔圆?方圆之间,倒是颇有意境。
“你想当南越国皇帝,我还不想当皇后呢!好不容易脱离四面围墙的皇宫,你又要关我一辈子,没门,我宁可拿着银子游山玩水做买卖,大赚天下人的银子,也不劳民伤财的替丈夫抢个关住自己的牢笼,你想养三宫六院,还是七十二嫔妃呀!娶了我你只能乖乖地守着我一人,否则阉了你!”
阉……阉了他?!没……没那么严重吧!
天耀城城主的寝居里传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吼声,让站在门外等着服侍,向往上位的侍女们脸色一白,心惊胆颤,端着水盆的手抖得洒了一地的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个个呆若木鸡。
陈皇后被贬传遍大街小巷,间接的帮了葛瞻和陶于薇几个大忙,先是陶于燕的身份不是旭川国的公主,先前的婚约自不算数,天耀城城主想娶的是公主而非平头百姓,她不具备联姻资格。
可昌平帝又很想拉拢天耀城城主的势力,起牵制作用,因此他主动提起宫中仍有未嫁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比起陶于燕还年轻几岁。
葛瞻“考虑”了几天,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深恐他后悔的昌平帝赶紧操办起大婚事宜,并将原本长公主的私产、珠宝首饰等转赠给三公主,等于再为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
不到半个月,照样十里红妆相送,长凤公主陶于薇热热闹闹嫁入天耀城,举城沸腾,热烈欢迎,沿街夹道的烟火不歇,鞭炮声响彻云霄,全城三天流水席与城主同欢。
婚后的城主及城主夫人举案齐眉,恩爱逾恒,不时看到两个人手牵手漫步山头,含情含笑,你侬我侬,运气好点还能看到城主偷吻城主夫人的恩爱,叫人羡慕。
只是好大喜功的葛鞅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不安分的南越国军队集结两国边境一带,原本有意举兵南越国的葛瞻这下乐了,瞌睡有人送来枕头,正合心意。
毕竟陶于薇的心腹、大管事孔方成了旭川国皇长子陶蔚里,昌平帝已有意立他为太子,除去四皇子一派的野心,他背后有着赵家人的支持,借到赵家军的力量一点也不难。
可是这会儿有意见的反而是城主夫人,陶于薇虽然爱财,喜欢银子,生意越做越多,大赚各国百姓的钱财,但战争太费银子了,农民从军去,土地没人种,商人关了铺子避难去,她上哪赚银子去?没钱入账的干吃粮,她肯罢休才有鬼。
两夫妻好生的商量几天,决定各退一步,葛瞻透过陶蔚里牵线顺利向赵家借到兵,而陶于薇则提供三十万大军的粮草,给他三个月时间去打,打到哪里算哪里,之后断粮,不做吃力不讨力的傻事。
而且打,不是只打败南越国,夺了他们的国家,而是打到他们怕了,惊弓之鸟一般的听到葛瞻的名字就害怕,畏缩地不敢动弹,奉如“战神”般敬畏,然后再“经济锁国”。
何谓经济锁国?就是控制住他们的民生经济。
这便是财女陶于薇小小的私心。
葛瞻每打下南越国一小方寸地,陶于薇随后便以极其低廉,低到令人发笑,卖的人痛哭的价钱买下周遭的土地和商铺,挂上“凤”字号招牌,充分显示长凤公主无比强大的财力。
她让人大批的种植水稻,在稻田里养鱼,可在南越国土地种植养殖的产出,她却一粒米也不卖给南越国,顺着水路用增到一千艘的大船运回旭川国,南越国想买米就付市价三倍来买。
三倍还是她心情不错的情况下,若是她一个不快,十倍、二十倍也敢喊,他们爱买不买,反正她有钱有船,大不了运到别国,吃不到不是她的错,而是南越国皇帝不养百姓呀!只贪图个人享乐,和皇贵妃两人吃着鸡腿喝美酒。
至于商铺嘛!她是堂而皇之的挂牌卖走私货品,但只缴税官看了也想哭的少许税金,国库收入锐减,皇帝的私库也瘦了,唯有陶于薇笑呵呵数银子,不闻窗外哭声。
所以最大的受益人不是昌平帝,不是葛瞻,不是旭川国的任何人,而是被银子光泽炫花眼的城主夫人,她成了天耀城妇人的楷模,女人纷纷仿效她做起小买卖。
“什么,他们夫妻俩又来了?!”
坐在龙位上的葛鞅忽然手一抖,洒了一地的水酒,面上的惊惧之色显而易见,他连坐着都觉得臀下有异物硌着,坐得很不安稳,很想换把更稳妥的椅子。
“来就来了,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同样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兰贵妃沉着一张有些憔悴的玉颜,她的手也在抖着,但她不是害怕,而是气的,为百般算计全是空而气恼。
为什么不是皇后陪在皇上身边,而是一名贵妃呢!
其实听信了葛鞅花言巧语受了哄骗的商兰娣也想当皇后,当年葛鞅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她欢心,在明知她已是大皇兄的妻子,名义上是他皇嫂的情况下,他仍半哄半拐地予以引诱,使她的心偏向他,再许以皇后之位好让她出卖自己的丈夫。
那时南越国先帝还在,正值壮年,一时半刻也死不了,急着当人上人的她不想等,便与葛鞅苟合勾结在一块,使计设害葛瞻,再夺权,并于皇上的饮食中下毒,使其暴毙。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聪明却做了胡涂事,等著作皇后梦的商兰娣最后只等来一个贵妃位阶,因为她曾是大皇子葛瞻的皇子妃,有鉴于臣子们的死谏,以及百姓们不认可的想法,因此葛鞅能给她最高的封位也只到皇贵妃了。
原本她可以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只要她有耐心多等几年,看似健壮的先帝实已染病在身,不日便要禅位大皇子,可是她的一念之差反而害了自己,白白错失皇后之位。
“兰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宫避一避,等他们走了再回宫?”他实在怕极了大皇兄,连大皇兄无心地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有心,大皇兄的目光像在看一名死人。
葛鞅自从当上皇帝以后,他几乎夜夜被恶梦困扰,感觉有一颗颗的滴血人头正对着他目眦舌吐地要找他索命,他怕得不敢睡,越来越胆小,疑神疑鬼有人对他不利。
他踩过太多人的鲜血了,为了帝位,他谁都可以牺牲。
“避什么避,您要避到哪里去?咱们南越国都成了旭川国的天下,您去看看哪儿没有‘凤’字旗帜,我们连盖座别宫都要人家施舍,涎着脸跟人讨银子,您避得了吗?”愚蠢至此,她当初怎会瞎眼舍了美玉而挑中华而不实的他。
“那是避不了喽!”他一脸沮丧的垂下头。
葛瞻在陶于薇的允许下领着旭川国军队向南越国的京城出兵,他声名大涨、大获全胜后,以旭川国来使身份谈和,在绝对的强权中,南越国成了旭川的附属国,葛瞻和陶于薇夫妻俩则成为旭川国特使。
两人像是刚得到新玩具爱不释手地玩得乐不思蜀,经常便到南越国住几天,接受他们“热情”的款待。
名义上是确定两方的关系不会起变化,有人静极思动起异心,实际上是给葛鞅、商兰娣找麻烦,让他们不痛快,让对方恨得牙痒痒又拿两人没辙,忌讳着其特使身份而不得不好言相待,搞得葛鞅恶梦越作越严重,几不成眠,商兰娣则后悔不已,日渐消瘦,往昔的美貌成了昨日黄花。
每回陶于薇一见到这对奸夫淫妇日渐枯萎就很乐,拉着夫婿的手更勤于往南越国跑,她的心眼小,实在不待见商兰娣又想利用“美色”来和她抢男人,她就如她自己所言,打到她趴下就不会作怪了,敢来勾搭先一脚踩扁。
就在葛鞅和商兰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令他们惊吓不已。
“哎呀!两位的日子过得真滋润,又是好酒,又是佳肴的,叫人看得眼馋,看来你们又捞了不少银子,下个月的粮价该涨涨了,我估计估计该涨多少……”金算盘一拨,打得啪啦作响。
“等……等等,我们喝的是劣等酒,吃的是粗糠,特使夫人你看错了,我们南越简朴持家,一向节俭,不会奢华铺张,你和特使请上座。”葛鞅额头冷汗直流,卑躬屈膝地不像一国之君。
“原来那只肥得流油的大肥鸡是瘦得没三两肉的野鸽呀!皇上你说看错了就看错了,我这人随和得很,入境随俗,绝对不会拆穿你的睁眼说瞎话。”兰陵美酒呀!真敢喝,一小杯起码十两银,他可真败家,无视民间疾苦。
绝对不会拆穿?那她这会儿在干什么?葛瞻一脸宠溺的看着爱胡闹的妻子,眼中看不到其他人,浓浓的爱意在眼底流转。
抽着嘴角,葛鞅轻笑。“不知特使来我南越国有何事交代,朕让丞相们去办,绝不误了你们的事。”
“喔!没什么,就是来玩上几天,顺便来拜访拜访地主……啊!说得太快,是国君你,皇上你可别误会,我没当你是坐拥数千顷田地的地主,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别见怪呀!”本夫人就当你是富甲一方的土财主怎样,有本事你咬我一口呀!
又来?葛鞅眼皮又抽了几下。“欢迎欢迎,特使和特使夫人想住多久都成,我南越国定是热忱招待。”
“可是我看兰贵妃好像不太乐意,打从我一进来她就用死鱼眼瞪我,简直在看有夺夫之恨的仇人,我没抢她丈夫还是夺她心头好吧?有误会要赶紧解开,我这辈子只嫁过一个丈夫,不会有第二个,她犯不着恨我嘛!”
陶于薇语气轻快却句句诛心,直接捅向商兰娣心窝,嘲讽她事二夫还一副对葛瞻痴心绝对的样子,哪有两相得利的便宜事,既然做了就别后悔,徒增笑柄,她当自己还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吗?
如今这个爱家宠妻的英挺男子是她陶于薇的丈夫,商兰娣是连边也碰不着,看着馋吧!谁叫她有眼无珠,珠玉在手还拱手让人,让自个儿落得风霜满面,不堪回首的处境。
“兰儿,还不向夫人道歉,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想丢我们南越国面子吗?”葛鞅一使眼神,要她能屈能伸,先躲过这几日再说。
“你……”咬着牙,商兰娣忍着满腹怒火低头。“夫……夫人,是妾身错了,妾身近日眼疾毛病又犯了,多有得罪处望请见谅。”
陶于薇呵呵地直笑,“你没错,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把我家阿瞻逼出南越国,我也捡不到这么好的丈夫,倒是我要好好感谢你的野心,为我旭川国添一名战无不克的武将。”她是不吃亏的。
她这番话简直要把他们气到吐血,好似直接甩了一巴掌在葛鞅和商兰娣脸上,他们满脸烫红,羞愤万分。
“你!”
“唉!有点累了,我们先去特使馆休息,晚一点再过来叨扰,你们别走远了,回头还要找你们呢!”陶于薇隐含警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敢溜,她就把皇宫铲平了,看他们回来后要住什么地方。
威胁一落下,两夫妻恩恩爱爱的离开,还没走远的两人就听见摔盘子、砸杯子的声音,以及男子的怒骂和女人不甘的呜咽,带着笑意的四目互视一眼,扬起嘴角。
“看到她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太过大快人心好像有点不厚道,要不要去捐点香油钱,让她早日平静安和。”有病要早医,拖久了要人命呀!
“不,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做的更好。”他让愤怒毁灭了一切,她用爱救赎了他。
“解气了?”美目一斜,盈满欢愉。
“解气了。”他笑着握住柔白小手,心中涨满对她的爱意。
“放下了吗?”他的国仇家恨,一些拉拉杂杂的烂心情。
“放下了。”心平气和。
“你的心里装着谁?”纤指“戳”向他胸口。
“你。”
“好,公平。我的心里也只有你,这买卖做的值得。”她一副生意人的嘴脸,市侩得很。
葛瞻失笑,对她的爱越见深浓,“明明是旭川国公主,口气却是财大器粗的暴发户,落差太大。”
“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赚钱,满身银子味道,谁叫我……”
夫妻俩同时喊出,“就是有钱——”
接着,相识而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