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殊走向学校后门。气温从过午后一直在降。她准备回宿舍窝着,不想在外面吹冷风。
她的宿舍,是指在学校后门附近租的小套房。一上大学,她就搬出外公、外婆家独自居住,只有在假曰时会回天母看他们两个老人家。
搬出来住,其实两老都很反对,怕她一个人在外危险,但她却有自己的想法跟坚持。
当一个家庭有过伤心的故事,常常彼此默默对望。其实是一个复习伤心的动作,她自认承受不了,也不想让外公外婆常常望着她这张长大后像极母亲的脸,所以她认为搬出来是对的。
想得入神,冷不防,她在跨出后门时撞上一堵人墙。
“哇!内伤了……咦?晏晏!”哀号声在见到那张苍白小脸时转为惊呼,纪雅卓按着胸口眨眼。
低头看表。“你下午不是有修“政治学”吗?”应该还有一小时又三十一分钟才下课才对呀。
黎晏殊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修?”
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多嘴的跟他说过,而他并没有选修那门课。
“呃……”对啊,他怎么知道她有修?
好像是曾经路过他们上课的教室,看过她在里面,然后就记下来了。
但,他记这个干嘛?
“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怎么没在上钡?”太奇怪了。
他古古怪怪的看她一眼。“你学坏孩子跷课哦?”
黎晏殊好笑的回瞪他。“不知道谁晓的课比较多喔。”这家伙根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他们系上有个传说,他们班有个比明星还帅的同学,成为多少系上女生立志要遇见的对象,可惜见过“他”的人不到一半。
这位少爷的旷课堂数,已经多到就算她不刻意去注意,也很清楚这家伙跷课跷得有多凶,他已经夸张到连很多共同的重要科目都没出现的程度了。
“啊……”纪雅卓伸手搔搔颈后,竟然被“吐槽”了。
看她转身要走。纪雅卓连忙叫住她。“晏晏,等一下。”
“干嘛?”黎晏殊站定看他,这才发现他穿得可真多,整个人包得跟粽子一样。活像会走路的福州粽。
“你……很怕冷?”今天虽然真的很冷,但他穿成这样也太过夸张了吧,她是女生,都没他穿的多。老人家说这种情形是怎样?很虚,是吗?
黎晏殊不自觉的瞄他一眼。
真是外强中干的家伙!
“超级怕冷。”纪雅卓点头,非常认真。
他最恨冬天了,更恨台北的冬天……天知道他多怀念台中的太阳啊,当初为何不填南部的学校咧。
发现个头比他小一大截的女生居然在瞄他,连忙哇哇叫:“你那是什么眼神呀尸居然瞄他!真是令他太伤心了。
“没有,你看错了。”快要笑出来,黎晏殊勉强抿成一个亲切的微笑。
看见她笑了,纪雅卓也傻傻的跟着笑起来。
“我以后一定要住在一年都很温暖的地方。谁说台湾四季如春的啊,有春天冷成这样的吗?没有对吧。”
“嗯。”那也没她的事。黎晏殊突然觉得自己奸诡异。她以前从来不会多问别人闲事的,最近是怎么了?
有点狼狈的想逃开,不习惯忽然变热情的自己,那是她所不擅长的。
“啊……别走!我还没说到重点……”他怎么一直扯到别的地方去!
黎晏殊停下脚步,疑问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今天是平安夜对吧?”看她一脸无所谓,纪雅卓叹口气。她果然不是会过圣诞节的人。
“今天晚上我们乐团有表演,你要不要来看?”这就是他会团练到一半跑到学校来的原因,原本想去等她下课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好险他提早来堵人。不然岂不是就错过了。
黎晏殊摇头。“我要回宿舍。”他邀过她三、四次了,但她一直对人多的地方没有兴趣。
“晏晏……今天晚上不一样,你不要回宿舍啦!为了这次表演,我们练习得很辛苦耶。”他好可怜的说着,像被人丢弃的狗。
黎晏殊为他生动的表情感到好笑、她坏心眼的拿出钥匙在他面前晃。
“可是我对宿舍比较有兴趣。”
纪雅卓一把抓下那串叮咚响的金属制品,愉快的笑道;“这个我先替你保管,今天晚上送你回家再还给你。”
黎晏殊傻眼,这个家伙怎么这样!
“纪雅卓,钥匙还我。”她双手举高要拿,奈何他人高手长,硬是不让她构到。
“走吧。”他将钥匙收进口袋,伸手拥住她小巧的肩头,半拖半哄的往机车停放处走去。
“你……”这家伙真是的!
他笑得好灿烂的样子。“去看看嘛,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黎晏殊瞪他一眼,心不禁也软了。
从一个半月前一起经历“面包店抢案”以来,两人多多少少培养出一些友谊,虽然她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有他这个超强力暖流在,他们之间也少有冷场。反正她不说话,他自己就可以说上个三天三夜。
有了朋友之后,对独来独往的她来说,绝对是新奇又陌生的事情,很多情况都还在适应之中。
去看朋友表演,是很普通的情况吧?
她似乎不应拒人于千里之外。
带着一点点的好奇跟一点点的喜悦,黎晏殊让自己的别扭向真正的心情妥协。
承认吧,黎晏殊,你不想一个人孤伶伶过节的。
“向阳午后”是一间座落在北投山间的私人花园别墅。
一幢中古欧式的城堡,矗立在精心整理过的花田中间。
一进花园的大门,就让人仿佛跌入时间的洪流,来到中古世纪的欧洲。
它算是花园餐厅的复合式经营,有主人自己特别没计的精致套餐,还有主人独家调制的花草茶,多半都是用花园里种植的香草当佐料。因为健康而且美味,加上周末、假日夜晚有乐团现场表演,还有限制入场人数维持消费品质的规定。是以开幕至今三年多,已经有很多老顾客会常常来光顾,也有非常多新客人慕名而来。
来过这里的人几乎都会一再造访,所以“向阳午后”常常一位难求,假曰订位更是排到好几周后。
纪雅卓参加的乐团“月影”,就是固定周末、假曰在这里驻唱的。
“月影”由三男一女组成,一个吉它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鼓手,还有一个Keyboard手。
雅卓是团里的吉它手兼主唱。其实他才刚加入不到半年的时间,原先的吉它手是一个教他弹吉它的邻居大哥,因为要去当兵了,而雅卓正好北上念书,就拉他进团里来,顶他的位置。
“月影”这个乐团虽是玩票性质组成,但成员都有相当的实力,所以从开始驻唱至今,已经累积了不少乐迷,尤其是纪雅卓担任主唱后,更是有很多女性客人为他上门。
另外,团里唯——个女性成员,弹贝斯的纪非凡,正是大他四岁的姐姐:外表出众的姐弟成为“月影”的门面,各有各的迷。
纪雅卓领着黎晏殊进门,两人绕过大片花园跟香草田,来到欧式建筑的主屋,沿着一大片浪漫的落地窗前定过。
走道大约有一公尺宽,另一侧护栏往下,就是漂亮的山色景致,隐约有山风飘动其间。
黎晏殊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这里的架构几乎趋近于她的理想,
也让她想起一个人——她的妈妈。
听外婆说起母亲,从少女时代就迷中古欧洲的文物,一直梦想着要一幢这样的花园山庄。
只可惜,她已经无法带她来这里了。
“坐在这儿用餐、喝茶,真的很享受。”忽地进出一句赞叹,引得走在前头的纪雅卓回头轻笑。
“很美吧,进去里面吧,里面也超美的。”
绅士的推开玻璃大门,让黎晏殊将主屋内的布置一览无遗。
主屋里全然是中古欧洲的布置,古钟、地毯……还有那个大壁炉,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仿佛置身中古欧洲。
老天!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里的布置简直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连在一边整理东西的服务生,都打扮得非常应景。
“听说老板是中古欧洲的文物迷,而且他要纪念一个跟他一样喜欢中古文物的故人,所以“向阳午后”的一切都是照那个模子打造的。我们乐团一开始也是因为来消费才知道这里,后来因为太喜欢,所以就拜托老板给我们乐团驻唱看看,一试之下双方都很满意,就这样合作下来了。”
他是没有参与到乐团毛遂自荐的那段历史,不过倒是非常认同前辈的作法。这里真是太美了。
两人边说边参观,纪雅卓讲解得太入迷,冷不防后脑勺被人相当大力拍了一下。
“谁……”差点脱口问候对方的祖宗八代,却在看到那张怒气冲冲的美颜后,硬生生把所有话吞回去。
马上化身驯服的小猫咪,纪雅卓乖巧的开口。
“姐。”
黎晏殊跟着回过身,看到一个黑衣劲装的修长美女,必然有一七O以上的身高,一头及腰的直长发在身后披成一片黑瀑,一张美丽的素颜未施脂粉,显得有些苍白。
姐?黎晏殊看看两人。极相似的出色样貌,不意外他们是一对姐弟。
纪非凡让黎晏殊有些惊讶,这样漂亮典雅的美女,竟是火爆脾气?
“纪雅卓,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团练给我搞失踪,还敢不接手机,不说清楚你就死定了。”指节拗得喀喀作响。
纪非凡眯起相同的漂亮凤眼,气势像是滚滚活动的火山。
纪雅卓忙把黎晏殊双肩一握,推到自己身前。
“我去接她。”
他姐对女生比男生好一百倍,从不会对女生大小声,更不会像奴役他这个可怜弟弟一T样。推晏晏出去绝对没错,而且他有预感,这两个女人会很合拍。
纪非凡的态度果然马上缓和很多,但仍直勾勾的看着黎晏殊。半晌,纪非凡露出美丽而亲切的笑容,伸出白而修长的手,自我介绍。
“嗨,我叫纪非凡,就是你想像的那个“非凡”,那个痞子的姐姐。”
漂亮的唇形向纪雅卓轻轻努了努。
黎晏殊想着,她会喜欢这个大姐姐。露出对陌生人难得的微笑,也伸出手跟她交握。“你好,我是黎晏珠——”
还没等黎晏殊介绍完自己的名字,纪非凡就已经瞪大眼叫道:“你就是那个“晏晏”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黎晏殊转头看纪雅卓,她没想到他竟会跟他姐姐提起自己。不是不行这么做,而是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让人提起的。
特别难相处吗?
“姐。”纪雅卓难得的红透整张俊脸。连忙阻止姐姐再问些让他难以招架的问题。
“你脸红什么呀!”纪非凡啪的捶了弟弟一拳。真是奇迹!她这个弟弟从小就是白脸皮。先天性低血压加贫血。那张帅哥脸一向就是白,极少看他“红”过。
纪雅卓像被人塞了个包子到嘴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脸红了吗?
有吗?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只希望现在不要再注意到这件事了。
“好啦,很晚了,该去团练了。”纪雅卓忙推着姐姐转身,一边拉着黎晏殊往里面走。
纪非凡边走边大笑,侧过身对黎晏殊说:“我等等再找你聊天喔。”
她这个笨弟弟,真是笨笨笨死人了!
她敢赌她这个笨弟弟还搞不清楚自己跟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而且这个小女生明显也是迟钝一族,这两个人还有得耗吧。
据说男孩子都会比较晚熟,她总算相信了,而且她家这个,应该是很晚熟、很晚熟的那种。
真是跌破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