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豪的手停在半空中,两只眼睛循着声源望去,只见傅文绝正站在房门口,神情惊愕而愤怒。
傅文绝快步冲上前,用力推开傅文豪。
这下子傅文豪酒醒了一半,他向来顾忌傅文绝,就算此时的傅文绝像个孩子,他还是震住了。“大……”
“你是谁?!”傅文绝冲着他怒问。“你居然敢欺负我奶娘,快报上名字来!”
傅文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不免愣住了。
自称是小他三个月的弟弟,他一定会感到疑惑,当然,傅文豪一点都不在乎他是不是会感到困惑,他在意的是,他绝不能惹怒祖父,自傅文绝丧失记忆后,祖父老帅亲征,又亲自掌管起傅家的物业,他的食衣住行都得看祖父的脸色。
“我、我是……”
“你报不上名号,又欺负我奶娘,肯定是贼!”傅文绝想也不想的大喊,“来人!有贼!有贼!”
一听他大喊,傅文豪慌了,转身急着想跑。
见状,傅文绝一把抓住他。“不准逃!”
傅文豪一急,用力将他一推,他踉跄后退,见他似乎快要跌倒了,和秀敏毫不思索的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
见机不可失,傅文豪脚底抹油,飞也似的跑出小苑。
“贼跑了!”傅文绝见他逃走还想追。
“欸,别!”和秀敏拉住他。“穷寇莫追。”
他倒是听话,当下就打消了追赶傅文豪的念头,他转过身,细细盯着她方才被傅文豪掌掴的脸颊,眉心一蹙,眼底有着愤怒,但语气却带着浓浓的不舍。“奶娘,那贼打你?”
“不碍事。”她耸肩一笑。“我也打了他一耳光,没吃亏。”
傅文绝忽地伸出手,轻抚着她泛着五指红印的脸颊,双眼深深的瞅着她。“很疼吧?”
迎上他专注而不舍的目光,和秀敏的心陡地一震,开始狂悸。
她知道他如此心疼她,只因为她是他最喜欢的奶娘,更明白这样的关心跟触碰很纯粹、很平常,可因为他的模样和嗓音终究是个成年男子,他的眼神如此专注深邃,他的掌心如此厚实温暖,他的关怀这么真心……她竟忍不住心慌了。
她原本因为被打了耳光而发烫的脸颊,如今在他的手心下竟像着火般,更显炙热。
“奶娘的脸颊被打得又红又热……”他气愤地说,“我一定要叫人逮住那个贼。”
和秀敏拉开他的手,力持镇定地道:“我没事,真没事。”同时在心里嘲笑自己,和秀敏,你这是怎么了?他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不是二十四岁的男人,你慌什么?你真傻,真可笑。
这时,护院闻声赶来。“大少爷,贼在哪里?”他真是吓坏了,傅府打从建造至今,还未发生过贼儿闯入的事件。
“贼跑了,快把他抓回来。”傅文绝气愤地道,“他打了我的奶娘,我要替我奶娘出口气。”
护院一愣,狐疑的看着和秀敏。
和秀敏哄着傅文绝,“文绝少爷,你先待着,我有几句话跟护院大哥说。”于是,她撇下傅文绝,将护院领至苑门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护院知道是二少爷借酒装疯闯进小苑闹事,既惊又怒。“姑娘,这事得告诉老爷子。”
“先别。”她摇头。“文绝少爷现在失了记忆,有些事闹大了,只会阻碍他的复原。”
“可是二少爷对你动手,这事……”护院知道她的顾虑,可又替她感到不平。
“不打紧。”她咧嘴一笑。“我也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呢。”
闻言,护院惊讶的瞪大眼睛。“当真?”
“嗯。”她用力点点头。
护院先是一顿,旋即忍不住笑了。“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吃亏,有你守护着大少爷,真是太好了。”
和秀敏得意的唇角一扬。“这不就是身为奶娘该做的事情吗?”
个把月后的一天,傅府来了位娇客李丹娘。
李丹娘是傅文绝的远房表妹,幼时曾因多病的母亲在城里就医之故,跟着母亲住在傅家一年多。
当时她年仅六岁,极黏十二岁的傅文绝。离开那年,她还哭哭啼啼的说不想走。
之后,她每逢冬天都以江东温暖为由,到傅府做客两个月。
她相当倾慕傅文绝,而傅定远也有意让傅文绝娶她为妻,但傅文绝总是以男儿以事业为先为由拖延及拒绝。
今年冬天未到,她却已经来到傅府,因为她辗转从父亲那儿得知傅文绝遇袭并丧失记忆之事,她不信他什么都忘了,包括她。
她到时,傅定远不在,老舒接待了她,并将她带至别院歇息。可她在别院待不住,偷偷跑到傅文绝住的小苑里候着他。
不久,和秀敏跟傅文绝从外面回到小苑,李丹娘一见到他,立刻飞奔上前。
“文绝表哥!”
看见一个姑娘家突然扑过来,和秀敏吓了一跳。
傅文绝更是,他疑惑地望着她问:“你是谁?”
李丹娘先是一怔,旋即露出失望、沮丧,甚至带了点愠恼的表情。“表哥,你真把我忘了?”
听她喊傅文绝表哥,和秀敏心想她必然是他的远房表妹李丹娘。
她会知道这一号人物,也是从那些丫鬟跟嬷嬷口中听来的。傅府有一间客房是专门为李丹娘准备的,她听说李丹娘每年都会来过冬,可现在时候还不到,她怎么就来了?
“表小姐,大少爷他……”
李丹娘直接打断她的话,带着些微敌意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是谁?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我是大少爷的奶娘。”和秀敏不卑不亢地回答。
李丹娘陡地一震,瞪大眼睛。“奶娘?!”
“奶娘,她是谁?”傅文绝拉了拉和秀敏的衣袖,悄声的问。
“大少爷,这位小姐是你的……表姊。”李丹娘已经是十八岁的姑娘,说她是表妹,只有十二岁的傅文绝肯定是很难相信的。
一听,李丹娘又气又急的质问:“你胡说什么!”接着她冲到傅文绝面前,一把拉着他的手,激动地道:“文绝表哥,我是你最疼爱的表妹啊。”
傅文绝惊疑又有点无措的看着她。“你是我的表妹?”
“是的,你被人打了头,丧失记忆,你忘了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不是……”
“表小姐!”和秀敏一个箭步上前,神情肃然的打断了她。
“怎样?”李丹娘恼怒不满地睨着她。“你到底是谁,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表小姐,你这不是为文绝少爷好,而是在伤害他。”
“你胡说!我是在帮他记起以前的事!”李丹娘说得理直气壮。
“请你别再说了。”和秀敏目光一凝,直视着她。
傅文绝好不容易甩开李丹娘的手,神情无助的望着和秀敏,又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奶娘,她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看着他那无助又迷惘的眼神,和秀敏的心一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表小姐!”就在此时,老舒急急忙忙赶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舒,表哥他……”
“表小姐,你行行好。”老舒一脸讨饶。
“老舒,她说她是表哥的奶娘,到底是……”
“表小姐请跟老舒走,老舒跟你说明白吧。”他说。
李丹娘心不甘情不愿的瞪了和秀敏一眼,这才旋身跟着老舒离去。
他们一走,傅文绝便马上问道:“奶娘,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和秀敏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他的心智虽退回十二岁,但还是聪明的,且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失忆那么单纯,刚才李丹娘说的那些话,想必他字字句句都听进去,而且起疑了。
“她说她是我表妹,奶娘为何说她是我的表姊?还有,她说我被打了头,丧失记忆,忘了自己已经二十四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傅文绝神情认真的追问。
“少爷,我……”
“奶娘,文绝不是傻瓜,你别骗我。”他目光一凝,直视着她。
迎上他专注又如炽的目光,和秀敏心头一颤,每他这么注视着她的时候,那深沉而超龄的目光,常教她莫名心慌。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
“试试。”傅文绝说。
纸包不住火,如今他已经听了李丹娘那些话,她再想骗他也难。他确实不傻,蹩脚的谎言决计哄不了他,自他失去十二岁以后的记忆后,傅府将所有会反射他样貌的对象全数收到仓库里,许多人都得避开他,免得混淆他自以为的世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想,也许坦白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治疗。
和秀敏深呼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少爷,你跟我来。”
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傅文绝完全呆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和秀敏在一旁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有点忧心自己这帖药下得太猛,会对他造成反效果。
“这是……我?”他疑惑的望着镜中人。
她迟疑了一下才道:“镜中的人确实是你,二、二十四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