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先祖在乱世时因拥有武力,据地为王,而后助新帝一统江山,顺利登基,因而得到新帝重赏并封侯,不过傅家先祖不管政事,只专注于兴盛家业。
总说富不过三代,可傅家却是富上加富,甚至富可敌国,如今当家的傅文绝已是傅家的第五代。
傅文绝,现年二十有四,自幼聪颖,文武全才,双亲早逝,是由祖父傅定远一手栽培教养,他的父亲虽另有一侧室古氏,古氏育有一子傅文豪及一女傅文仪,但傅文仪是要出嫁的女儿,而傅文豪资质愚钝且好逸恶劳,因此祖父对他的管教严格,将保住傅家祖业,并将之发扬光大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傅文绝从未让祖父失望,他行事果断,刀起刀落之间,大胆却又戒慎,凡是他下了的决定,必然贯彻且成功,但也因为他从不曾失败,便也养成了他倨傲霸道,几近目中无人的性格。
傅家哀田数千亩,为其耕作之佃农几百人,光是收租就足够傅家继续富上几代,可傅文绝厌倦了这种单纯收租、缺乏刺激和挑战的日子。
他爱吃也懂吃,早有做饮食生意的打算,多次跟祖父商量,未得其支持,只得作罢。
可这一年来,他想另辟战场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并提出许多想法和计划,终于成功说服了祖父。
傅文绝想在县城开一家顶级茶楼,拥有最雄伟的建筑、最富丽的装潢、最拔尖的厨子。他要让所有人在他的茶楼里吃得到南北美食,喝到来自各地的茗茶及美酒,并享有最至高的服务及享受,让他们即使掏出大把银子也趋之若鹜。
但,他得先取得大笔的资金。
傅家虽家大业大,而他又是管理傅家物业的人,但傅家的物业却分配得十分清楚,家族的归家族,个人的归个人。
在他名下有百亩良田分租给佃农耕作,而这些田地由他自由使用,于是他决定卖掉部分田地作为资金。
这消息才刚传出,许多几代以来都承租傅家田地的佃农们便急急来访,求傅家勿断了他们的活路,然而他心意已决,也已寻着了买家。
这日,傅文绝独自外出巡视田地,以确认佃租管事建议他出售的几块良田,走在田埂上,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黄金稻田,他觉得心旷神怡。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提篮少女,少女头上戴着草帽遮阳,看不清长相,她走得很快,像是没发现他就在前方不远处。
见状,他也不让路,他可是傅文绝,别人见了他都要让开,岂有他让路的道理,想当然耳,少女就这么撞了上来。
“唉唷!”少女娇呼一记。
然而摔下田埂的人却是傅文绝,由于事发突然又出乎意料,他一时不免有些呆了,而且这下他终于看见了少女的面容,五官精雕细琢,肌肤白皙,美得犹如画中仙,但许是她太艳了,反倒给人一种狐媚的感觉,不过他对女人向来没什么太多的感觉,更别说此时的他只觉得生气。
“你……”他正要发火,却见她对他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刚到田里给父亲送饭的和秀敏,一脸抱歉的道。
她今年芳龄十七,是佃农和三吉的长女。
和三吉跟妻子育有五名子女,上面还有年迈双亲,一家九口全仰赖跟傅家租的这一小块地过活。
和秀敏向母亲学了一手针线活及厨艺,平日就跟母亲一起缝缝补补,做些小点心去市集卖,加减贴补一些家用。
和三吉的妻子是秀才的女儿,知书识礼,家里几个孩子都由她一手教育,因此和秀敏虽不曾上过学塾,却识得很多字。
和秀敏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前年就有城里的人家来提亲,可她却不肯将年迈的祖父母及四个弟妹的重担都丢给双亲,今年又有人来提亲,她还是不肯点头嫁人。
她是长女亦是长姊,她对这个家有责任。前来提亲的人家在城里拥有两家布庄,若嫁进门虽说不是享尽荣华,但肯定衣食无忧,可她怎能一个人享福去,却放着家人在这儿过苦日子呢?庆幸的是,爹娘都明白她的这份心思,并不曾要求或逼迫她嫁人。
“你没受伤吧?”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她歉然地道:“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傅文绝没好气的揪起浓眉。他这么大一个人,她居然没看见?他正想质问她是不是忘了把眼睛也给带出门时,她已走上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伤到脚了吗?起不来?”
他震开她的手,眉心皱得更紧。真是个不懂礼数又没规矩的女子,他的身体岂是她能随意碰触的?还有,她可是个女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和秀敏看得出来他相当不开心。也是,一个大男人却被撞到跌坐在田地上,任谁都会因为尴尬而不开心。
“真是对不起……”她又一次诚心道歉。
傅文绝低哼一声,径自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和秀敏见他虽穿着朴素的长衫,但眉宇之间却有一种贵气及霸气,心想他应不是务农的人,但也不像是个读书人,那么他到田里来做什么呢?算了,不干她的事。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包手工桂花饼,递给了他。“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当我向你赔罪,好吗?”
他微顿,怔然的看着那包饼。
见他迟迟不接下,和秀敏干脆将饼塞进他手里,笑了笑。“大家都说我做的饼很好吃,你试试。”
“文绝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啊!”傅文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来寻他的管事便跑了过来,他看见和秀敏,微微一怔。“咦?你不是和家的闺女和秀敏吗?”
“管事先生,你好。”和秀敏恭谨的弯腰的同时,这才意识到刚刚管事叫他文绝少爷,她不免一震,惊疑的看着他。“你是傅文绝?”
听她连名带姓的喊,傅文绝更加不悦了。“正是。”
和秀敏从没见过傅文绝这号人物,但关于他的事,她听得可多了。她知道他要卖地,更知道他要卖的其中一块正是她爹辛苦耕作的那块稻田,虽说地本来就是傅家的,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那块地是打从傅家先祖在世时就租给和家的,而且当初曾说绝不停租追讨。
“原来你就是傅文绝!”她生气的瞪着他。“你怎么可以卖地?!你知道我们和家已经耕耘这块地多久了吗?”
管事见她态度丕变,顿时一惊,连忙劝阻道:“秀敏啊,你别说了。”
“别。”傅文绝阻止了管事,唇角一勾,冷冷一笑。“你让她说。”
“你可知道傅家先祖跟和家先祖有过约定,永不停租及追讨田地?”她质问。
“不知道。”他挑眉一笑。“口说无凭,你可拿得出契约?”
和秀敏倏地一顿,和家先祖目不识丁,契约何用?当初只是口头约定,过了一会儿,她又气愤地道:“你家先祖答应过的,而且你祖父跟你爹也一直信守约定。”
傅文绝气定神闲的回道:“那都是当年的事了,现在地是我的,我有买卖的自由。”
“那你就是不孝子孙,你让先祖成了不守诺言的坏人!”
傅文绝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他目光一定,直视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俏脸。“卖地已是既定的事实,你还是趁着田地售出之前赶紧收割吧。”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和秀敏不甘心的一把拉住他。“饼还我!”
他回过头,饶富兴味的睇着她。“到我手中的就是我的,不还。”说着,他震开了她的手,径自离去。
和秀敏气极的瞪着他,却无计可施。
回程,傅文绝突然觉得有点饿了,他想起稍早前和秀敏塞给他的那包饼,从腰间拿了出来,打开,袋里躺着五个圆饼,模样并不漂亮工整,表面十分粗糙,看起来不甚美味,他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连饼都做得这么穷酸。”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就这么一口,桂花的香气立刻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来,让他感到有些惊讶,他咀嚼了几下,口感扎实,且这饼的味道不重,可越嚼越香,于是他又把剩下的那半块饼吃了。
“她这饼是怎么做的?”傅文绝喃喃的说着。
“咦?”管事疑惑的看着他。
“这饼不起眼,味道却很突出。”他递了一块给管事。
管事接过,放进嘴里咀嚼,表情也跟着变了。“嗯……这饼真的好吃,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接一口,而且有一种、一种……”管事一时想不出确切的形容。
“你是不是想说,她的饼吃起来,有一种令人怀念且幸福的感觉?”
“没错!就是这样!”管事击掌。
傅文绝立刻想起他的茶楼生意。“真没想到她做的饼居然这么特别,这饼配茶真是太对味了……你知道和家在哪儿吗?”
“咦?”管事一时反应不过来,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我现在就去跟她谈谈。”傅文绝说。
“现在?”管事难掩惊讶。
“是,现在。”傅文绝的双眼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管事领着他来到两里路外的和家。和家是两进的木造房子,朴实但并不简陋,门前有两片园圃,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还有几只鸡在其中游荡,房子四周有竹篱笆,上面攀了一些开着紫花的藤,看得出来和家人非常用心的照顾这间房子。
这时,和秀敏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妹从屋里走出来,一眼便看见站在竹门外头的两人,她惊疑的瞠大双眼瞅着傅文绝,没好气地问:“是你?!”
“大姊,他是谁?”十岁的和秀心问道。
“他是坏人。”和秀敏咬牙切齿地回道,“秀心,你带秀信进屋里去。”
“喔。”和秀心答应一声,立刻拉着才六岁的弟弟回到屋里。
和秀敏确定弟妹都已进屋,这才趋前质问,“你来做什么?”
傅文绝毫不意外她的态度如此不友善,不过他相信接下来她会感谢他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不卖地了?”她喜出望外,想不到他会突然良心发现,应该是傅家先祖跟和家先祖显灵了吧。
“地是一定要卖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她一听,脸色一沉,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他是特地跑来戏耍她的吗?
“和秀敏,是吗?”傅文绝再次确定她的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和秀敏愤然的直视着他。
“你平时下田吗?”他问。
“偶尔帮忙。”和家向傅家租的那块地,平时都是她爹跟两个弟弟在耕作,她爹舍不得女儿下田,所以让她跟着母亲学女工及厨艺。
“除了偶尔下田,其它时间你都做些什么?”傅文绝又问。
“我跟我娘做些针线活儿及点心,卖了钱贴补家用。”话落,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平常做些什么关他什么事?不过奇怪的是,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威严,令人不可思议的信服。
“能攒多少钱?”
“不多。”
“那好,我提供你一个贴补家用的工作。”傅文绝说。
和秀敏狐疑的看着他。“什么工作?”
“你得……身体力行的工作。”说话的同时,他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
她先是愣住,然后突然一震。身体力行?他想要她用身体去做什么工作?难道是……
“下流!”她怒瞪着他。“我家虽然穷,可个个都有骨气,你想要我出卖身体,门都没有!”
傅文绝听她这么说,又看她那愤怒得想咬他一口的表情,忍俊不住的笑了。
“你以为我对你……”他轻哼一声,语带促狭,“我傅文绝嘴可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