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帮忙敲边鼓,傅文绝脸上有了笑意。“和秀敏,我已不是傅家大少爷,如今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你愿意同我吃苦吗?”
和秀敏抬起泪湿的眼瞅着他。“你是傻子吗?你这是何苦?”
“兄弟齐心,其利可断金。”他说,“夫妻同心,亦是如此,只要我们够坚定,就能从无到有。”说着,他又向前一步,来到她面前。“秀敏,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一辈子爱你、照顾你,绝不三心二意,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你放心,只要我傅文绝有一口饭、一碗水,先吃先喝的一定是你。”
他这番爱的誓言教她感动不已,她透过被泪水朦胧的双眼望着他,却更觉他俊朗的模样清晰。
“和秀敏。”傅文绝伸出手,深情凝望着她。“你愿意做我傅文绝的妻吗?”
所有人都等着她将手放到他手心里,街市上人那么多,可此时竟鸦雀无声,全都屏息以待。
和秀敏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缓慢却坚定的伸出手,放到他宽厚的掌心里。
当两人的手紧紧牵握的那一瞬间,四周欢声雷动。
红姑无奈的倚着花轿,望天而叹,“唉,真是白忙一场了。”虽是这么说,但当她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时,嘴角却不自觉缓缓扬起。
傅文绝拦轿抢亲在江东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意外地,竟没有人批评,反倒被他拦轿时的那番誓言深深感动,进而加以支持,事后,傅文绝亲赴燕家致歉,而燕家也展现风度,未再追究。
君子有成人之美,能成就别人的好事,燕家没有损失,反倒赚了好名声。
傅定远辗转得知此事,十分气怒,认为孙子坏了傅家名声,久久不能释怀。
和秀敏后来才知道,傅文绝为了跟她在一起,不惜放弃属于他的土地跟资产,只剩下手边的一点银子。
由于他离开傅家,因此他们的婚礼是在城郊一间小寺里,由和家一家人、几名和家及傅文绝的好友,以及傅文仪的共同见证下举行,简单而隆重。
之后,傅文绝用手边现有的银子,在城里租了一间两层楼的铺子,楼下做生意,楼上是他们小两口生活的地方。
和秀敏善于制作手工饼及各式糕点,傅文绝则专精于做生意及经营,还自行设计包装,他们不只在自家铺子卖饼,也将饼包装后送往各个茶楼、酒楼、客栈,甚至是花楼等处寄卖。不多久,他们的饼在江东城打响了名号,生意蒸蒸日上。
生意兴隆,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于是便将那些妇人或是较大的孩子拉到店子来边学边做,其中便包括了庄四维。
庄四维机灵勤快,不只做饼做得快,还能跟傅文绝到各处去做生意。
和秀敏做的饼有了口碑,便开始研发能和饼搭配的各种花草茶,由于需要大量的花草,她又让那些佃农家的妇孺们专职种植各种花卉及香草。
他们的饼店带动了整个生产链,让许多人因着他们的饼店而有了收入。
半年时间过去,他们的饼店已成了江东城数一数二的名店,丑饼也成了江东城的名产,店面虽小,收益却相当惊人。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的过去,而和秀敏也已怀上了雨个月的身孕。
这日,傅文仪来到他们的铺子。
“文仪,怎么来了?”正忙着将烤好的饼摆上架的和秀敏,笑视着刚走进铺子的她。
“当然是来吃饼的喽。”傅文仪笑说。
和秀敏自盘中拿了一块饼给她。“喏,新口味。”
她接过,咬了一口,嚼了几下,一脸惊奇。“这味道好!”
“当然。”和秀敏难掩骄傲。“我弄杯茶给你……秀心,帮我倒杯福气茶过来。”
“好!”秀心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便端来一杯茶。“文仪小姐,请喝茶。”
“谢谢你,秀心。”傅文仪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赞叹,“真好喝。”
“待会儿我让秀心帮你装一壶回去。”和秀敏开心的笑着。
“我老是来白吃白喝。”傅文仪不好意思的说。
“哪儿的话。”她好笑的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对了,最近好吗?”
傅文仪叹了一口气,一副操劳过头的样子。“每天要对帐,还要巡地,真是累死我了。”
自傅文绝离开傅家之后,他以往的工作便落到休夫回娘家住的傅文仪身上,她虽是女人,却十分精明,颇谙经营管理之道。
“老爷子还好吧?”和秀敏又问,“还在生文绝的气吗?”
“气当然是气,不过我估计他就快要举白旗投降了。”傅文仪调笑道。
“怎么说?”
“你以为他说要跟大哥断绝爷孙关系,就不再管他死活吗?大哥是他一手栽培长大,他又对大哥寄予厚望,你说,他能放手得那么利索吗?”傅文仪忍不住一笑。“偷偷告诉你,他常常要老舒来这儿探头探脑呢。”
和秀敏欣喜地道:“真的吗?”
傅文仪点点头。“看你们的饼店做得风风火火,他应该感到很是宽慰吧?他是老人家,脑袋旧了一点,但是你放心吧,他迟早会开穷的,再说……”她笑视着和秀敏依旧平坦的肚子。“你肚子里已经怀了傅家的后代呢,光是看在这个小东西的分上,他就得投降。”
和秀敏轻抚着肚子,内疚地道:“说起来,对他老人家也很是歉疚。”
“别想那么多,你跟大哥把日子过好才是真的……对了,大哥呢?”傅文仪这才发现傅文绝不在店里。
“他带着四海去百花楼铺货,应该快回来了。”
“大哥常去那些莺莺燕燕的地方啊?”她问。
和秀敏点头。“那些花楼可捧场了,每天都订很多饼呢。”
“秀敏,你可要小心啊。”傅文仪一脸严肃地劝诫,“你现在怀着身孕,大哥又常出入那些地方,那些姑娘们可厉害得很,小心大哥他背着你乱来,我跟你说,我那无缘的死鬼丈夫就是……”
“哇。”
突然一声大喊,吓得傅文仪的身子微微一震,话语也跟着一顿,她没好气的转身,这才发现事主回来了,有些尴尬的吐了吐舌。
忙完回来,傅文绝就听见傅文仪在嚼舌根,不免好气又好笑。“趁着我不在,居然在这里说我是非?”他走上前,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不是每个男人都跟你无缘的死鬼丈夫一样。”
傅文仪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人家是开玩笑的,你认真什么?人家秀敏也没当真啊。”
和秀敏笑视着两人,接着话锋一转,“今天还顺利吧?”
“一切都顺利,有几家花楼还加了订单。”傅文绝说,“我看这铺子快不够用了,刚才我听说隔两间店的那家香烛铺就要收了,我想把它租下来,你觉得如何?”
和秀敏点头。“这些事,你拿主意便行。”
“嗯。”他轻抚着她的发,温柔地道,“那我明天就去跟那家店主商量。”
看着两人互相扶持,互信互爱,傅文仪不只替他们高兴,也十分羡慕,不禁感慨地道:“真希望祖父能看见你们现在这样。”
傅文绝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他老人家好吗?”
“不坏,就是笑得少了点。”她说。
他轻叹了一口气,眼底有着无奈,却什么都没说。
三个月后的一天午后,老舒匆匆赶来,神情慌张。“大少爷,大少奶奶,不好了!”
虽说傅文绝已经脱离了傅家,可在老舒眼里,他仍是大少爷,而和秀敏理所当然是大少奶奶。
正在招呼客人的和秀敏跟正要出门的傅文绝看他神情惊慌,都十分紧张,傅文绝急问:“老舒,发生什么事?”
“老爷子他……他昏倒了。”老舒说。
傅文绝神情一凝。“现在情况如何?”
“叫了大夫,可老爷子还昏迷不醒呢!”
傅文绝赶忙将事情交代给庄四维,便带着挺着五个月身孕的和秀敏,跟老舒赶回傅府。
回到傅府,一干下人见了两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这儿一声大少爷、大少奶奶,那儿一声大少爷、大少奶奶,招呼声此起彼落。
傅文绝一心牵挂着祖父的身体,只是轻轻和众人点头,便领着和秀敏来到祖父的寝室,只见祖父躺在床上,身边却没半个亲人守着。
不知怎地,看着这一幕,傅文绝有种鼻酸的感觉。
他跟和秀敏手牵着手,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傅定远。
和秀敏跟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会意,松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住傅定远那满布皱纹的手,轻声道:“祖父,我是文绝,我来看您了。”
傅定远没醒,双眼闭阖,灰白的眉毛揪皱着,像是在梦中还不安稳似的。
“祖父,孙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和秀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傅定远待她其实极好,可傅文绝却是为了她而跟他断绝爷孙关系,虽说先开口提的人是傅定远,不是傅文绝,但终究是因为她。
“老爷子,您可要好起来,我跟文绝的孩子年后就要出世了,您知道吗?”她柔声说着,“我们还想着让您来给孩子起名字呢。”
“是啊,祖父……”傅文绝接着说,“大夫说这孩子九成是个男孩,您老人家一定很高兴吧?”
“老爷子,我们的饼店做得很好,身为傅家子孙,文绝没丢您老人家的脸。”
和秀敏也来到床边坐下,将手轻轻放在傅定远的手背上。“老爷子,您千万要好起来呀。”
这时,傅定远发出呓语,微微动了动身躯,见状,两人惊喜地唤道——
“祖父!”
“老爷子……”
傅定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的看了看他们。
“祖父,是我,还有秀敏。”傅文绝说。
傅定远怔愣了一下,慢慢回神。“是你们?”
“老爷子,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和秀敏抹去担忧又歉疚的眼泪,破涕为笑。
看见因担心自己而哭的她,傅定远心头一紧,他气若游丝的问:“秀敏,你气我吗?恨我吗?”
她用力摇摇头。“不气、不恨,老爷子从前多疼我呀。”
傅定远听了,难掩激动,她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祖父,您赶紧把身子养好,什么都别多想。”傅文绝紧紧握着他的手。
傅定远深深的看着孙子。“文绝,你气我吗?”
“不气,一点都不气。”他说,“是孙儿不孝,气坏了祖父。”
傅定远摇摇头。“不,是我冥顽不灵,差点儿坏了一段姻缘……文绝,你真不怪我?”
“当然。”傅文绝语气坚定地回道。
傅定远的目光移往和秀敏身上。“秀敏,你呢?你真不怨我?”
“老爷子,秀敏从没怨过您,是真心话。”
听着,傅定远沉默了一下,眼神真切而带着恳求。“文绝,我老了,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
“祖父,您千万别这么说。”
“你听我说……”傅定远反抓住他的手。“文仪很精明,也把家里物业打理得极好,可我还是希望、希望你能回来……”
闻言,傅文绝一震。“祖父?”
当初,他是抱着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心情跟傅定远决裂,虽然傅文仪说这是一步险棋,他可能会一无所有,可他还是做了。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抱任何返回傅家的希望,况且祖父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初说得那么决绝,现在却主动开口求他回来,肯定是挣扎了许久。
“祖父,我曾让你失望……”
“不,你不曾让我失望,是我食古不化,把你给赶跑了。”傅定远带着期盼看向和秀敏。“不只你,我还差点失去了一个乖巧善良的孙媳妇。秀敏,你愿意跟着文绝回来吗?”
这哪是她做得了主的事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傅文绝落脚的地方,都是她的家,于是她看向傅文绝,没说话。
傅文绝读出了她的眼神,思索了一下才道:“祖父,不管何时,只要您需要我,我都会回来。”
听他这么说,傅定远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那你们能赶紧回来吗?今天或是明天?还是……”
“祖父说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那就今天吧!”傅定远说,“我待会儿立刻让人去帮你们把东西搬回来,你的小苑都没变,一如往昔。”说完,他像是吃了大力金刚丸似的翻身坐起,然后喊着,“老舒!老舒!”
见刚才还病恹恹的他,突然元气大增,变了个人,傅文绝跟和秀敏都呆住。
“祖父,您……”傅文绝隐约意识到什么,疑惑的看着他。“您没生病?”
傅定远朗声笑道:“难道你希望我病?”
“老爷子,您这是……”发现自己跟傅文绝都被摆了一道,和秀敏哭笑不得。
“我刚才还担心得眼泪直掉,您……”
“你那眼泪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愚蠢。”傅定远笑视着她。“我那么对你,你却还真心关怀着我,我真是惭愧啊。”说着,他拍拍她的手。“秀敏,放心吧,往后我不会再亏待你了。”
“祖父,您要我们回来就说一声,何苦这样吓人?”傅文绝感到好气又好笑。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愿意回来,也许你还负气呢,所以文仪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傅文绝无言以对,又是傅文仪这个鬼点子王出的主意?想当初也是她给主意,要他放弃身分及资产,一方面逼傅定远妥协,另一方面又可让和秀敏及所有人看见他的决心。
不过话说回来,她出的主意都挺有效益的。
这时,老舒跟傅文仪走了进来,其实从头至尾,他们都在门外不远处。
“老舒,你立刻找几个人去把大少爷跟大少奶奶的东西搬回小苑,快。”傅定远急切地吩咐道,像是担心小两口又会反悔。
“是的,老爷。”老舒脸上满是欢喜,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傅文绝睨着贼眉贼眼的傅文仪。“好啊你,大哥待你不薄,你这样整我?”
傅文仪耸肩一笑。“冤枉啊,我只是希望我们一家团聚。”说着,她捱到和秀敏身边,涎着笑道:“这么一来,我跟丽心、兰心又能吃到秀敏做的菜了。”
傅文绝眉心一拧。“原来这才是你设计让我们回来的主因?”
“也不完全是。”她调皮又无赖地笑了笑。“主要是管帐跟巡视田地真的太累了,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千金大小姐比较快活。”
她这么一说,可把大家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