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荆最讨厌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在那么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某种幸福,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打破一切美好,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的话,还残忍的说出口。
眼底有些温热,燕初寒站起身把头扭向一边,「我累了,你也歇息吧。」
扯住那双手,燕荆站起身,「又闹脾气了!一月未见,难道你就不想我?你这丫头倒是胆大,看看府里谁敢对我这么无礼,就只有你无法无天的,动不动就生气跑开,难道我这样疼爱你还错了?」
「错了错了,反正不对,不稀罕。」燕初寒才不怕他,回头怒瞪着他,「我再说一遍,我很讨厌你那样说,我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你的宠物,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好好好,你有自己的想法,乖。」已经习惯了燕初寒这样突如其来的愤怒,燕荆毫不吃惊,只是温润的笑了,曲起手指轻轻敲在她额头上,「唉,拿你没办法,不喜欢那说法我不说就是了。你本来就是我一手养大的,说你是我妹妹有什么大碍,瞧你这模样,倒是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眼中还残留着湿气,燕初寒露出一个刁蛮的笑容,「那咱们说定了,以后不许再那样说!」
「好。」
「你要说话算数!」她眼睛晶晶发亮,有些狡黠的笑了。
「什么你啊你,难道你以后就这样称呼我?我可是从小把你养大的人。」
「刚说了不许计较这些。」燕初寒可不担心他翻脸,秀眉一皱,理直气壮的瞪他一眼,「你就是你,我也是我,就算真的是你把我养大,以后也再不许把我当小孩子看。」
「那让我把你当成什么?」燕荆逗趣。
「把我当成……」一时怎么也说不下去,初寒红了半边脸颊,「我已经是长大了,你要把我和别的女子一样对待。」
「把你和别的女子一样对待?怕只怕你到时候哭得更惨,哼,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这么胆大妄为,她们见到我都是战战兢兢的,哪个像你一样,不听我的吩咐就罢了,还要我事事哄着。」
「不管!」初寒娇俏的笑了,一脸的得意。
「好,都依你。」燕荆摇摇头,却无丝毫不悦表情。
「咚咚」两声,门外有人敲门。
抿嘴一笑站起身,燕初寒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就瞧见自己的丫鬟端着饭食候在门口。
「都好了?」看着自家丫鬟狡黠的笑脸,燕初寒想无视都没办法,只好端出主子的架势,「端进来吧。」
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秋岚看一眼坐在书桌前翻看帐簿的男人,再瞄一眼燕初寒,笑嘻嘻地走过去,「少爷,这是小姐亲手给您准备的燕窝粥,您可要好好嚐嚐。」
「嗯,放下吧。」燕荆面不改色瞥一眼秋岚,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燕初寒,「你怎么会想煮这些东西,平日里不都是懒得动手?」
「你管我。」斜睨他一眼,燕初寒坐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嚐嚐味道怎么样。」
扬起嘴角,燕荆舀起一杓粥放入口中,眯着眼睛细细品味一番,「这味道有点熟悉,不过很好吃。」
「真的!」燕初寒顿时眼睛晶晶亮,凑了过去,毫不避讳的凑着吃一口,满意的笑了,「算我没白费心思。」
「小姐的心思自然不会白费,少爷一口就嚐出来了呢!记得张婶在府里侍候的时候,少爷就说喜欢她做的燕窝粥,小姐这一个月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才做出这个九分相似的味道。」秋岚机灵地附上一句,惹来燕初寒一个怒嗔。
装作没有瞧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燕荆就着燕初寒的手再吃几口,极其诚恳的感慨,「果然味道一样,只是以后这些小事,你不用太费心了,小心累着。」
放下手中的精致小碗,燕初寒启唇一笑,「没事,我现在留在府里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正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就是就是,只要少爷喜欢,这什么事情都不算小事儿。」秋岚嘴快的搭话,惹得燕初寒又是一个眼神飞过去,看着自己的丫鬟笑嘻嘻不知悔改的模样,作势要动手,还是燕荆一句话把她叫了过去,两个人一起坐在书桌前,轻声细语谈笑着。
躲过一劫的秋岚,静静看着眼前温馨的这一幕,再看看自家小姐脸上隐藏不住的欢欣,有些欣慰的笑了。
记得刚逃难来衡阳城投奔亲戚那会儿,她也只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亲戚家里养不起闲人,处处受人白眼,娘亲才狠心把自己送到牙婆那里。可自己年龄太小,身体又瘦弱,想找个活计都难,最后还是娘亲塞给牙婆几两个碎银子,谎报了自己的年纪才得以进燕府为奴。
那时进府的第一日,管家带着她们一群人走进内院分配事务,正巧是燕荆回府的时间,那时的他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身上却已经没了年轻男子的味道,一身沉稳气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目光冷冷的从她们身上扫过,像是一把刀,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惧怕。
再后来熟悉了府里,听下人们说起他在商场上行事向来狠绝俐落,心里的惧怕更是加剧了几分,瞧见就远远地低下头躲着。
直到有一日,她因为做事勤恳被安排到小姐的房里侍候,跟着管家去内院小姐的院子,走在长廊上,远远瞧见花园里的一幕,这一生,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画面!
向来冷酷的男人在高声笑着,手里举着小仙女一般漂亮的女娃,两个人笑闹着,身形在花海中若隐若现。
一瞬间她只有呆呆看着,彷佛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比不上此刻,那样的两人,那样的欢乐,让人不得不艳羡。
后来她在燕初寒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那个男人不是没有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都给了那个叫燕初寒的少女,他可以对任何人冷酷,却从不愿让那个女孩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把她温柔的捧在手心里,看着她的目光像似看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秋岚有些不懂,明明不是有着血亲的两个人,偏偏亲昵的比别的兄妹更亲密,那样的珍视,简直羡煞了世间所有的女子。
就这样年复一年,她的小主子长大了,看着那男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少女的爱恋,就如同此刻,燕初寒看着燕荆的目光中,俨然是满满的爱恋,让她都有些动容,这样的情谊,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
静静地垂首站在一边,秋岚的思绪不知道跑到哪里,直到燕初寒出声喊她。
「秋岚,秋岚,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伸出手在秋岚眼前晃动几下,燕初寒一脸不解。
「啊!小姐,怎么了?」吃了一惊,秋岚猛的回过神,「奴婢没事,小姐需要什么?」
「你傻了,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回房。」燕初寒不解地露出一个笑脸,回头看一眼已经在书桌前看帐簿的男人,「他还有事要忙,我们先回去休息。」
「好啊。」秋岚低声应着,悄悄回头看一眼燕荆,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似乎刚才的晏晏笑谈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赶紧随着燕初寒走出书房,秋岚低低叹口气,掩上了门。
那边三两个奴婢侍候着燕初寒回房,这边书房里,翻开帐簿的燕荆,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眉梢轻挑,原本满是笑意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冷冽填满。
「出来吧。」他漫不经心翻看着手里的帐簿,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书房窗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只见他俐落的翻个身,整个人已经轻飘飘来到书房里,那黑影慢慢走出来,恭敬地跪下,「少爷。」
「我要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燕荆的声音轻飘飘的,似笑非笑。
伸手探入怀中,黑衣男人双手捧出一个小册子,「都在这里面,我已经详细记录了小姐做任何一件事的时间地点,包括几时来回,见了何人。」
「被她发现了吗?」
「尚未发现,但小姐有了怀疑,曾试探我。」
她也许已经发现了,那她心里会怎么想?
这消息让燕荆的心快跳一下,可也只是一下,即便发现了,那又怎么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自然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他放下手中的帐簿,唇角露出一个优雅的笑。
不过,初寒这一年来有些暴躁呢,往日都是乖巧之极,对自己的一切决定,奉若神祗,听话顺从;可现在却变得有些叛逆,总是试图与自己争吵,一遍遍重复她已经不是小孩子。
难道是不是小孩子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还是说,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她对自己……如果真的如所想的那样,那自己的心思呢?
他其实并不懂!
有时候他觉得她是自己唯一可以亲近、可以信赖的人,从未想过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自己,自然对她百般宠爱;可有时又觉得她长大了,自己该放手一些,只是那颗心却不顺从这想法,总是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的借口,来阻隔开初寒与外面的接触,独自享受她的一切,包括不满和愤怒。
这样懵懂纯真的少女,就连爱恋都是充满霸道而义无反顾的,追根究底,造成这个困境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那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呢?继续装作不知,还是狠狠心放开她的手?
燕初寒,自己捧在手里的至宝,多希望她一直长不大,一直全身心的依赖自己……
感觉到主人的恍惚,一直跪着的黑衣人头垂的更低,「主子,可还有事吩咐?」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