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花宴被人送回来后,文致佑果不其然的病倒了。
因为他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平日用饭也不多,以至于身子本来就比旁人还要虚弱些,这一次受寒,明明只是一点小症状,却也让他在床上躺了几天。
只不过即使躺在床上,他还是记得那个胖花娘……不对,应该说是那个叫做莫纤纤的花娘心心念念的披帛,于是让下人去寻了城里目前最时兴的一些颜色,装了箱给送了过去,才安心的养病。
说是这么说,但是文家的产业不能多日没有主事的,所以他的身子才刚好了些,他就让人把一些重要的账册事务给送进内院里,精神好的时候就抽着点看看。
这日文致佑正看着药材铺里的进货簿子,才看了一半,一直跟在身边的文大就端了一盏汤药过来,小心的放到他手边。“少爷,该喝药了。”
“放着就行。”
文大也不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像根柱子似的。
文致佑知道这是家里人吩咐的,怕是要文大看着他把药给喝光了才会走,虽然有些不耐,但最后还是吹了吹汤药,直接一口喝尽了,至于苦不苦的问题,对于一个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的人来说,无疑是多余的。
文大收了药盏,转身正要离开,却又突然停下脚步,看起来有些踟蹰。
文致佑对于跟在身边这么久的小厮还是有些理解的,平日他做事可不会这样拖泥带水,于是放下帐簿,直接问道:“还有什么事?”
文大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久了,并不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若是往常他一个人就能够拿主意处理,只是这会儿似乎不同以往,让他有些犹豫。
他本来想着若是少爷没问,他就当做没事,可是想起上回主子都还病着,却还记着让人给那花娘送去一箱子的披帛,就想着是不是该把这件事情回了主子后再做决定。
想了想,文大还是开口道:“上回少爷救的那个花娘,后来送了回礼来了,前头的小子们不懂事给扣了放在一边,昨儿个晚上我才知道消息,心里有些琢磨不清少爷的想法,所以想着是不是该跟少爷说,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比较恰当。”
说是少爷救的,但其实那“他带着人寻过去的时候,一个是看起来活蹦乱跳的花娘,一个是病恹恹的主子,他都要以为是花娘救了自家少爷呢!
只不过身为男人怎么会不懂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一个男人若是让一个女人给救了那还有什么颜面?所以他没等主子开口,直接就认为是自家主子救了人,也幸好事实的确是如此,否则他还担心得承受少爷的怒气。
文致佑一愣,眼神有些捉摸不定,看着外头灿灿的阳光,就像那天一样的爽朗天气,让他忍不住又想起那时的场景。
他让人送了披帛过去,本来也没想着还能和她有什么接触了,至于那些东西更像是自己鬼迷了心窍下吩咐的,他转头也就抛下了,不愿多想。
只是即使不曾再遇见,但是她的身影却还是时不时的跳出来,让他偶尔想起两人相遇的点滴,总会忍不住感到好气又好笑。
若是旁人看他面无表情,或许会觉得他并不在意,不过文大跟在自家少爷身边已久,对于他的情绪多少能掌握一二,若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少爷只怕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直接就让他把东西给处理了,这一阵反常的沉默,更让他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
“东西呢?”
文大低着头,用一样平淡的音调回道:“在外头让人拿着呢!”
“拿进来吧,我看看。”
文大没多问,走出去接过外头小厮手上的东西,又把托盘给递了过去,然后把东西给送进屋子里后,不等少爷吩咐,就到屋子外头等着。
文致佑看着那方方正正的食盒,没有犹豫的直接拆开,里头的盒子隔了两层,一层是红枣里头包了馅儿的心太软,另外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松松软软的看起来像是糕点。
他眉头轻皱,看着里头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尤其是那看起来松松软软,却又变得有些干的糕点,更是让他有种想要把盒子给封回去的冲动。
对一个没有味觉的人来说,这样一盒点心吃起来无疑是痛苦的,甜味吃不到,心太软吃起来就只剩下中间的黏稠还有枣子的黏腻汁水感,而糕点没有味道,吃起来像是在吃棉花。
罢了,是她送来的心意,就尝一口吧,剩下的再看看该怎么处理。这么想着,他随手拿起了一个汁水已经偏干的心太软送入口中。
原本是不抱任何期待的咀嚼着,文致佑却忽然愣住了,嘴也忘记要动作,而是细细的感觉着甜点里的味道。
是的,是味道!那一种淡淡的甜,属于枣子的清香味道,还有中间夹心的微甜,和经过咀嚼过后散发在嘴里的米香,让他忍不住吃完了一个之后,又拿了另外一个丢进嘴里。
一个又一个,一盘心太软一下子就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他又把目光移到另外一个盘子上的糕点,尝试的拿起一块送入口中,简单的白米味道,揉合着糖水味和一点油香散布在嘴里,那淡淡的甜,让他也顾不得已经许久不吃甜点的习惯,一下子又吃了两块。
他看着最后一块糕点发起愣来,过了好半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喊了文大进来,他压抑满心激动,淡淡的交代,“今儿个晚上,去揽花楼里帮我点月半姑娘的花牌。”
月半这个花娘的名字在有些门道的家里都是知道的,文大常跟着在外头跑,当然也清楚,只是突然间少爷这样吩咐,他却有点为难了。“少爷……这月半花娘的花牌可不好点。”他没说假话,月半这个花娘成名后,每一晚的花牌都是要排队的,少爷和胡少爷一起去的那次,据他所知还是胡少爷透过家里的关系硬排进去的,而那时候鸨娘也说了就那么一次。
“今儿个晚上不成就明天,明天不成就后天。”文致佑相当坚持。
文大这回没有再说什么,少爷既然铁了心要见,那么他该想的就是怎么去完成任务,而不是说这事儿有多难了。
文大会如何去做,他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还沉浸在刚刚受到的震撼当中。
已经不知道几年了,他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也让他对于吃东西这件事情越来越没有兴趣,也因为如此,他的身子日渐虚弱,家里人看了也都只说让他好生养着,其余的也就没了。
而现在突如其来能够尝到味道,让他欣喜若狂之外,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兴奋。
文致佑噙着愉悦的微笑,拎起桌上最后的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感觉微甜的味道慢慢在嘴里散开。
虽然他在心底一直不愿承认,但对于即将又能够见到那个肥嫩嫩的小花娘,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