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累坏了。
常峰带着心疼与不舍的神情,坐在床边,轻抚着她消瘦的脸颊,和眼下明显的黑影。
这个笨蛋,表面总装着冷淡无情,实际上却、心软到无可救药,丢不下妈妈,也丢不下妹妹,宁愿自己吃苦,却舍不得对她们说一句重话,傻得让人看不下去。
所以柴霓才会叹息,所以白捷玉才会生气,所以岳姗才会无能为力,然后在得知他正在和她交往之后,一一偕同她们有些能耐的夫婿出现在他面前,软硬兼施的要他好好地对待她,否则后果自理。她真的拥有了一群好朋友,一群比家人待她更好、更疼惜她、更爱护她的姊妹们,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轻扯了下唇瓣,常峰将视线从她熟睡的脸上移到她厚重的穿著上,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动手替她脱掉让她睡得不安稳的衣物,好让她可以睡得更加舒适。
半夜,段勤心一觉醒来,半梦半醒之际,只觉得自己躺在软软又暖呼呼的床上睡得好舒服,唯一令她觉得不舒服的只有压在胸部下的胸罩钢圈,抵得她肋骨生疼。
闭着眼睛,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直接将手探进衣服底下,把胸罩脱了下来,随手一丢,倒头继续睡。
睡到一半的常峰,被突然掉到脸上的东西砸醒,一时之间搞不懂发生什么事,直到拿下脸上仍然温热的东西,摸出它的形状,察觉出它是什么之后,整个人突然间僵化,感到不自在。
接下来的夜晚时间,他因为身体太过僵直而半睡半醒,没办法真正的入睡,身旁的她却好睡到还小打鼾。他不禁小小的苦笑了下,终于在窗外的天光微亮之际,因体力不支而渐渐入睡。
当段勤心醒过来时,已日上竿头。她很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拳头却不知道槌到什么,那个什么还发出一个闷哼的声响。
她倏然睁开双眼,对上的是一张熟悉却犹带睡意的脸,脸的主人正用手捣着下巴,露出苦笑的表情。
“你道早安的方式真特别。”他开口说,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低沉,性感极了。
段勤心却尴尬极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伸懒腰会打到睡在旁边的他——他——睡在她旁边?
她倏然惊愕的睁大双眼,这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这张床不是她的。是——他的吗?
“这里是哪里?”她情不自禁的脱口问道。
“我家。”
果然。她尽量保持平常心,不去想太多。“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他。
昨晚她好像在他车上睡着了,但是他知道她住哪儿,和她母亲也熟到像自家人了,没道理因为她睡着了就不知道该怎么送她回家,不是吗?
“我昨晚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送你回家。”
她怔住,不是很确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突然想起了昨晚两人在车上的对话。
意思是,你想更进一步?
比接吻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是什么呢?
爱抚、做爱。
她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脸蛋也跟着胡思乱想的内容泛红了起来。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常峰的眼眸突然变得有些幽深,轻声问她。
她迅速的摇头。“几点了?该起床了,我还要去医院陪勤芳。”她边说边转身,准备起身下床,怎知他的手却突然打横伸了过来,悬在她身上,阻断了她的逃脱路线。
“你在想什么,脸为什么会变红?”他再次问道,嗓音虽沙哑,但问得更加直接,简直就是在明知故问。
段勤心不由自主的瞪着他,感觉被窝里的身体似乎愈来愈热,这种感觉在他吻她时曾经出现过,但是,他现在根本连碰都没碰到她,就已让她浑身发热,这真的很尴尬,好像她是个色女一样。
嘴巴有点干渴,她伸舌轻舔了下唇瓣。
下一秒,就被他攫住了唇瓣。
常峰之所以带她回他家睡,单纯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睡眠质量。
他去过她家,她房间的隔音设备超烂,楼下马路每一辆车驶过都听得一清二楚,喇叭声、摊贩叫卖声,甚至说话大声点都可以把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不要她没睡饱就被吵醒,所以才会带她回他家。很单纯的想法,完全没想歪,连昨晚替她脱衣服时,他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胡思乱想。他发誓,他真的没想要利用这机会与她更进一步,直到半夜她的内衣突然吻上他的脸为止。
他的亢奋情欲被他压抑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因筋疲力竭而入睡,结果她却把他打醒了,还红着脸露出一脸想入非非,羞怯诱人的神情,分明在引人犯罪。
他真的没想过要变成一匹饿狼袭击她,全怪她的味道太过迷人,肌肤太过柔滑温热,一整个诱惑他的心,害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
“别怕。”他沙哑的柔声安抚。
“我不是怕,只是有点紧张。”她轻声回应。
他略微抬起头来,轻抚着她的脸,柔声的保证,“我会让你忘记紧张的。”
她紧紧地抓着他,与他的低喘声融合在一起,直到两人坠入无边之地……
事后,两人心贴着心,狂跳不已。
“我们现在已经更进一步了,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求婚?”
她怔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接下来却听见他轻笑出声。
“开玩笑的。我说过不会逼你,所以你慢慢想没关系。”他亲吻着她柔声呢喃,“不过有件事得告诉你,我们没有避孕。”
段勤心听了傻眼,这样叫不会逼她?
常峰抬起头就见她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的嘴角又扬高了几寸,很开心她不是露出震惊或难以置信或责怪他的神情。
二十八岁的她正适合生孕,她的几个好朋友也都已经当妈妈了,他希望她不会介意明年也替他生个小孩,做他孩子的妈。
不过,以上是他个人的希望,不见得是她的。所以,如果她在听说他们没避孕后,露出一丝不愿意或挣扎的表情,他待会儿就会去药房替她买“事后丸”,以后的亲热也一定会为她做好防护措施,毕竟一切以她的意愿为优先。
可是,她却只露出哭笑不得,好像终于发现他奸诈的真面目,再无其它排斥情绪,一让他对她的爱意与温柔一瞬间泛滥成灾。
这样的她,教他如何能不爱她,不疼她、惜她?
常峰下午三点有堂课,所以送她到医院大门口与她吻别后,便驱车离开。段勤心一个人走进医院,在勤芳所在病房楼层的走廊上遇到她的主治医生,便趁机询问了一下关于妹妹的病情与何时出院。
令她讶异的是,医生竟然笑着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与前两天眉头紧蹙,一脸无法确定的神情大相径庭。
“病人的情绪对病情有很大的影响,只要令妹愿意放宽心,饮食与睡眠正常,身体自然可以复原得很快。恭喜她终于走出丧子之痛的阴霾。”医生微笑着说完,朝她轻点了下头后就离开了。
终于走出阴霾了吗?
段勤心没办法像医生这么乐观,因为影响勤芳心情的原因可不是只有丧子之痛一项这么简单,夫妻关系、婆媳关系才是最大的问题。
轻叹口气,她举步朝妹妹的病房走去。走进病房,她看见妹妹静静地坐在床上,脸面向着窗户,像在发呆,又像在看窗外的蓝天。然后,像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蓦然转过头来看向她,接着对她微微一笑。
“姊,你来啦。”
她脸上的微笑与轻快的嗓音,令段勤心不由得轻愣了下,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不同,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妈不知道你昨晚没睡在我这儿,你没回家睡在哪儿?该不会是姊夫家吧?”
段勤芳瞇眼微笑调侃姊姊。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段勤心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听见“姊夫”这字眼,这才猛然回神,窘然的低声道:“什么姊夫,我又还没结婚,你哪来的姊夫?”
“还没结婚,应该也快了吧,对不对?”段勤芳轻声笑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段勤心羞得装起傻来。
“姊,我决定要和张盛霖离婚了。”她突然说道。
段勤心讶然的看向妹妹,没想到会听见她这么说。以前不管她怎么苦口婆心劝妹妹离婚,她都执迷不悟,怎么现在……
“姊夫说的没错,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我不接受自己的失败,面对现实,重新来过,结果只有毁灭而已。我死不足惜,但是亲者痛仇者快这事,我绝对不能做,不能害你伤心,因为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一点也没有。”
“勤芳……”
“对不起,姊。我只会抱怨自己的不幸,诅咒老天的不公平,却从没想过你和我的生活条件一样,才大我三岁,却得一肩扛起家计的沉重负担,我真的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坏妹妹对不对?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是我咎由自取。”
“勤芳,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说自己。”段勤心蹙眉打断她的自责。
段勤芳不在意的对姊姊轻摇了下头,微微一笑。
“说真的,昨晚姊夫那一巴掌打得还真痛,但也把我从做了长达十年的恶梦中打醒过来,我真的很感谢他。”
“你真的确定想通了,不会再想报复张盛霖,真的释怀了?”段勤心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的眼睛,对这点仍有些疑虑。
“不。我不想欺骗你。”
“那你——”
“姊夫说,他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漂亮的方法,我会请教他。”
段勤心顿时无言以对。
不过想一想,这件事也并非无转圆的余地,只要让常峰好好的开解她就行了。
“你决定要离婚的事和张盛霖说了吗?”她进一步询问。
“还没。我想请你和姊夫当证人,等姊夫来了之后,我再打电话给他,想必他一听说我愿意签字,一定会马上飞奔而来。”段勤芳轻讽的说。
“既然你都说那是一场恶梦了,就别想那么多了。”眼看妹妹原本清明开朗的双眼再度蒙上一抹阴郁,段勤心赶紧开口劝说。
段勤芳猛吸了一口气,甩开阴郁,转移话题,“姊,你和姊夫什么时候要结婚?”
段勤心有些哭笑不得。这话题会不会转得太远、太快了呀?“我和他才认识半年。”
“也有人认识一天就结婚的。重点不在于认识多久,而在于喜不喜欢、爱不爱。”段勤芳说着停了下来,改以非常认真的口吻对她说:“姊,像常大哥这么棒的对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错过了。答应我好吗?”
段勤心觉得心底淌过一股暖流。她对妹妹点头允诺。
“出院后,我会直接搬回家和妈妈一起住,”段勤芳继续说,“所以你不必担心妈妈会没人照顾和陪伴,以后我会照顾她,也会陪伴她,也该由我这个二女儿对妈妈尽点孝心了。”
“妈妈若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哭的。”段勤心微哑道,感动得眼泛泪光。
“我知道,但你不是妈妈,拜托,别哭出来。”
她害怕的语气和表情,让段勤心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姊,谢谢你。还有,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看着她,段勤芳由衷道谢。
泪,终究还是淌了下来。
段勤心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她从没想过,会听到一直令她担心、操心不已的妹妹对她说了句“辛苦你了”……今后应该会更好吧?终于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