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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龙策(下) 第4章(1)

  夏侯容容脱去长靴,抱着蜷起的双腿,坐在“知风堂”的寝院床榻中央,杨上没有棉被枕头,整个屋子里除了基本的家私之外,余下的,都随着她与乔允扬成亲,搬进了“昊风院”里,如今的这个寝院,早没了人住的气息。

  不知怎地,她匆然想念起自己住在这院里的时光,成天跟乔允扬唱反调,打定了主意绝对不嫁他,只要能令他觉得苦恼,她就快乐得像孩子一样。

  她将下颔搁在两膝之间,垂敛的美眸有若一丝淡淡的怅然,她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想起自个儿的身世。

  似乎是从太爷爷打定主意,非让她嫁乔允扬不可开始吧!

  因为成天忙着跟老人家吵闹,想着软硬兼施,威胁利诱要他打消念头,花去了她太多的心力,所以才会忘记去想自个儿不详的身世。

  她是个父不详的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虽然有太爷爷的疼爱,大舅与舅母待她宛若亲生,还有胤哥哥总是百般退让,不与她争宠,再加上聪明与美貌,这些条件已经远胜过一般人太多、太多了!

  但是,她可以从每个人疼爱她的眼光之中,看见怜悯,总以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没了爹娘,需要多一点疼爱!

  就连崔容莲,事事要与她争,争不过她了,便拿出一副凡事让她顺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更别说,在老奴仆的说法里,她的亲爹是个恶名昭彰的盗枭头子,她娘是被玷污清白,才生下了她这孩子!

  所以,她曾听崔嬷嬷在私底下对人说,她惊人的美貌与过分的聪明,与她丑陋的身世对比起来,倒像是一种讽刺了,

  所以,她从不以为自己生得有多美,所以,她凡人、凡事都看得特别仔细,才让她太爷爷总笑说,要骗她,比登天还难!

  相较之下,胤哥哥就很容易被人蒙蔽,她想,若非当初她威胁说要把嫂嫂嫁给别人,他不知道要到何时才愿意去段家挽回自己心爱的女人呢?

  只要能见到他们过得好,她不介意当坏人,就算她其实真的有想过,嫂嫂说不定再嫁别的男人,可以过得更幸福呢!

  夏侯容容掐指数了数日子,算起来,她嫂嫂应该已经临盆了吧!不知道生的是小侄子或小侄女?

  一抹浅浅的微笑噙上她的唇畔,往后,要有人喊她“容姑姑”了呢!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姑爷在找你呢!”婉菊进来见到她,明显松了口气,似乎已经找了她好一段时间。

  夏侯容容抬起美眸,看的却是在婉菊之后进来的乔允扬,他扬扬手,示意婉菊退下,一个人走到她面前。

  “容容。”

  他喊她的嗓音好温柔,仿佛最轻软的羽毛拂在她的心上,但她现在不想听,双脚落床,用最快的速度套上靴子,越过他的身边,朝门口走去。

  “你不想知道吗?”他喊住她,“那一日,在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的隔日,你曾经说想要知道自己的男人究竟瞒了你什么,是吧!”

  “我现在忽然不想知道了,你不必勉强自己跟我说,我还有事要忙,先不陪你了!”说完,她再度提步要走。

  “这不像你的个性,容容!”他再度喊住她,“你不是凡事最爱追根究底,不弄个清楚明白绝对不善罢干休的吗?”

  “我是吗?好吧!可能以前是,现在,我当了人家娘子了,这一点倔脾气要改改,我改了,所以现在我不喜欢追根究底了,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那我先出去了!”说完,她摇摇手,低着头:心慌着只想逃开。

  乔允扬伸出长臂,从背后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给搂贴在怀里,“你不必改,我允许自己的娘子可以一辈子喜欢追根究底。”

  “但我现在不要了啊!”她捂住耳朵,大声的嚷道,“你这个人很奇怪,怎么老是喜欢强人所难啊?我不想知道,不想!不想!”

  他不管她的拒绝,不管她的挣扎,低沉的嗓音就附在她捂住的耳畔,一字一句,沉声有力地说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我已经要离开这里,回朱蜃国去继承汗位,容容,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什么?!”

  她吃了一大惊,回头瞪着他,不敢置信自己刚才亲耳所闻。

  “你终于肯回头看我了!”他扬起笑,俯首啄吻了下她洁白的额心。

  夏侯容容捂住被他吻过的地方,抬起美眸,气忿地瞪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气我骗了你吗?”他含笑道。

  “你——?!”不要擅自做我肚子里的蛔虫!她好想这样大声对他喊,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被猫给咬掉了,说不出话来。

  “那天,我对你所提过的可汗与可敦,就是我的父汗与母妃,我向你说过了,我的娘亲是个身分很尊贵的女人,在我父汗死后。她为了成全大局,再嫁给我王叔,在朱蜃国,可敦也拥有自己的城池与军队,她就带着我这个独子居住在那城里,到她死前,未曾再踏出那座城池半步。”

  夏侯容容闭上美眸,不看他盯视着她的锐利眼光,在心里觉得他狡猾,挑在她说不出话的时候,把事情全坦白了!

  “容容。”

  再听见他温柔的呼唤,她闭着眼睛用力摇头,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她觉得好可怕,她想要叫他住口,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几年,王叔的耽溺安逸,让朱蜃国成为中原的属国,事事要看中原皇帝的脸色,甚至于在榷场的谈判,就连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任由中原的官员宰割,当年,我的母妃给了父汗最好的交代,如今,他的儿子也必须给他交代,这场局,我整整布了十年,不能功亏一篑,所以,我不能有后顾之忧,容容。”他唤她的名字,俯首轻吻她的粉颊,“如果你真的害怕,我让你回去,回去京城再做你的容小姐,这个‘龙扬镇’我另外择人托付。”

  “给谁?”她睁开美眸,终于找回了声音,颤着声问。

  “夏姬。”乔允扬笑视着她瞳眸里不服输的火光,曲起长指,轻抚过她的脸颊下缘,一直到她柔软的耳垂,“你应该可以猜出,她是我拿来牵制住大哥的筹码,也是我母妃的外甥女,我需要有人在这里替我牵制住朝廷在此地的布局,她是个很适合的人选,所以,你只管放心回京城去吧!”

  听他一口一声赶她回京,再听他说起别的女人好话,好像她是变成了多余,夏侯容容再也忍不住火大,抬起脚狠狠地往他的小腿正中央踢下去,让他一时吃痛不住,放开了她。

  “既然你都决定好了,何必还告诉我?我不回京城,我不回去!我自个儿的去处,我自个儿安排!”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要离开,颇有豪气万千,打算一鼓作气离家出走的魄力。

  乔允扬再顾不得被她踢痛的脚胫,箭步上前,伸出长臂揪抱住她,大步地往外走去,扬声喊道:“来人,备马车,上干粮酒水,我与夫人要出远门!”

  “你放开我,我才不要跟你出远门!”她捶打他挟持自己的健臂,却发现他根本就无动于衷,让她只能负气呼呼,任他摆布!

  卑鄙!下流!无耻!

  夏侯容容在心里用了所有能骂人的字眼,骂自个儿的夫君,因为他看准了她还未学会一个人在西域旅行移动,所以故意把她带出门,到人烟罕至之地,让她就算想要离开,也没法子屦车找熟手!

  她会学的!

  这趟回去之后,她一定要用倾全力,用自己学什么都快的聪明脑袋,学得比他更加厉害,让他再也不能用这伎俩要胁她!

  不过,她的心里气归气,却忘不掉他带她到一座位于两山之间的海神庙,西望“零海”,水色浓绿如濯锦,到了夕阳西落,水映霞光,宛若金蛇万道,海心岛屿若隐若现,缥缈宛若仙境。

  她不能不承认,他知道她的脾性,知道她一怒之下跑了,势必要闹得人仰马翻,到时候,也绝对不会乖乖听他说话。

  他也一直没说要带她去哪里,只说过,他们其实一直就围绕在“零海”的周边地带,但光是如此,每天他们所见的各色奇景已经是美不胜收。

  但她才不要对他承认,说其实她玩上瘾了!虽然与他赌气,每天与他说不上两句话,但她喜欢与他在一起坐着马车旅行的感觉,无论天地再大,只要是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心里踏实。

  每天,她都会趁他准备过夜的营火时,偷偷在他的身后看着,偶尔被他逮到了眼光,她就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然后听见他嘲弄的低笑声。

  偶尔,当天空有大雁飞过,不是成群,而是三两只,他就会知道有人在附近,他说,那些大雁是行旅带在身边的活命工具,因为大雁天性就会随季节迁徙,是逐水草而飞,所以,一旦人迷了路途,或是找不到河流泉水,就把大雁放飞上天,追随大雁,就能找到活命的水源。

  就像我家的小乔弟弟一样,识毒的猴子以及能逐水草的大雁,是长程跋涉的商队会随身携带的两样宝贝。

  在他笑着说这些话时,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想起那天老谭悲伤“虎落平阳被犬欺”,只以为老仆人是在为主子不值,却没想到,这位主子的身分如此显赫,被她强迫与猴子当兄弟,也难怪老仆人要掬一把清泪了!

  “容容。”乔允扬将马车停在一座阻风的岩石旁,山凹处正适合他们今晚避风歇息,而他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一棵老朽的胡杨木,虽然倒落多年,但树根处至今都还会冒出间歇的清泉,“下车吧!坐了整天车,你也该累了。”

  他朝打开的车门伸出大掌,想要扶她下车,不过,从车子里探出的女子纤荑却是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掌给挥开,然后身手俐落地一跃而下,兀自地踱开脚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乔允扬转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得失笑,自从她换穿胡服之后,就甚少见到她再穿回汉女子的衣饰,她尤其酷爱一般男人才会穿着的长靴,说穿着靴子方便上马,活动起来不拖泥带水。

  可是,即便一举一动都称不上婉约细腻,但她的一颦一笑,仍旧教人惊叹,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美人儿?!

  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远方有动静,而她也注意到了,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远方的沙尘之中,明显有人影在移动,看起来像是牧羊人。

  “那是什么地方?”她挣扎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回头问他。

  “那不是地方,是漠市。”

  说着,他走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让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与她一起看着幻影一幕幕在移动。

  “漠市?”她喃念了一遍,心里觉得纳闷,因为自己明明就看见人了,他却说那不是“地方”。

  “在我们面前的远方,是‘零海’边缘的沙漠,那附近较大的沙漠共有三处,而你所看的那一座沙漠,东西两三百里,南北亦有数百里宽,无论是人或牲畜进入其中,都是茫然不分南北,犹如在风沙大海之间,风晴日暖时,远望沙中,会看见城墙楼台,甚至于是皇宫殿宇,有人看过旌旗刀剑,有人见过牛羊狮豹,男男女女,无分中原汉人或是塞外的胡人,可是待到了那个地方,又一切化为乌有,我们都说那叫漠市。”

  他转眸笑视着她,见她听得十分认真,半晌,才又说道:“古书上说昆仑山上有五城十二楼,所说的就是相同的云气,有人说那是神佛显灵,却有人以为不是,但是,这些景象从何而来,却没人知道,有人甚至见到已经去世好多年的亲人,在那漠市里还活得好好的,我听说有些老人家推断,云气会把已经发生过的场面,再度带到人的面前,不过,我说过了没人知道这些景象从何而来,当然,也不是想见什么就能强求得了。”

  夏侯容容安静地听着,回眸见“汉市”的牧羊人开始变得飘匆,转瞬间竟然出现了海岛与楼船,那湛蓝的海面让人不敢相信那只是幻象。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倘若,她留在京城继续当“容小姐”,对眼前这奇景没有亲眼目睹,只怕是穷毕生也幻想不出来。

  她能再回去吗?

  不!即便是再回去夏侯家,她也变不回从前的夏侯容容。

  从前的夏侯容容,不想嫁乔允扬,如今的她,却只想当他的妻子!

  “我不回去。”她的目光,望着变幻莫测的漠市,柔软的嗓音,仿佛无心的呢喃,但神情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坚定,因为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我不怕,只要你回答我,在你布了十年的局里,我算是什么?”

  她没回头,不敢回头,所以没见到那一瞬间,沉淀在他眸里的黝黯,随即被一抹浅笑给取而代之。

  “一个意外。”

  “就只是个意外?”她不满意这答覆,转过身瞪他。

  “对,一个令我又爱又恨的意外。”话落,他俯首轻吻她抬起的额心,“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那时,我十岁,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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