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会换了地方?”应多闻一进院落,见是三进的小院,眉头不禁微攒着。
潋滟偏着螓首想了下便道:“因为照云楼已经找了不少歌女花娘入住,我人在这儿,一来能教导她们才艺,二来也好镇得住她们。”
本该早点说的,可一见应多闻那淡漠的眉眼,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娘?”他猛地抬眼。
“嗯,二爷说她们就住在西院那头,有三个嬷嬷看管照料着,当然还有几个丫鬟,对了,到时候我这儿也会添几个丫鬟,你……”
“我管有几个丫鬟做什么?”他粗声打断她未竟的话,黑眸危险地眯起。“李二爷怎会要你重操旧业?!”
那重操旧业四个字,听在她耳里是说不出的刺耳,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不是当花娘,而是大掌柜。”
“有什么不同?”他嗤笑着。
“当然不同,照云楼的人是卖艺不卖身。”
应多闻恼怒地闭上眼,愤怒李叔昂竟骗了她,而她竟如此轻易上当!
见他又沉默不语,潋滟往他身旁一坐,才刚握住他的手,他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开,更退开了一点距离。
“多闻,我的聪明才智难道你不知道吗?李二爷已经将照云楼全权交给我打理,我要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是绝对管不着的。”
“所以你就忘了教训,忘了青楼里头可以有多肮脏污秽?”她的艳丽会成为众人垂涎焦点的,届时要是花娘再伙同男客设陷,她要往哪逃?最可恨的是李叔昂,与她相处了几个月,名分不给,还要她重操旧业,简直是混蛋!
“我的青楼里绝对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多闻,你相信我,我……”
“小姐,二爷和三爷来了。”香儿在外头喊着。
潋滟不解地扬起眉,起身开了门,就见李叔昂正指挥着丫鬟和小厮在院子里的亭子摆上了膳食。
“潋滟,你该不会忘了今儿个是除夕,咱们也算是一家子,自然是得要一道守岁呀。”
李叔昂回头见到她,便高声喊着。
“知道了,二爷。”潋滟回头,就见应多闻皱着浓眉,不禁暖声劝着。“多闻,咱们一道用膳吧,今儿个可是除夕呢。”
“我一个外人,怎么方便在场?你去吧,我累了。”话落,他便往床上一倒。
“可是你今儿个没吃什么,你……”
“回来再替我带一些就好。”
潋滟没辙地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想见二爷和三爷,只好将他留在房里。
应多闻一闭眼,疲惫随即袭来,尽管无心入眠,但一刻钟前刚喝下的药还是将他催入梦中。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伤得极重,再加上他无心配合,让伤势好得极慢,然而现在,他必须加紧把伤治好。
原以为李叔昂该是会善待她,岂料他竟是如此喜新厌旧,甚至让她重回青楼!
混蛋,他真想宰了他!
“多闻!”
他猛地张眼,就见潋滟微松口气的神情。“……怎么了?”
“没,你像是作了恶梦,一张脸凶狠得紧,还是你伤口又疼了?”她拿起手绢轻拭着他额上密布的薄汗。
“不是,只是恶梦。”在梦里,他尽情地杀了李叔昂千百回。“你不是与他们用膳,怎么回来了?”
他微起身,避开她身上的馨香和酒味。
“吃得差不多了,我惦记着你还要再吃一帖药,所以先帮你带一些吃的,待你吃饱了,药应该也熬得差不多了。”潋滟当没发现他的回避,径自打开食盒。“都是一些守岁的菜色,是二爷新聘的厨子,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应多闻随意地吃了两口,一会香儿便将汤药给送来。“小姐,你回房歇着吧,瞧你这两日忙得每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眼下都现黑影了。”
“我不累。”潋滟无声咂着嘴,恼她故意在应多闻面前提起。
“回去歇着。”应多闻沉声说。
“可是……”
应多闻仰头将汤药饮尽,将空碗递给她。“回去歇着。”
“喔。”潋滟只好让香儿将桌面收拾好便跟着一道离去。
待潋滟一走,他便起身穿上袍子,束起了发,走到屋外,就见李家二爷和三爷正要离去。
“李二爷,在下能否与你借一步说话?”他快步拦下李叔昂问。
李叔昂见他脸色不善,笑了笑,二话不说地拉着准备离开的李若凡。“有什么话,在这儿就能说了,不需客气。”开玩笑,这家伙长得这般高大,虽说伤势未愈,但真要论拳脚功夫,他被打死的机会太高了,当然要拖着兄弟保护自己。
李若凡横睨了他一眼,抖开他的手,硬是退开一步。
“二爷为何至今尚未给潋滟名分?”应多闻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问。
李若凡闻言,不禁看了李叔昂一眼,只见李叔昂眨了眨眼,反问:“我为何要给她名分?”
应多闻浓眉一攒,戾气横生。“二爷既与潋滟有了夫妻之实,难道不应该给潋滟一个名分?!”
李若凡像是难以置信极了,而李叔昂呆了一下,挠了挠脸,笑得有点坏地道:“这事倒也不急,近来事多,不急于一时。”
“李二爷,你当初捧着大笔银两替潋滟赎了身,沾染了她却不给名分,甚至还要她重操旧业,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嫌弃她了吧?”他的眼危险的眯起,像他不给个满意的答复,绝不会让他踏出后院。
“欸,我是绝不可能嫌弃她的,我疼她都来不及了。”潋滟可是他的摇钱树,已经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哄她都来不及,哪里敢嫌弃。“她呢,在我这儿你压根不需担心,我跟她说过了,照云楼由着她玩,我绝不插手,而她是大掌柜,压根不需要陪笑陪酒,这样也不成?”
应多闻审视着他,像是揣度他的话意有几分可信。
“反倒是你,潋滟可跟你提起,为了保护照云楼的花娘和潋滟,我找了不少护院,可就怕武艺太蹩脚,护不了人,所以要你稍稍训练这事?”
“没。”又也许她根本来不及说。
“潋滟护着你,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潋滟为你做了多少,我敢问你,你又能为潋滟做多少?”
应多闻垂睫忖了下。“只要二爷善待潋滟,我愿听从二爷吩咐,但要是二爷亏待潋滟……找了再多护院,恐怕也护不了自己。”
“你尽管放心,我绝不可能亏待潋滟。”李叔昂见他一脸狠样,只差没指天比地立誓,以换得他的信任。
“既是如此,我就谢过二爷了,告退。”应多闻朝他微施礼,随即回房。
待应多闻走远,李叔昂随即软腿地往李若凡身上靠。“我的娘呀,这家伙杀气很重啊。”
李若凡冷睨着他,问:“你何时沾染上潋滟了?”他从未见过他近女色,这回突然接了个美人胚子回来,说是看中她的才华,岂料竟是把人给吃了。
“没有!”他用气音狠声说着。“我把潋滟当妹子,我沾染她,我还是人吗?”
“人家可是说得信誓旦旦,你倒也应得挺爽快的。”
“我哪知道他是怎么误会的,反正将错就错,他要误会就让他尽管误会去,给他一点生气,省得像个活死人,看了就讨厌。”只是他怀疑会不会将应多闻给激过头,改天他一睡就永远不会醒了。,“你自个儿行事稳当些,千万别横死街头,我不会替你收尸的。”应多闻身形高大,近来因养伤是消瘦了些,但他的步稳身挺,怎么看都是武人之姿,跟这种人过招要是不经心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喂,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也许趁现在切断关系也不错,省得改日拖累我。”
“你……你有没有良心啊,李若凡!”他好可怜,被张牙舞爪地威胁就算了,自家兄弟还不挺他,他做人有这么失败吗?!
过了年节之后,潋滟紧锣密鼓地训练着花娘与歌女,从中寻找她们的优点再适才而教,至于应多闻也没闲着,待伤较好了,便拿前院的青石板广场充当练武场,将李叔昂找来的一票护院操得一个个入夜后就像狗一样地爬回窝。
眼看一切准备就绪,照云楼在三月正式开张,依照潋滟定下的规矩,一律采低消,其余服务额外加价,点唱要钱,陪酒加价,敢对花娘不礼貌者,列为黑名单。
虽然李叔昂对于其用词稍有不解,但解释过后,他完全理解,完全没意见,拍着胸脯说:“我让三爷将这些规矩写成联,就刻在厅里的梁柱上,包准每个进门的都瞧得见,要是胆敢闹事,直接推出去。”
“但有人耍赖说没瞧见呢?”
“不可能的,三爷的另一个身分正是近来墨宝难求的宋繁大师,他写的字,任何人一入内必定先拜读,怎么可能没看见?”
潋滟点了点头,只能说李家这两个表兄弟,非常的不简单。
掌灯时分,照云楼的大门一开,外头早已被停靠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所见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富贾重臣,李叔昂跟在潋滟身边低声提点,让她可以清楚每个人的头衔和名号。
潋滟暗暗记下,决定回去造册,再誊写几份分给几个得力的花娘,要她们从中打探几位贵客的喜好和各种资料。
“叔昂,这姑娘是上哪找来的,竟是如此国色天香的牡丹之姿。”上门的雍王爷一见潋滟不住地打量着,甚至伸出了手——
李叔昂二话不说地握住他的手。“王爷,你瞧见了没?这大厅里的四支大柱上雕着照云楼的规矩,这可是出自宋繁之手呢。”
“宋繁?真的假的?”雍王爷随即转过身去瞧那柱上的雕字,接着低笑出声。“叔昂,照云楼是青楼无误吧,可这上头写的非礼勿碰,非礼勿亲,非礼勿动……青楼里的花娘教人碰不得亲不得也动不得,本王瞧你这照云楼是玩不久的。”
“王爷,盛世里百姓富足易思淫欲,可我认为咱们的礼教不能废,就好比古有不少文人雅士上青楼是吟诗作对,求个心灵相通,如此风雅之举,咱们得好生延续。”李叔昂虽认为雍王爷说得没错,可问题是他也没推人进火坑的兴趣,要是能照潋滟这种玩法玩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玩不久就收了,玩得久就继续玩。
雍王爷笑眯了深眼窝的眸子,往他肩上一勾,附在他耳边低语,“听起来挺有趣的,不过本王不吟诗作对,较爱求个肉体相通,你认为这俏姑娘得要本王掏多少金子才玩得起?”
李叔昂同样笑眯眼。“王爷,肉体相通也不错,但照云楼的姑娘若非自愿,绝不卖身,更何况潋滟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摇钱树,她是照云楼的大掌柜、我的大帐房,所以她是一不卖笑、二不卖身,要是敢动她,就算是王爷,我也不依。”
雍王爷笑得万分邪气,好看的唇几乎已经贴在他耳上。“叔昂啊,这儿什么乐子都没有,你要本王怎么走得勤?还是……你来陪本王玩?”话落,舌已舔过他玉白的耳廓。
李叔昂浑身爆开鸡皮疙瘩,还没开口安抚这缠人的雍王爷,后头又响起了冷沉的男声。
“雍王爷,下官若无记错,皇上一个月前下了旨,要王爷闭门思过,为何王爷此刻会出现在青楼里?”
雍王爷头也没回,翻了翻白眼,回头反问:“本王在王府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散心也要你这右都御史点头答允不成?况且这还是叔昂递帖邀约,本王如果有错,这错就是错在他头上。”
潋滟抬眼望去,才知道他指的右都御史竟是救应多闻回京的宋绰,原来他回京后真的高升了,二爷也没跟她提起过。
宋绰还没开口,李叔昂赶紧出声缓颊。“大人别动怒,我是真不知这事,全都是我的错。”唉呀,真是失算,怎会教这两个人撞在一块。
“说你的错,你还真算在自个儿头上?本王才要说他一个右都御史踏进销金窝,恐怕有所不妥吧。”雍王爷习惯性地勾搭着李叔昂,寻衅着说。
“王爷有所误解,是奴家央求二爷寄帖给宋大人,只因奴家曾受宋大人出手相救,想藉此机会向宋大人致谢。”潋滟婷婷袅袅地上前一步施礼。“奴家待会必定好生款待王爷,替王爷吹奏一曲。”
雍王爷扬起眉,笑得带邪。“吹吹其他地方如何?”
李叔昂闻言,二话不说搭着雍王爷的肩将他拉走。
开什么玩笑,应多闻那家伙就在角落里站着,这种话被他听见……他的照云楼还要不要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