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夫人拍了拍迎春的手,慈爱的笑着,“好了,送到这里就好了。我和老爷不过是去隔壁县看个亲戚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米老爷则是在另一旁嘱咐着儿子,“这些日子粮行的生意你也接手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你自己怎么处理了,我和你娘这一去大约住个半个月,算上回来的路程可能也要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家里的事你就多用点心吧,有什么事情再打发人来知会我们一声就好。”
“是,爹,我知道。”米长存一脸恭敬的回答。
米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迎春的方向一眼,回头又低声嘱咐着,“对了,还有我和你娘的孙子,也要早早办好啊!”
米长存尴尬的看着眼前笑得诡异的父亲,“知道了,我会努力。”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毕后,米老爷和米夫人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启程,米长存和迎春两个人则是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烟尘漫漫,消失在街道的那一端。
米长存牵着迎春的手正要往庄里走,一个慵懒而高亢的女声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夫君,我回来了。”
米长存猛地回头,凤眼微眯,在米家庄大门前,一个身形纤细若拂枊、穿着艳丽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迎春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喊夫君的女子是谁,只是愣愣的看着米长存还有那个女子,然后在一阵晕眩中,听到身边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开口。
“贾梅?你还敢回来?”
迎春在恍惚之中,突然想起来,贾梅这名字很熟悉……
很像是夫君的元配妻子,那个据说已经跟着其他男人跑了的女人!
米府的大厅里一片寂静,米长存和贾梅各坐一边,迎春则是怯怯地站在米长存的身后,偶尔抬头看了下坐在对面的贾梅,然后思索着她为什么能一脸无畏的回到这个家。
迎春曾经想过,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妾,夫君终究会再娶一个正妻进来,只是她没想到那个“未来的正妻”还没出现,“之前的元配”却已经突然的回来了。
贾梅边喝着热茶,一边用斜眼扫视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以往从不想承认,一个据说是他新纳的小妾,看起来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真不知道这个米长存是怎么瞎了眼,会纳一个这样污人眼睛的妾室入门。
不过……就是这样小门小户不起眼的出身,对她跟周志良的计划才是一件好事,她更可以轻易的掌控她。
放下手上的茶杯,贾梅一脸委屈,手垂到腿上,狠狠的偷捏了自己一把,媚人的眼里马上盈出满眶的泪水,她委屈柔弱的唤着,“夫君……”
米长存连看都懒得看她,“贾梅,我让你进来并不代表我还愿意承认你是米家的媳妇,所以你这套把戏可以收起来了,我吃不消,也不想看。”
贾梅听到这话,泪落得更急,即使心中恶毒的诅咒着,脸上还是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夫君……我知道当初是你误会我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喔?”米长存摆明不信,挑了眉之后就没有动静。
贾梅也不放弃,拿着绣帕擦起眼泪,继续梨花带雨的哭泣着说:“我知道夫君一定以为我不守妇德,和别的男人卷款私逃,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哥,我未过门前与他感情不错。那天他说要回乡少了盘缠,又不好意思向我父母伸手,只得来找我相借……我一时不察就这样上了他的当,他抢走我从房里拿出来的银两之后,又把我打晕丢在河里,幸好有好心的渔人夫妻救了我,否则我也没办法回来了……”
看他一脸冷然,贾梅再摆出更认真的神情,“夫君,我说的事都有人证物证可查,我受伤过重,那渔村里又没有什么好大夫好药,才会让我一拖就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
米长存面无表情,不发表任何言论,心中却在琢磨着。
贾梅这个女人当初跟男人跑的时候,米家为了不让家丑外扬,只能通知了她的父母,至于其他的人都没有说,毕竟人跑了,对于米家来说也是一件丑事。
再加上当初是爹用手段让贾家不得不把贾梅嫁了过来,米家本就站在理亏的那一方,所以才没有太过追究。
但是后来米家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事情过去了,至少他们查出来的真相,和贾梅现在在这里的胡说八道有着很大的差距。
所以问题来了,这个女人不畏惧让人浸猪笼的风险,大摇大摆的回来说谎,为的是什么?
他可不认为她是因为眷恋米家少夫人的位置而回来的。
“夫君,要是你不相信我的清白,那我只能以死来证明了!”贾梅一脸决然的说着,心中则是不断想着,这病痨该不会真的要她去死吧?
如果真的要她死的话,那姑奶奶就不玩了。
要钱也得有命来花啊!
“不用。”米长存思考了下,还是决定留下她。
毕竟赶走了这个没大脑的女人,难保接下来不会被安排另一个他们想像不到的暗棋,所以还不如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来得妥当。
贾梅笑逐颜开,“真的?那是代表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就像以前一样住在我们的院子里?”
米长存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心底已经在安排等一下要把这女人赶到家里最偏僻的角落去。
他是曾经病弱在床,只能没风度的和她大吵,但是这不是他,当他有力气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会降低自己的格调,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她。
贾梅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斜眼一瞄,看见站在米长存后面的丑女人还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说道:“夫君,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娶了一个新妹妹进来,现在我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要让妹妹给我敬怀茶啊?”
她话一说完,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额头一块大胎记,脸若圆盘的迎春,直到她脸色刷白,头整个低下去为止。
为长存垂下眼,淡淡说:“这就不用了,她的事我另有安排,等一下我会找人带你到院子里。”
“那好,我这就去叫人帮我把外头的行李给搬进来。”
贾梅一时没意会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路,还要人带她去院子,迳自迫不及待走了出去。
她也没注意到,米长存在听到他的话后,嘴角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一个连好大夫都请不起的渔村哪里会有什么让她心心念念的行李?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愚蠢和破绽百出的谎言,早已注定她不管有什么计划都会失败。
迎春觉得自己全身冰冷,脚底甚至冷得动不了。
照道理来说,她的确要向夫君的元配夫人敬茶,才算是真有名分的小妾,但是,夫君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不用”,是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当他的妾吗?还是他对夫人有其他的安排?但是他答应了夫人住回原来的流云院,那不是……他和她现在住的房间吗?
那她呢?
她的位置又在哪里?
夫人说了,她那时候离开是被人陷害,所以她回来自然是理所当然,而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妾——一个用来冲喜和生孩子的人,现在对米家、对夫君来说还能做什么呢?
等到那个摇曳的身姿走出大厅,米长存终于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的迎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担心的问:“怎么了?迎春。”
“我……”她艰涩的发出声音,“我是不是该去给夫人……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东西?”米长存眉一皱,不解的问。
“就是流云院……”
米长存才刚要开口打破她错误的认知,青禾从外面走了进来,提醒着,“少爷,您和杭州那里的粮商约的时辰快到了,是不是该出门了?”
米长存这才想起这件事情,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急促的往外走,“我都忘了。”都是贾梅那个女人耽误了他的时间。
“夫君……”迎春忍不住追了几步。
米长存停下脚步,温柔的回望着她,“怎么了?有事?”
看着他的脸,迎春要问的话突然问不出来,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夫君有事就先走吧。”
他现在才刚接掌家业没多久,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去做,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
“嗯。”米长存看到她的脸色难看,但是没想太多,打算晚上回来后再好好的跟她说明白。
“对了!”他暂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要理会贾梅,不管她要做什么都让她去,你就先到上房的西厢房那里休息吧。”
“知道了。”迎春一如以往的温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安排,但是她相信他。
到了门口,米长存看着身后的青禾,突然又吩咐道:“青禾,你留下,盯紧贾梅那个女人,看她是否有跟外面的人联络,其他的别理会她。对了!也不要让她把东西搬到我住的院子里,让她住到最里头的那个小院子去!”他可没宽宏大量到让一个已经水性杨花的女人,重新进到他的院子里。
青禾以往也是跟着米老爷见过世面的,自然也明白了米长存的心思,点了点头,送米长存出门。
米长存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前帘回头看着在艳阳下的米家大宅,想到那个把谎话说得破绽百出的女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抺冷笑。
贾梅,你若走了就不再回来,或许我还会因为迎春给我的温暖,就这样放了你,但是既然你又有所图谋的跑了回来,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被留下来的迎春听从米长存出门前的吩咐,把自己的部分东西拿到了上房的西厢里去。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自得其乐,无论是熬药膳或者是做鞋子、衣裳,全都是为了米长存而做,每做一样她的心就甜上一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无聊不无聊。
只是她想清静,却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米长存前脚一走,流云院外面就开始不太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搬到后头那个小院子去?你是瞎了眼还是你家少爷换了院子,你这死婆子竟敢这样犯上,别以为我离开了一阵子就蠢得任你从中作怪!”
“夫人,这是少爷交代的,请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一个婆子苦劝的声音隐约传来。
“滚边去!你们几个,把我的东西抬进少爷的院子里,对!就是这个大院子里!”贾梅一点也不顾虑那婆子的为难,迳自照着自己的意思行事。
在她看来,那病秧子既然让她留下来,她自然还是稳坐这少夫人的宝座,身为少夫人,她何必管其他人的死活,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了。
婆子见无法阻拦她,只能叹了口气,去向青禾说了。
可不是她不尽心,只是主子说要住在这里,她总不可能硬把人拉到那个小院子里去吧?
就算她看得出来,这个回头的少夫人可能也好不了多久,但毕竟人家现在还是主子的身份,她就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