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暗卫,在执行任务时,难免要见血,若在紧要关头有所迟疑,不仅会让你自己身陷险境,连带本少主都会受你拖累……不过,只要杀过一次,体验过那手感,让持刀的手不再颤抖,日后面对取人性命一事,就不会再有迷惘了。”
他替她挑选的试手猎物,正是她当年的杀父仇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她看见那张脸时,隐藏在心底的幼时恐但,以及爹含怨而死却无从申诉的愤恨,顷刻间一古恼儿全数涌出,令她浑身颤抖不止。
“记住,不能意气用事,无论面对什么状况、面对任何人,都必须学会沉着冷静应对,否则就算幸运拿得一手好牌,也还是会让你在转眼间一败涂地。”一旁的他冷声道:“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间,若是失败,就证明你的能力到此为止了。”
失败?开什么玩笑!
在她付出所有后,终于换得这唯一的复仇机会,若是失败,她怎对得起爹亲在天之灵?
最后,她确实成功擒获了对方,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唐炽同意将对方任凭她处置后,无论那恶汉如何卑贱地恐惧求烧,被仇恨染红双眼的她却是什么也没听见。一心只欲将长年压抑累积的愤恨,宣泄在那一道道刺进对方体内的乱剑中。
然而,复仇后的空虚感,就算是让她继续将对方的尸身大卸十八块也无从填补。
空荡的身心,顿时失去了依归……“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面对泪花了脸、满身腥腻的她,他徐缓绽出一抹诱人的邪魅笑容,
“实践你那句‘什么都愿意做’的承诺吧。”
当晚,以奉献忠诚之名,不甚温柔的他就这么夺走了她的初夜。
那疼,直彻心扉。
像是失去了什么,却又像是填补了什么,无所适从的她只是一迳地泪流不止。
残留在记忆深处的梦魔,始终萦绕著一股锈蚀的腐腥气息,挥之不去……
微甜带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在她昏沉的意识间。
血的气味……凌蝶下意识蹙眉,接著徐然睁眼睛一一
刚才,她似乎梦到了久远的过去……
这是哪里?
头昏脑胀坐起身,她无力地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破损的木墙,塌了一半的屋顶,歪斜的门……唯一尚可堪称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下这张用几块木板勉强拼凑而成的床。
这是哪里的废墟?凌蝶恍惚地思索著。
主子……对了,唐炽人呢?
混沌的思绪顿时清醒了些,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从破墙的缝隙间看见站在屋外的那抹黑色身影后,顾不得身子犹酸软不适,她连忙起身,强撑著虚累的脚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外,一阵寒风拂过,从四周废屋的夹缝中带出了空洞的音律,亦带出了此处的箫条之景。
凌蝶诧异地瞪著眼前一一
“这……”
听见声响,原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唐炽蓦然回神,转头望向她。“你醒了。”
凌蝶置若罔闻,瞠目瞪著前方的白皑皑。“这是……眠绯冢?”
传说,在北境接连成脉的雪白山岭上,唯有一座山头独泛异红,那是花妖据山繁衍剧毒红花的证据;且那山巅毒花散发出的香气会随著山风欺散,笼罩整个山麓,吸入香气者会渐感浑身无力,直至沉眠死去。
对死亡的恐惧,令原本居住山脚的村民们不得不迁村撤离。
眠绯冢一一令人长眠不醒的红色墓冢一一因而得名。
她眼下所处之地,应该就是那处被弃置遗忘的废村,但,呈现在她眼前的连脉山岭,却是成片的白皑无瑕,找不到半点所谓的血色殷红。
怎么回事?
“孙独行已经来过了。”唐炽直截了当地替她解答。
孙神医?凌蝶倏地转首望向他。“那花妖……被消灭了吗?”
唐炽斜睨向她,冷冷一哼。
“都说本少主清楚他有多少本事,倘若连他都治不了那花妖,这世上也没别人办得到了。”
……还在为了那件事生气啊?凌蝶顿感哭笑不得。
不过,虽说事实摆在眼前,可这消息总让人觉得不甚真实……
“那,掌门令呢?”
既然花妖已灭,那就表示任务顺利完成,他们可以打道回府去向掌门覆令了?
“没有。”
“咦!”太过简洁的回答,看实令她楞了下。“没有?”
“没有。”唐炽斩钉截铁地重复。
不过,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孙独行并没有给予他明确的答案。
他知道孙独行对那只花妖有著难解的心结,就不知先一步前来的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再遇时,孙独行的神色虽看似有异,像是极力想隐藏什么,但他相信那家伙不是会利用他人之放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给了个期限要他做出抉择,并未刻意予以刁难……是说,对那种人就算使刁也没用,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就是了,唐炽在心里暗哼。
话说回来,当时孙独行身旁所带的那名女子,不知为何,总让他有股似曾相识之感。
传闻花妖有著一头艳红如血的发色,可那名女子却是一头墨黑青丝……
应该……不可能吧?
暗自甩去陡升的疑虑,淡瞥了眼仍处在惊愕中的凌蝶,唐炽蓦然上前托住不自觉摇晃的她。
“不过,就算没了花妖,这毒香一时半刻还是散不了,此处仍是不宜久留。”
看来,就算服下白荷给的解毒剂,她似乎还是一样会受花香影响……唐炽双眉微拧。
长期的试药,终是折损了她的身子吗?
“唔……”凌蝶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只得顺势靠向他寻求支撑。“抱歉……”
难怪她一直觉得晕眩,原来是风中残香造成的吗?
微甜带腥,恍若血的气昧……
早先的梦境倏然在此时窜上脑海,身旁传来的男性气味连带唤醒了下体的疼和心头的热,令她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瞅见她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唐炽蓦然挑眉。
“还疼吗?”他承认自己这回当真是粗暴了些,就算会伤了她也不意外。
凌蝶浑身一僵。
这种羞人之事,是要她从何答起?
“这……那个、属下……呀一一”
下一瞬,唐炽毫无预警地将她打横抱起,此举却是吓傻了她。
他他他……他在做什么?
“吵死了!”近在耳畔的惊呼,令唐炽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抱、抱歉,那个……”她手足无措地结巴道:“主子,这、这样于礼不合,请、请放我下来……”
“于礼不合?是哪条礼碍著了?”他愿闻其详。
“这、这这、我……”凌蝶的脑袋这下更是直接打结。
“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乖乖闭嘴。”不由分说地抱著她朝来时路走去。“你现在受毒香影响,连走个路都颠颠倒倒,与其要你独力走到足以避开毒香的范围,还不如叫你直接倒下比较快。”
面对唐炽直白的奚落,凌蝶顿觉有些难堪。
“……主子可以不必理会属下。”这又不是她愿意的,他大可将她丢下,任她自生自灭啊。
反正她这个暗卫已经够失职了,再多来几条罪状也无所谓。
“这是在抗议本少主管太多?”唐炽后眼微沈,面带不悦。“你还真是越来越懂得以下犯上了。”
难得他的良心发现,这女人胆敢不领倩?
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氛围,令凌蝶昏沉的脑子乍然清醒。
等等,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怎敢这么回他话?
“不、不是的,那个……属下的身分是暗卫,怎有让主子服侍的道理呢?所以……”
闻言,唐炽原显不豫的面色徐缓一松,尔后露出一抹邪笑。
“服侍啊……确实是没有这等道理,既然如此为了展现你的诚意,下回就改由你主动服侍做为回报如何?”
“呃?”不解他言下之意的凌蝶呆愣了会儿,待觑见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时,双颊骤然不自觉地绯红。
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这话也给扭曲得太过分了吧。
“不、不是的。那个,属下的意思是……”
“还真是教人期待啊。”唐炽凑近她耳畔暖昧低喃:“可惜这附近没有合适的地点,待离开这乌不生蛋的鬼地方后,再到城里寻间舒适的客栈,让本少主好好睡睡你的表现吧。”
她,无言了。
“是……”无限哀怨地回应。
唉,她自找的啊……
近日里的北天城,表面上虽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聚集而来的游客,有一部分是顺从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冲著花妖传说前来凑个热闹而已;而另一部分,则是冲著巨额赏金前来。
白城首富郭府祭出重金悬赏花妖一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觊觎赏金的人虽不知凡几,偏偏从未有人有幸自北境生还。
赏金固然让人心动,但自个儿的宝贵性命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在这前提之下,有人动起了歪脑筋,打著观光的名义日复一日在城中闲晃,妄想会有哪位好心的蠢蛋歪打正著替他们除去棘手的花妖,再由他们来接手帮那只妖孽收尸。
如今,他们梦寐已欠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那位被寄予厚望、号称无毒不解的毒手神医终于愿意动身,成了第一位自北境平安归返的人;而终年盘据山头的殷红之色亦如众人所愿随之消失,在在证明花妖落败的消息。
这年头,神医比道士还管用,居然还会收妖啊。
消息一出,各方人马几乎全动了起来,只为在第一时间探出那总是行踪成谜的毒手神医下落。
人人相信,只要从他那方夺得收服花妖的证明,那号称足够三辈子不愁吃穿的赏金便能就此轻松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