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趁着送文件的时候,他找到机会对颜嘉良说:「董事长,请问上次您说的那件事,不知道现在我还有机会吗?」
「你是指采衣的事?」瞧这小子一脸忐忑,颜嘉良立刻心领神会,他见识过的人太多了,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时机不对,谁不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是的,老实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有经济上的急需。」谷剑秋不想隐瞒,他确实是因为钱才答应这件事,从来没想过会走到这地步,当事情发生了,才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你能对我这么诚实,不容易。」颜嘉良点起一根雪茄,气定神闲地说:「结婚后两家就是一家,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放心。」
唯有坐在高位的人才能如此自信,他正是这种人,走路都会有风,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宠女儿,既然女儿开了口,他一定会替她做到。
对于女儿看上的女婿,他私下也做过调查,此人最大优点就是品行佳,虽然家境糟了点、累赘多了点,但个性勤奋坚定,不烟、不酒也不赌,连对女朋友都很专一,这种男人并不多见。
「多谢董事长!」谷剑秋知道自己回不了头,命运彷佛一环扣着一环,他挣脱不了这纠缠的结。
「该改一下称呼了。」颜嘉良微笑着提醒他。
「多谢岳父大人,多谢爸。」谷剑秋不禁佩服自己的狡猾,他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新身分,难道他天生就是负心汉的料?
「很好。」颜嘉良吐出一口白烟,那气息让谷剑秋几乎咳嗽起来。「你们结婚俊,我先升你做分行经理,等过两年总经理退休了,才能空出位子给你,至于嫁妆就是一栋房子、两辆车子。当然钱要先拿,一亿的结婚基金,够不够解决问题?」
「够了,非常感谢。」谷剑秋应该跪下磕头,能够拥有如此的身价,可说是天大的恩惠。
「话说在前,我会叫人拟定一份婚前协议书,保障彼此的权益,婚后只有我女儿可以提离婚,你不行。如果真的离婚了,该你的仍然是你的,你不至于一无所有,但也不可能拥有一切。」在商言商,颜嘉良始终是生意人,绝不做赔本的交易。
「是。」谷剑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而今是他待价而沽,只能被动地接受。
「还有,第一个孩子跟我们家姓,第二个孩子才跟你们家姓,其他就没什么了。我知道你很识大体,不会做出让两家丢脸的事。」颜嘉良相信准女婿自有分寸,这个年轻人有足够的自制力,从他此刻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他真是挺稳的。
「是。」谷剑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哑了,招赘的条件已经太优渥,他感谢都来不及了,除了「是」,他不该有别的台词。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他没有回到座位,反而走向楼梯间的角落,他必须单独静一静,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大喊大叫,甚至大哭一场,那并非有礼的行为。
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一听,是他亲爱的女朋友,是他心灵的支柱,是他唯一的知音。他们总是对彼此坦诚,相知相惜,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必须选择对她说谎。
「剑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你的,昨晚我想跟你说晚安,可是你一直没接电话……」关雨燕的声音透着担忧和抱歉,她知道他的工作繁忙,只是想确认他一切都好。
「昨晚爷爷有点不舒服,我跟爸送他去医院。」光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一阵鼻酸,若是看到她的人,他会怎么样?他怕自己会舍不得,会拉起她的手,跳上他老旧的摩托车,跟她私奔到天涯海角,什么都不管,只管爱……
「怎么会这样?严不严重?」她一听吓着了,谷爷爷已经七十多岁,除了中风还有一些慢性疾病,如果有什么万一,实在不堪设想。
「只是血压偏高而已,情况还好,你不用紧张。」
「今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去看爷爷,好吗?」
「不用了,真的只是小毛病,有我爸在医院照顾他,周末我还要加班,对不起,没办法帮你庆祝。」原本说好周日她要来他家,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约会,如今却已成为奢望。
「没关系,我只希望爷爷赶快好起来。」她叹了口气,却不准自己感慨太久,试着鼓励他也鼓励自己。「你要加油,有空记得想想我喔。」
「嗯,我得去忙了,再见。」他可以答应这个承诺,他将会非常非常地想念她。
挂上手机,谷剑秋全身无力,背靠着墙缓缓滑下,终于跪坐在地,把脸掩在双手之间……这就是他要的人生吗?他永远记得那个梦,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定进一间温馨的房子,里面有个女性的身影,那就是他的妻子,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关雨燕。
如今他背叛了梦想,明知道小燕对他的爱多么真、多么深,他却要伤透她的心,一想到此,他全身剧烈地发抖,那种煎熬比自己被放弃还要痛。
他可以预料,从今以后他再也找不到快乐的理由,活着,只是一种义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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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关雨燕发现要见到男友非常困难,每次打电话给他,不是说要加班就是要应酬,照这样下去,她真怕他会不认得她了。尤其在听同事们说起,颜采衣小姐也担任了董事长特肋,她整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唯恐发生近水楼台效应,她不能失去谷剑秋,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唯一的爱恋。
晚餐时间,关家人一块用餐,程诗雅问起女儿:「剑秋最近怎么很少来吃饭?」
「他变成董事长的特助以后,一直很忙。」关雨燕没什么胃口,感觉自己像朵枯萎的花,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人才就是人才,才有本事一步登天,了不起。」关朝魁再次赞赏,准女婿果然是优秀出众,看来他不只能让亲家过好生活,以后女儿也能做个小贵妇。
关天蔚不以为然地说:「一步登天有什么了不起?应该要像我脚踏实地,进公司三年多还是一样,扎扎实实、安安分分地做我的业务员!」
「你喔,比不上人家就少说几句。」关朝魁瞪了儿子一眼,这小子成天在外面跑,机车都骑坏了好几次,要买车给他又说不用,他总有一天会自己买。反观谷剑秋,才工作一年多就开公司派的名牌车,两人的境遇天差地别。
「做人不能太贪心,凡事都有好跟坏,不能只看一面。」关天蔚不怕自己熬不出头,尽管他平常不太正经,在工作方面倒是很认分,从基层慢慢做起,终究会有成绩。
程诗雅想了一想,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没错,像现在剑秋忙于事业,就没办法常跟我们碰面,也没时间跟小燕约会,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关朝魁拍拍妻子的手,保证地说:「没这回事,我看剑秋稳重又专一,他不可能乱来的。」
关雨燕没怎么专心听家人的对话,她只是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谷剑秋?突然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已经好久没见面了,难道他都不想她吗?这种哀怨的心情真难受,她就不能做点什么改变现况吗?
第二天,关雨燕决定主动出击,下班后先做了几道菜,打包好就直接前往男友的办公室,路上下着雨,但她撑着伞,一点都不觉得冷。她已经打听过了,谷爷爷说剑秋还没回家,要加班到半夜呢。
「哈罗~~谷老师您辛苦了。」
听到这亲昵的称呼,谷剑秋猛然抬起头,看到女友出现在门口,站起身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此时是周五晚上九点,他仍是在总部顶楼加班,其他人陆续都走了,幸亏如此,倘若颜采衣也在的话,恐怕会场面尴尬、难以收拾。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你最近这么忙,我不找你的话,等你找我不知道要等多久?」门口的警卫先检查她的员工证,看她带了食物,说是要来找加班的男友,几位富有人情味的警卫就放她进来了,还连声夸她是个好女孩。
「抱歉,我确实很忙。」他知道这个借口用不了太久,只是他还缺少勇气,无法告诉她真相。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来,这是晚餐,还是该说宵夜呢?」她把提袋放到茶几上,好奇地看着男友的办公桌,电脑萤幕正闪烁着,档案整理得井然有序,跟他的房间一样清爽。
「谢谢,我还不饿,放着就好。」看着她亲手替他做的食物,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曾以为自然而然的一切,最后竟然毁在他手中,别说这是爱的代价,其实是背叛的代价。这阵子他已经清偿父亲的债务,房子也不用被查封了,爷爷则转到一般病房,每件事都得到了解决,唯有他们的爱情,即将得到结束。
「你怎么了?气色不好,是不是睡太少了?」她看他的黑眼圈比以前更深,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就会让她心疼。
「我……」他的喉咙像被一双隐形的手抓住,越来越紧、越来越难呼吸。
她视线一转,看到桌上有几份广告单,平常她不会乱碰他的东西,但这些文件很明显并非机密,人人都可取得,因此更让她惊讶。
「这是什么?饭店宴会厅的资料,还有婚纱业者的广告……你拿这些做什么?准备要结婚了?」她恍然大悟,最近他忙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就是在筹划这些吗?也不先跟她商量,拜托,她的眼光比他好多了,尤其是拍婚纱照,她早就偷偷研究很久了。
「嗯。」他承认,他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老天,他该怎么开口?
「讨厌,你还没跟我求婚呢!」她才不甘心,怎么可以就这样顺理成章,让他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点都不浪漫、不好玩!
他明白这一刻终究要面对,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情更残酷,于是他强迫自己开口:「小燕,你听我说。」
「好。」看到他脸色沉重,她乖乖地坐到他对面,静静听他要说什么。
望着她天真的神情,明知道她期待又雀跃的心情,他却必须告诉她说梦该醒了。他低下头,无法再凝视她的眼,沙哑地开口。「我必须结婚,但新娘不是你,对不起。」
「啊?」他在胡说什么?他们不是早有共识了?就算他不想正式求婚,也不用搞得这么严重吧?
「我想你也听说过了,颜小姐上个月开始担任董事长特助,也是我的同事之一,坦白说,我跟颜小姐一见锺情,各方面都很适合,我们已经决定结婚。」说完这段话,他静静地等待末日的来到,事实上他已经活在地狱中,是他自己选择了沈沦。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脚底下的地板仿佛破了、碎了,她不知道要逃往何处,他的声音为什么那样清楚?窗外的雨声为什么不能遮掩住?人家都说爱情长跑久了会有七年之痒,但她相信他们会是例外,永远都是相爱的一对,难道不是吗?
「对不起,这个决定对你很残忍、很不公平,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不敢看她的表情,他知道那会不断地出现在他梦中,直到他死前都无法遗忘。
她缓缓回过神,试着替他设想。「告诉我,是不是你爸的生意出了问题?还是你爷爷需要医疗费?我的存款放在我妈那儿,她帮我做了一些投资,我全部都给你,还有我爸妈、我哥也会帮助你,我还可以去银行办贷款,你放心,我们会有办法熬过去的!」
她宁愿是这般的困境,至少还有个希望,千万别说是他变心了,她会发疯的,拜托不要!
「你不要想太多,事实并不是如此。」她的真诚和善良,只是让他更痛苦,别逼他说出更无情的台词,他已经恨透了自己!窗外风雨交加,比不上他内心的狂风暴雨,老天啊,谁能停止这场悲剧?
「你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认识七年多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故意回避她的视线,就是因为他在说谎,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他终于转头正视她,故意唤起她的回忆。「你曾说过,要努力让我快乐,现在我希望你能放手,让我去追求我要的快乐,请你祝福我,可以吗?」
「我有哪里不好,我愿意努力去改,请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双手抱着肩膀,忍不住发抖,却还是不想放弃。人的感情没办法说给就给、说收就收,她愿意卑微地哀求,只希望他仍有些留恋。
「颜小姐对我的事业帮助很大,这一点,你再努力也做不到。」他知道这些话伤人多重,却不得不说,如果不让她彻底地憎恨他,恐怕她会走不出这段感情,他不能给她的幸福,但愿有真正爱她的人来给。
她的脸上血色全无,不只发抖还发冷,原来言语可以置人于死地,她现在才了解,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天打雷劈,让大楼倒塌,至少他们还可以相守到死前的那一刻。
看她眼中泪光闪烁,仿佛随时会昏倒,他多想紧紧地拥抱她、多想保护她一辈子,但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伤害。他错了,他不该恋爱的,他完全没有爱人的能力,她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者。
他已经彻底毁灭她的希望,她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会后侮?」
「是的,对不起。」他会后悔到生命最后一刻,但他已不能回头。
「那么,我祝你快乐,再见……」关雨燕站起身,缓缓走向电梯,她脚步不稳,差点摔了跤,但她依然坚定,没发出任何声音。
目送她虚弱的背影,他不能去追、不能呼唤,是他自己放弃了那资格,从今而后,他的世界永远都会下着雨。至于阳光和微风,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叫计程车?」好心的警卫一看到关雨燕就这么问,她从电梯走出来时的模样,仿佛是被医生宣判癌症末期的病人,脸色苍白,脚步沉重。
关雨燕无法言语,只能点头,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关心她,这世界并没有那么糟,只是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现在的她随时会崩溃。
「老吴!你送这位小姐回家,开车慢一点。」门口刚好停着一台计程车,司机是警卫的朋友,同为蓝领阶层,大家很自然地就混熟了。
警卫替她打开车门,她终于努力开了口:「谢谢。」
「不用客气,回家好好休息。」警卫记得这位小姐上楼时一脸期待,下楼时却变成了绝望,八成是失恋了,唉,这么可爱的好女孩,那男人真不懂得珍惜。
上了车,关雨燕说出家中的地址,然后就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点纷落,她哭不出来,她没有力气。
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得出来,这位乘客显然闷闷不乐,因此他也不多聊什么,随手打开广播,让音乐取代沈默。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把手放开不问一句Say goodbye,当作最后一次对你的溺爱
冷冷清清淡淡今后都不管,只要你能愉快……」
这是谁唱的歌?关雨燕在心底疑惑着,是谁拷贝了她的心情?是谁唱出了她的心声?这些流行歌曲是怎么做出来的,是不是有许多人跟她一样都心碎了?
「小姐,请用。」司机拿了盒面纸往后推,关雨燕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接过那盒面纸,抱在胸前,再也无法压抑,终于大哭失声。
体贴的司机转大了音量,让歌声掩盖她的哭泣,有时候人需要痛到极点才能领悟,不管贫富老少都一样。
回到家,关雨燕一进屋就倒坐在玄关,脸上挂着两行泪,她实在走不动了,可不可以就这样失去知觉?她不想要有感觉,她怎么还没有心死,怎么还在心痛?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停止!
关天蔚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立刻就冲上前,握住妹妹的肩膀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坏人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但仔细一瞧,妹妹只是淋了些雨,衣着完整,皮包也还在,不像遇到歹徒。
听到骚动声,穿着睡衣的关朝魁和程诗雅走出卧房,一看到女儿的模样,夫妻俩也是吓了一大跳。
「小燕,你为什么哭?快跟妈说。」
「发生什么事了?别让我们担心啊!」
「你今天不是去找剑秋吗?是跟他有关的事吗?你不说,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关天蔚下班后听爸妈说,妹妹先回家做了些好菜,打算送到谷剑秋的办公室去,难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阴雨燕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关爱她的家人们,她真的很抱歉,她让大家失望了。「不用打了,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什么?!」三张嘴异口同声,全都吓呆了。
「你别吓我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分手?」程诗雅无法相信,这对小俩口一直恩恩爱爱的,除了谈恋爱还懂得上进,天底下哪儿找得到这么模范的一对?
「他决定要娶董事长的女儿,所以……我只能祝他快乐。」关雨燕说出了故事的结局,听起来好简单,体验起来却好艰辛。
「太过分了,我立刻去找他算帐,这王八蛋!」关天蔚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居然敢让他妹妹哭,还是因为这种该死的理由!多年的感情说变就变,只因为名利权位,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哥,你不要这么做,我不想打扰他,拜托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剧烈的心痛终于击倒了她,眼睛一闭,她失去了知觉。
「小燕、小燕——」
昏迷的她听不到家人的呼唤,她只希望心痛可以暂歇,但即使在梦中她还是逃不了,爱与痛有如花与果,盛开过就会有结果,而她的花季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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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关雨燕醒来时,发现世界末日并没有降临,她依然会肚子饿,只是什么也不想吃。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泪有时会流、有时会干,外面的雨声倒是不曾停歇,老天爷是否也在为她哭泣?
在她的恳求下,家人答应她不再追究,就当从未认识谷剑秋,即使有再多的愤怒和不平,还是就此算了吧,她不想让他为难,毕竟他是她深深爱过的人,直到现在仍是。
关雨燕向银行请假一个星期,在家休养,关家夫妇和关天蔚也轮流请假,他们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独处,万一又昏倒了怎么办?碰上这种伤心事,他们安慰再多也没用,唯有让时间慢慢抚平痛苦。
有天早上,她趁着父亲去买菜的时候,偷偷溜出门一趟,目的地是彩券行,因为新闻说这次的乐透上看十亿。她从来没买过彩券,她以为财富要靠勤俭,但现在她只能祈求天意。
「老板,我要买彩券,买十万块。」她拿出现钞,刚领出来的,还有一股机器的味道。
上班后她把薪水交给母亲处理,自己还是领零用钱过生活,这十万块是她从小存下来的压岁钱,她决定这一次用完,就为了赌一个机会,一个飘渺虚无却仍想抓住的机会。
眼看财神爷上门,老板吹了声愉快的口哨。「好的,请问要电脑选号还是你自己选?」
「电脑选号。」她的脑子根本无法运作,选不出什么号码,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能中头奖,如果那十亿元彩金都归她独有,或许谷剑秋会因此回到她身边?她也知道这是个可笑的计划,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没办法想,她只能做些傻事,证明自己爱过。
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一心等待晚上开奖的时间,结果真的中了六个号码,但却是在不同张的彩券上,她中的都是几百元的小奖,投资报酬率颇低。于是她把那叠彩券剪碎了,一点一点烧成灰,不想惊动到家人。
发财梦该醒了,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由得胡思乱想,为什么她不是出生在权贵之家?如果她家跟颜家一样富有,谷剑秋或许就不会放弃她了。不!她不能这么想,家人对她呵护备至,她怎么能抱怨自己的出身?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放手吧,正如同谷剑秋所说的,既然希望他快乐,就放手吧!虽然理智这么说,为什么心还放不下?她需要时间的帮助,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但她总还是要过下去。
隔天,关雨燕来到银行,今天她唯一的工作内容,就是提出辞呈。
流言是不长脚的,它有隐形的翅膀,飞快传遍了总行和各分行,有人表示讪笑,有人觉得同情,不过八卦男主角是董事长特助,第三者是董事长千金,谁都不敢议论得太夸张,就怕成为主管心中的黑名单。
虽然说情与义值千金,但为了名与利,一切皆可抛。在当今这样的年代,金钱权势能让人出卖灵魂,更何况是区区爱情,聪明人当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办公室内,分行经理批准她的辞呈时,叹口气说:「你一直表现得很好,坦白说我并不想签字,但事到如今……你好好休息一阵子,需要介绍信的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谢谢您。」关雨燕鞠躬道谢,为自己一年多来的职场生涯画下句点。
当关雨燕走出经理办公室,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像是看到瘟神似的,唯恐沾染了悲剧女主角的苦情,万一自己也从正宫情人变过期货那就惨了。
关雨燕来到自己的桌前,简单地收拾几样东西,还有一些要交回给总务部门的,只要办好离职手续,她就不用再忍受那些好奇的目光了。其实她应该心存感澈,至少他们都很体贴地没过问她的难堪。
临走前,几位女性前辈走到她面前,送上一束向日葵,人家都是女人,情场落难本来就该相挺,虽然她们也只是小螺丝钉,撼动不了这遗憾的局面。
「雨燕,你要多保重,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
「一个结束也可能是一个开始,加油!」
「谢谢你们,谢谢。」关雨燕再次鞠躬,答谢前辈们的鼓励和祝福,这段日子并非白费,她至少有做过些什么,她应该以自己为豪,只要等心不再那么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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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关雨燕开始没有工作、没有爱情的日子,整天在家足不出户,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房里,只有吃饭时会出房门。很快的她变瘦了,气色不佳,失眠又作恶梦,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说她生病了,但医生可能也无能为力,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辞职后的第十三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报导上说「擎宇集团」的千金即将成婚,对象是自家银行的青年才俊,照片中的那对男女身着礼服,微笑地面对镜头,是一张拍得很有质感的婚纱照。
她看着那张照片许久,好希望自己有特异功能,能把新娘的脸变成自己的脸,可惜她只是个平凡人、可惜现实不是童话,爱情也没有魔法。
这天,关天蔚下班后,关雨燕主动地询问。「哥,你有没有收到喜帖?」
关天蔚一听就知道妹妹在说谁,他犹豫了几秒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实在不想对妹妹说谎,终于还是照实回答:「有,他托人拿给我的,他真够带种,简直不想活了!」
两人从大一同班认识,多年来是好朋友也是好兄弟,这家伙却背叛了他们全家,关天蔚一想到就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怕刺激到妹妹,他早就拿机车大锁去K扁那浑球!
「我没收到喜帖,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你去做什么?看那个烂人得意忘形吗?」他诧异极了,她怎会有这种想法?
「拜托你陪我去,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彻底地死心。」她也不想天天梦到谷剑秋,甚至梦到他回来找她复合,她想她需要当头棒喝,否则她无法解脱。
这些话让人听得太心疼,关天蔚抬起头,眨去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深吸口气,露出潇洒的微笑。
「好,我带你去,但是答应我,别人勉强自己。」
「嗯,谢谢哥。」她终于也笑了,却是一个最哀伤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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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清晨时下了雨,并不是狂风暴雨,只是滴滴答答,似乎永远不会停的雨。
关雨燕一早就开始准备,她需要适当的化妆、发型和服装,才能掩饰病恹恹的身材和气色。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就买了一件白色小礼服,原本打算在自己的婚礼上穿,她知道谷剑秋家中的经济不甚宽裕,她心想买这件就够了,婚礼可以穿,平常去吃喜酒也可以穿,多划算。
最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非常满意,如果谷剑秋看到了,一定也会说她美极了。女人总是希望她爱的男人为她着迷,即使是在告别的时刻,也要展露出自己最完美的样子,让他一辈子都记得这画面,以后想起她的时候,还会觉得可惜、觉得怀念。
她对镜子练习微笑,就当今天她是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只是宾客祝贺的对象并不是她。
晚上七点,关天蔚开父亲的车载妹妹抵达饭店,平常他很少开爸妈的车,总是骑自己买的机车,但今天他怕妹妹会恍神出意外,还是坐车比较安全。
现场谢绝媒体采访,警卫戒备森严,果然是豪门的气势,关天蔚打从心底的不屑,有钱无义的家伙,还算是人吗?
凭着请帖通关,他们走进二楼会场,坐到指定的位子,在场有许多银行界人士,也包括关雨燕的主管和一些前辈,当他们看到她都大惊失色,以为她是来闹场的,但谁也不敢叫她离开,这场面太尴尬了!
宾客衣香鬓影,菜色豪华精致,灯光和音乐都是大手笔的演出,气氛是如此完美,关雨燕睁大眼观察每个细节,她要记得牢牢的,然后……然后就可以死心了吧?
「我的请帖是你的喜帖,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我始终喝不醉,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你的喜帖是我的请帖,你邀我举杯,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
在场的都知道,你我曾那么好,如今整颗心都碎了,你还要我微笑……」
不管乐队演奏起哪首幸福的歌,关雨燕的心中只有这首「婚礼的祝福」,前几天她从广播中听到的,一听就呆掉了,这些流行歌曲的创作者真是天才,应该得诺贝尔奖的,他们造福了无数的失恋男女,原来这场戏已经有了主题曲,不用自己苦思呢。
宴席上,谷爷爷并未出席,只有谷瑞峰担任男方的主婚人,但他一脸憔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需要旁人交代他上台和下台,孤单单地坐在主桌,连敬酒的意愿都没有。
王于女方家长颜嘉良,他早已离婚,前妻都不知道改嫁到哪儿去了,今天宝贝女儿结婚,他心情太好、喝得太多,还需要人搀扶,也没办法跟着敬酒。
上菜上到一半,新郎跟新娘两人开始敬酒,每桌的客人都一一站起,这对新人可说是金融界未来的重要人物,大家当然要以礼相待,甚至拍拍马屁也是应该的。当他们走到关雨燕这桌,一些熟知内情的人都睁大了双眼,想看清楚到底会上演什么情节?这是个残酷的喜剧,但人性就是如此,舍不得不看。
「多谢大家捧场。」谷剑秋挽着新婚妻子的手,向宾客们致意。
「剑秋,祝你快乐。」关雨燕端起酒杯微笑着说,为了这一秒,她在家中演练了上百次,她一定做得到,她可以的,她要祝福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谢谢。」谷剑秋早已经发现她的身影,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今晚的她容光焕发,只是看得出瘦了些,她穿着白色礼服真的很美,仿佛她才是今晚的新娘。
当两人的视线相触,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们再也不愿分开,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眼,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他们曾经拥有的梦、期盼的未来,过了今晚就是海市蜃楼,还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曾经爱过?唯有在这瞬间,还能有些沈默的交流,还能传达给对方,那份真心的付出。
颜采衣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含情脉脉的关小姐,正是谷剑秋交往多年的女友,居然还有胆子来喝喜酒?开玩笑,她颜采衣岂能容忍如此的侮辱?
于是颜采衣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回应说:「关小姐,我也祝你幸福,就像我一样。」
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关雨燕的微笑冻结了,谷剑秋多想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但他已经不再拥有这项权利,是他造成她所有的委屈,就算要偿还也只能等下辈子。
「干杯!」关天蔚拿酒杯向谷剑秋敲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眼神凌厉地瞪着对方。
「干杯。」谷剑秋也喝完了杯中的酒,在这一刻,他和关天蔚的友情也宣告结束。
等新郎、新娘走到别桌,关雨燕轻声对哥哥说:「我们回家吧!」她已经做到想做的事,不用再多停留,事实上她也无力再支撑。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过去七年真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了!她脑中轰然作响,从不敢相信到终于接受事实,仿佛一种仪式,若不做些傻事便难以解开束缚。从明天开始,她必须写出自己的新故事,不能再频频回首,就让一切随风而逝。
「好。」关天蔚搂住妹妹的肩膀,感觉她全身都在颤抖,似乎随时会休克,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们要坚强而潇洒地离去,让背后那群人尽情地享乐,最好喝到个个都中风。
谷剑秋的眼光紧紧追随着那白色背影,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怕会永远想念她,只怕那画面会随时光变淡,因此他要用力地、深刻地记住她,在她最美丽的一刻。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牵挂的不是娇美的新娘,而是那朵颤抖的小白花。一旁的宾客不免窃窃私语,看来旧情难了、心结难解,实在太精采了。
「我们还不到送客的时间,专心点好吗?」颜采衣在他耳边低声地警告。
「抱歉。」谷剑秋终于转回视线,面对全新的生活,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