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么可以打司徒行云?」申梦心无法相信申梦时居然这么做,他一直自诩很有教养,但行为却比山野莽夫更粗鲁。
「司徒行云那混帐跟你告状?」申梦时可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是打他几拳,又没把他打成残废,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需要他跟我告状,我也会知道这件事。」整座山庄少说也有几百个人,她还怕听不到风声吗?
「他本来就该揍!」申梦时至今想起来仍有气。「他明明知道你不会武功,还带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想想那棵树至少有几十尺高,摔下来可是会出人命的,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还拖她下水,他当然要发飙了。
「因为我就想做那么危险的事,他只不过是满足我的要求!」申梦心吼道,申梦时明显被吓到了,申梦心也同样惊讶。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申梦时这么大声说话,别说申梦时不相信,她自己也很难适应。
「你说什么?」她真的是梦心吗,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知道大哥很爱护我。」申梦心深吸一口气,颤声回道。「但是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就算不会武功,也想和大家一样爬树看风景。」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由的空气有多珍贵,能跟大家有相同经验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早点儿说?」他可以带她上去。
「大家都这么小心呵护我,我说不出口。」怕给大家带来麻烦。
「你对司徒行云就说得出口了?」申梦时冷冷质问申梦心,冷不防的被问到这个问题,申梦心只能低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梦心,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司徒行云了吧?」既然她不说话,申梦时就当她默认,一把火都烧上来。
申梦心闻言猛然抬头看向申梦时,支支吾吾的辩解。
「我、我没有……」不是这个样子……
「你别忘了,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司徒行云是不是真的丧失记忆,你就这么信任他?」会不会太好骗了?
「他是真的丧失记忆!」申梦心替司徒行云说话,不希望申梦时一直误会司徒行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申梦时再次质问申梦心,口气比上一句更冷。
「因为眼神是装不来的。」她想起尹荷香的话,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他是装的,不可能一直保持清澈的眼神。」
一个人再会演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很长,他若有什么不对劲,她一定会发现,不可能毫无知觉。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为他说话。」申梦时难以置信的望着申梦心,无法相信一个人的转变可以如此快速。
「就算他真的丧失记忆,你也不要忘记他是司徒行风的弟弟!」
申梦时这句话,成功让申梦心的脸色瞬间转白,换做平时,申梦时一定会安慰她,责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但是他太生气了,无暇照料她的心情,只冷冷丢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然后便转身走人,完全不管申梦心如何难过。
申梦心真的很难过,虽然说她从小受龛,麒麟山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疼她,但申梦时是特别的。他对她可以说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她也非常爱他这位大哥,从来不曾跟他顶嘴,何况跟他争吵。
一向相亲相爱的申梦心和申梦时,终于发生第一次争吵。讽刺的是,引发两兄妹不和的导火线,竟然是过去被整座麒麟山庄视为公敌的司徒行云,实在是始料未及。
是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正所谓花好月圆。
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星子失去颜色,只有大大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泛着皎洁的光芒照亮大地。
这么美好的夜晚,申梦心却没有相对惬意的心情,她还在为白天和申梦时吵架而懊悔不已。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近半个时辰,依然无法入眠。既然横竖都睡不着,申梦心索性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袍子披上,到外头去走走。
一般来说,申梦心很少离开自己的院落,除非是去饭厅用饭,或是去找两位嫂嫂聊天,但自从尹荷香怀孕以后,为了让她能充分休息,申梦心去找尹荷香谈心的次数骤减,加上尤玲珑近来潜心研读术理,没什么时间陪申梦心,说实话有些寂寞。
她院落的小花园,平时就已经逛腻了,申梦心已经熟到连哪株花种在哪一个角落、有几片叶子她都背得出来,根本无助于解闷。
申梦心在小花园绕了一圈,无论怎么走还是觉得烦躁,于是离开院落到外头散步,因为夜已深,走廊上大多数的灯火都已经熄减,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她凭借月光走出院落之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呼!」离开封闭的院落,她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笼中鸟,被一座坚固安全的笼子牢牢困住,想飞却找不到方法,只能在笼中偷偷的妄想外面的世界。
外表柔弱的申梦心,骨子里其实是叛逆的。然而她虽然有叛逆的思想,却没有实际付诸行动的勇气,只能期待哪一天自己能够展翅飞翔……
月光点点洒落一地,映照出地上的人影。
另一头的客院,也有一个人睡不着觉,深夜跑出来闲晃。和申梦心一样,司徒行云也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辗转难眠。
他离开客院到外面透气,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有如一个大银盘,照亮世上一切,善与恶,美与丑,在它的光芒下皆无所遁形,想逃也逃不了。
司徒行云不禁回想起白天申梦时说过的话。
「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梦心!」
申梦时可不只是给他口头警告,还打了他好几拳,到现在他的脸还隐隐作痛。
「你哥哥给梦心的伤害已经够深了,不需要你再划一刀!」
申梦时说这句话时,司徒行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恨意,彷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你最好是真的丧失记忆!」
申梦时最后警告他。
「万一让我知道你是假装失忆,可不是打你几拳就能了事,我会要你的命!」
说罢,申梦时转身就走,他根本没时间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哥哥又对申梦心做了什么事,害他连带跟着遭殃?
他接着又想起当他追问申梦心,有关于他哥哥的事情时,她的态度。
为什么你大哥恨我哥哥?
当时她以不能在高的地方待太久为借口,回避了他的问题,他因为不想破坏气氛没再继续追问,可是他直觉得申梦心跟他哥哥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心里因此觉得不舒服。
他喜欢申梦心,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他不是现在才开始喜欢她,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视着她,一直注视着她……
到底多久呢?
司徒行云急切地想知道,有关申梦心的一切。
他更想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以什么样的方式爱她,对!他对她的感觉不只是喜欢而已,更是爱,他爱着申梦心。
问题是,他如果爱她,为什么她会不知道,难道他没有告诉她吗?
一个害羞的少年,隔着一段距离偷偷打量小女孩的影像,有如闪电快速掠过他的脑海。
梦心!
他可以确定影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申梦心,但是那个少年呢?那个少年是谁?为何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几乎要与自己重迭?
司徒行云越是急切想知道答案,就越无法发掘真相,响应他的只有剧烈的疼痛。
他的头因为脑中残破的影像而发疼,他越是想抓住影像头就越痛,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再追究,结果只会徒增伤心。
好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有如铁锤一下接一下捶打司徒行云的脑门,让他无法忍受抱住头呻吟。
别只是痛,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司徒行云命令自己想起过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只能捕捉到申梦心幼年时的童颜,少年的影像随着疼痛逐渐变得模糊……
「你又头疼了吗,要不要紧?」
就当他的头痛到快爆炸之际,申梦心绝美的脸庞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取代原先的稚嫩脸庞。
司徒行云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无法反应,还在努力抓住那渐渐消失的影像,那少年的身影。
「你还好吗?」申梦心关心地问司徒行云,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镇定下来。
「还好。」只要不去想头就不会痛,但他又不能不想。
「真的吗?」虽然他这么说,申梦心还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他勉强微笑。「我只是试着回想起一些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觉得很沮丧而已。」
「你别着急,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她安慰他,美丽的笑容温暖他的心,她不只人美,心地更美,他哥哥怎么忍心伤害她?
「梦心……」他想问她哥哥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为何只要提起他哥哥,她的眼神就如此哀伤?
「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柔美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不,没什么……」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但他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的光芒会因此消失,怎么样也无法说出口。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不睡,还跑来外面闲晃?」他很快移转话题,申梦心虽然隐约感觉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不过还是回答。
「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
两人相视而笑,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真的很有缘,两人好像约好似地,连深夜外出散步都会碰面。
「月色真美。」月亮大又圆,彷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魅惑。
看着天上的明月,申梦心叹道。
「可不是。」司徒行云也有同样感慨。
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世间万物皆处于这不变的轮回之中,唯一生变的是人的感情,以及对彼此的感觉。
不可否认,申梦心对司徒行云的看法是有些改变,她相信他是真的丧失记忆,忘了前尘往事,蜕变成一个全新的司徒行云,而她衷心希望这样的改变能持续到永远,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司徒行云,敏感、害羞、像个孩子般天真。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但她真的很讨厌过去的司徒行云,讨厌到只要看见他的脸就想甩巴掌,哪可能还和他在月下谈心?
思及此,她偷偷打量身旁的司徒行云,发现他在月光的沐浴下好像变得更加耀眼,也或许过去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毕竟他有个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哥哥挡住她的视线,他只有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她才能看见他真正的光芒。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不然你怎么一直看我?」见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驻足,司徒行云忍不住问。
「啊?」真糗,被发现了。「你的脸上……」
她慌乱地在他的脸上找东西。
「你、你受伤了?」她原本只是假装应付一下,却意外发现他脸上的瘀伤,于是伸手摸那片瘀伤。
「这个吗?」他摸后脑勺笑一笑,胡乱扯谎。「这个是被蚊子咬的,没什么要紧。」
「胡说!」她驳斥他。「这明明是瘀青,你还想骗我?」
「真的不是……」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安慰她了。「你这伤是被我大哥打的,对不对?」
她坚决的语气,说明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就算司徒行云想藏也藏不住,麒麟山庄有几百张嘴,她迟早会听到风声。
「是我不对,我不该怂恿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当时他只觉得好玩,现在仔细想想那真的很危险,难怪申梦时要揍他,换做他也会忍不住挥拳。
「爬树吗?」
「嗯。」他点头。
「我不否认过程是有点惊险,但是很有趣,和在地面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说。
「感觉更自由?」他竟然又再一次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感觉,发现她藏在骨子里的叛逆。
「嗯,就是这种感觉。」这次换她点头,眼底射出兴奋的光芒。
她就像一只笼中鸟,身披绚丽彩色的羽毛,却不懂得怎么飞翔。
不可思议地,司徒行云竟然能够了解她被拘禁的痛苦,她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却没有相对豪放的自由,所以她才会如此渴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