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带庞大山进门,笑着对迎上来的赵建硕摆手,「老六,我今日可不是来寻你的。弟妹呢?我有事同她商量。」
赵建硕挑眉,心里好笑,这也是多年的生死兄弟,通家之好,放在别的人家,哪有随便找兄弟媳妇说话的道理。
谢娇娘正好从灶间出来,听得这话就道:「三爷寻我什么事?」
陈三爷笑得爽朗,指着他身后难得有些扭捏的庞大山说道:「还不是这小子,一会儿可要跟弟妹多说说。」
「好啊,老六,你陪三爷进屋坐,我准备几样点心,沏壶茶水。」谢娇娘招呼着。
陈三爷也不客套,「那弟妹多准备一些,我被这小子催得连午饭都没吃就过来了」
「好,马上。」谢娇娘边应着边进灶间。
中午家里蒸了米饭,还剩小半锅,打上四个鸡蛋,洒一把葱花,不过片刻就炒了一盆炒饭,旁边炉子上的小铁锅烧了热水,加一把紫菜,添一个鸡蛋,成了蛋花汤。
待得端进屋子里,别说陈三爷和庞大山肚子咕噜叫得大声,急着想吃,就连刚吃完没多久的赵建硕都陪着吃了一碗。
吃饱喝足,等江婶子收拾完碗筷,陈三爷抹嘴巴,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弟妹,我想聘你娘家妹子给大山做媳妇。这小子是个孤儿,自小被捡回去就在阁里,人人都当他是小孩子,可他出外征战,倒也没少吃苦。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十六了,我认了这孩子做义子,他的终身大事,我肯定要给他张罗。你娘家妹妹瞧着是个泼辣的,难得心眼好使,大山也没少相处,很是喜爱她。不如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做个亲家吧?」
庞大山这小子,自从第一次见了谢蕙娘,这些时日可没少往小王庄跑,谢家更是必去之地。
不论是谢娇娘还是何氏,心里其实都清楚,更是乐见其成。
谢蕙娘因为先前姊姊懦弱,娘亲病弱,妹妹又太小,已经习惯做一个小辣椒,让她委委屈屈在婆家同公婆、小叔、小姑伏低做小,别说她自己受不了,就是谢娇娘也舍不得。
如今陈三爷亲自来提亲,庞大山又被谢蕙娘收拾得服服贴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但女方总要矜持一下,一口答应的话,那会显得闺女愁嫁,让人笑话。
「嗯,这个……」
没想到谢娇娘刚做个样子,庞大山就以为她要拒绝,立刻急了,跳起来嚷道:「姊姊,我一定对蕙娘好,她受了很多苦,以后我再也不让她干活,不让她受欺负,而且我有银子……」
「好了。」陈三爷一把扯住急躁的儿子,瞪了他一眼,这才道:「弟妹,大山这孩子这几年出生入死,给自己攒了一些家底,多了没有,几千两还是拿得出的,蕙娘嫁过来肯定不会吃苦受累,你就念在这小子跟着老六出生入死多次,帮他一把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谢娇娘再不答应就是驳自家夫君的颜面,她赶紧道:「我自然是喜欢大山做妹夫的,只不过娘家那里我没问过,不能贸然答应。不如这样,你们先坐坐,我回娘家一趟,正好二爷多给了年礼,我探探娘和蕙娘的口风。」
「好,好,谢谢弟妹。」陈三爷立刻乐了,谢家的状况他最清楚,谢娇娘只要答应,这事就成了一大半。
赵建硕早就套好了马车,这会儿留下来陪着陈三爷说话。
庞大山负责赶马车,拉着两口箱子,与谢娇娘回了谢家。
谢蕙娘刚刚喂完猪,眼见这么近的路,姊姊还坐马车回来,就猜到是送年礼,笑道:「大姊,你又进城了?」
「没有,是六爷进城了。」谢娇娘应了一句。见庞大山帮忙把箱子搬进屋子就红着脸跑了岀去,她抓着满脸疑惑的妹妹往屋里走。
何氏在堂屋做针线活,见此就道:「我瞧着大山来了,他怎么不进来?」
谢娇娘扫了一眼,不见谢丽娘,也就不忙着开箱子,而是笑道:「娘,我有件好事要说,您先听听。」
「好啊,什么好事?你嫁得好,娘就没什么贪心了,有好事最好也是你们姊妹受惠。」何氏一片慈母,令谢娇娘心暖,她伸手取了何氏手里的针线,低声把陈三爷来探口风的事说了,末了道:「娘,这门亲事我觉得不错,大山那小子性子好,又勤快,最主要是听蕙娘的话啊。而且陈三爷是义父,为人豪爽,蕙娘嫁过去没有小叔、小姑需要应付,日子过得肯定轻松。」
「好,这可真是好事。我一直惦记蕙娘睥气不好,生怕没人来提亲……」何氏欢喜,但话才说了一半,一边站着的谢蕙娘就突然开口——
「娘、大姊,这亲事我不同意。」
谢娇娘同何氏都吓了一跳,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不同意啊,大山不合你脾气,还是哪里不好?
「不是。」谢蕙娘低了头,死劲扯着衣角,极力否认,但依旧不肯松口应了亲事。
谢娇娘不解,瞧着她倔强的模样,仔细思索原因。
这个小小的丫头,放在现代,国中都没毕业。当初她刚来的时候,是这个妹妹拼命同那些说她闲话的长舌妇吵架,拎着菜刀撵了要骗她做妾的媒婆,就是如今也是一家之长,照料娘亲,护着妹妹,实在是善良至极,让人心疼至极。
「蕙娘。」谢娇娘上前抱了妹妹,小心拍着她的后背,「你同姊姊说,你是不喜欢大山,还是有别的原因?要知道,这关系着你一辈子。这样的好姻缘若是错过了,以后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呜呜!」许是姊姊的怀抱太温暖,谢蕙娘突然哭了起来,「大姊、大姊,我嫁了,娘怎么办/丽娘怎么办?呜呜,我舍不得她们,万一有人欺负娘和妹妹……」
「都是我没用啊…………」何氏听到闺女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成亲,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拖累了一个闺女不算,如今又要拖累第二个……」
谢娇娘哄了大妹,又哄娘亲,累得口干舌燥,最后瞧着院门外探头探脑的庞大山,咬咬牙招手示意他进来。
庞大山隐约听见屋里的哭声,心急得跟猫抓一样,见此三两步蹿进来,「姊,你喊我……」
「大山,我家蕙娘有意嫁你,但是如今成亲,她放不下家里的娘亲和妹妹——」
不等谢娇娘说完,庞大山就连连摆手,「姊,你们误会了,我义父说不急着成亲,先定下来,过两年再成亲,京都的二爷说过,女子成亲早,生孩子容易受难……」
「那你不早说!」谢蕙娘听了这话,第一个抹了眼泪,瞪着杏眼骂道:「过两年成亲,你急什么,害我们在家里这么哭!」
说着,她拎了茶壶岀去了,留下庞大山挠着后脑杓望向谢娇娘和何氏,嘟囔道:「蕙娘到底想不想嫁我啊?」
谢娇娘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他一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放心,蕙娘肯定嫁你。」说罢,她回身抱了抱抹着眼泪的何氏,安慰道:「娘,既然定了,我就回去跟陈三爷说一声。年后下定,过年成亲,到时候丽娘也大了,我们都不怕您身边没人照料。」
「好,好。」何氏换了喜色,「你好好同陈家说啊,家里如今日子好过,蕙娘和丽娘的嫁妆,我也得慢慢准备起来。」
谢娇娘这才想起带来的两个箱子,笑道:「真是巧了,这是京都那边的二爷送来的谢礼,正好给蕙娘和丽娘留着添嫁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等消息呢,有事娘就让丽娘去喊我。」
「好。」
何氏送闺女上车,庞大山想立刻飞奔回去告诉义父这个好消息,马鞭子甩得飞快,但不敢落在墨玉身上,惹得谢娇娘好笑。
何氏回了屋子,随手打开箱子一看,惊道:「这么多……」
谢蕙娘还有闻讯赶回来看姊姊的谢丽娘听得动静凑到跟前,也吓了一跳,只见满箱子的绸缎、胭脂水粉,还有成套的木梳跟金银首饰……
「你们啊,有你们姊姊在,真是有福气啊!以后就是不要娘,也不能对你们姊姊不好。」
何氏拉着两个闺女分箱子,开始准备嫁妆。
与此同时,谢娇娘与庞大山回到赵家大院。
陈三爷得了准信,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虽然有些可惜儿媳妇还要两年才能进,但一瞧像猴子一样性子跳脱的义子,也就想开了。
过两年最好,儿子定定性子,儿媳妇也学学手艺。
「弟妹啊,别的都好,有空的时候定要教蕙娘做菜啊。我们那边都是爷们,但凡遇上力气活儿都是好手,就是填饱肚子的本事太差了。」
谢娇娘自然应下来,末了又道:「既然三爷来了,就一并把年礼带回去吧。我蒸了两百个枣馒头、一百颗肉包子,还有两袋冻饺子、两袋冻豆包、几条腊肉、宰杀好的小鸡、干蘑菇,乱七八糟的凑了一车,足够兄弟们吃到年后了。」
「哈哈,这可太好了。」陈三爷得了这份年礼,居然比儿子亲事定了还欢喜,拍着赵建硕不停的赞着,「老二真是做了件好事,给你指了这么一个好姻缘。娶了弟妹,连带我们都有福了。」
赵建硕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媳妇儿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着,才爱屋及乌,待他的兄弟,这同远在京都的老二有什么关系?
「砰!砰!砰!」
在各家女人们的忙碌中,大年夜终于来了。
淘气的小子们都欢喜疯了,个个穿着新袄裤,满村子疯跑,这个炫耀娘亲给了几文钱,那个则比较着荷包里装了几片花生糖。
南山脚下的赵家大院这会儿也灯火通明,灶间里热气腾腾,油烟滚滚,谢娇娘正带着江婶子和芽儿在炸吃食。
酥脆的小麻花、香软的大麻花,外加三色干果、肉丸子、素丸子、炸鱼……那香味被北风吹得满村都嗅得到。
芽儿偶尔跑出去拿柴火,回来骄傲至极的说道:「夫人,咱们门口围了好多馋小子!」
「是吗?」谢娇娘不是小气的,顺手夹了一盘肉丸子,「拿出去分给他们,过年都香香嘴巴。」
芽儿有些心疼,被江婶子拍了一巴掌就赶紧去了。
谢娇娘好笑,又把各样炸物夹装了一大篮子和一小篮子。大篮子自然是送去谢家,小篮子是周伯老两口的,忙了一冬,如今过年,多送些吃食也是应该的。
这一晚的年夜饭,虽然饭桌边只有谢娇娘与赵建硕,但两人都分外欢喜。
谢娇娘是欢喜生死关头走一次,居然意外得到了亲情和爱情,不得不说,上天对她如此厚待,实在感激至极。
赵建硕自小孤单长大,后来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如今有妻子在身边,有热饭热菜,每日都同过年一般。
夫妻俩都心有所感,手里的酒碗端了又端,直到谢娇娘脸色红得像颗苹果,赵建硕实在忍耐不住,抱着她进了屋子。
别人家里守夜照例是不睡的,赵家也遵循了这个规矩,当真是一夜没「睡」。
隔天早上,谢娇娘一边打着哈欠准备祭品,一边不停的瞪着精神奕奕的赵建硕,惹得江婶子揽着好奇的芽儿暗笑不已。
赵建硕拎了四样礼去王三叔家里走了一趟,喜得王三叔受宠若惊,直送出很远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