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旬休,孙潜便又拎着篮子来程府敲门。
门拉开,邓伯那张皱巴巴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潜。
“邓伯,我来拜早年。”孙潜眉眼带笑地道。
邓伯居然也没说什么,就让身给他进门。
“邓伯,榆卿在吧?”孙潜口中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书房。”邓伯面无表情地道。
邓伯的脸色仍然不能说是好看,但比起过往,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孙潜真心觉得还好自己那天有去翻墙,看,她现在都不让邓伯拦他了呢!
孙潜到书房的时候,程盼儿正坐在里面抄抄写写、修修改改。
“榆卿。”
“容洋兄,你来了,能稍等我一下吗?正忙着。”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忙什么呢?能给我看一下吗?”
“没什么,就是想趁年休的时候给环琅写本新剧本……你想看吗?”
“好啊,我近来看了不少戏,觉得这活动还挺有趣的。”孙潜道。
不是说与人相交,要投其所好吗?他知道她最爱的就是戏,果然戏看多了,两人就会有共同话题了。
“正好,我也想听听一般人对这出戏码的看法。”程盼儿将整理好的前半篇剧本递给孙潜。
直书的工尺谱上做满了朱砂标记,孙潜直接跳过,看旁边小字写的戏文。偌大的书桌,两人对坐着,程盼儿继续努力下半篇的剧情,孙潜则细心地翻阅那部剧本。
过了许久,孙潜才呼出一口长气道:“看完了。”
他虽然偶尔也看看传奇、怪谈,看剧本还是第一次,没想到看这个居然比看四书五经累,忍不住呼了一口长气。
“觉得如何?”程盼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她的第一部剧本,她非常重视,而且他是唯一个一般人,她相信他的看法对她而言会有很好的参考价值。
“我觉得挺好看的。”孙潜回答,标准的外行人说法。
“怎么个好看法?”程盼儿听不太懂。
“榆卿,你这写的是志怪剧本吗?”孙潜问。
程盼儿一愣,“可以这么说,但主要不是。”
他会认为这是志怪,是因为女主角是狐妖吧?
“那是办案的故事?”孙潜又问。
“办案?”
“男主角是个捕快,整个故事有大半都是在办案……嗯,还满适合你的,办案的过程写得扣人心弦,我都迫不及待想知道人是谁杀的了。”孙潜道。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有更重要的主题吗?”程盼儿问道。
“是吗?我再看看。”孙潜生怕自己有什么看不仔细的地方,立刻又低下头去看了。
程盼儿写的剧本,故事是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在榆钱树下遇见一只雌狐,雌狐不只没有吃了他,还照顾了他一阵子,直到小男孩的家人来寻他。小男孩的家人不知雌狐救了小男孩,一箭射伤了雌狐,雌狐负伤而逃。
二十年之后,小男孩成为了一名捕快,雌狐修练成人,两个主角再次相遇,然后雌狐帮着捕快办案……
没错啊,不就是志怪加办案的故事吗?孙潜心里疑惑。
“如何?”程盼儿就像每个初次创作的人一样,总爱问人如何。
“这……还有修道跟警世的作用吗?”孙潜试探地问。
程盼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难道你不觉得……不觉得……”
“觉得什么?”孙潜满头雾水。
“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
“喔。”孙潜笑道:“感情很好啊,跨越物种的友谊。”
“友谊?”
孙潜终于发觉似乎哪儿怪怪的,“不、不是吗?”
程盼儿微微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不过看她办案时百无禁忌的样子看来,估计还是前者多些。
“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相互喜欢吗?”
孙潜早被她难得一见的嫣红脸庞迷得今夕不知是何夕,诚实道:“不觉 得。”
“你看这、这,还有这……”程盼儿指着剧本上几处问:“你不觉得狐妖为捕快牺牲这么多,是因为喜欢对方吗?”
“那捕快忘了她,她为什么不说?”孙潜反问。
“为何要说?”程盼儿不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孙潜理所当然地道:“对捕快而言,有个陌生人突然对自己那么好,不觉得恐怖吗?”
沉默,一次比一次更长。
“但是狐妖不能说啊,如果说了的话,捕快就会知道她的疤是被他的家人射伤的了。”程盼儿道。
孙潜又是一个直觉答道:“那又如何?”
“狐妖觉得如果捕快知道了,对她就不是爱情,是愧疚,所以她不想说。”程盼儿没办法了,只好亲自解释。
“喔。”
“喔?就这样?”
“不然呢?记不得很重要吗?”孙潜翻着剧本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啊!为什么要写得好像没有那块记忆就不行呢?我也有一段记忆忘记了,那又如何?我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啊。”
他说失去他们两人之间的美好记忆,一点也不觉得困扰……
程盼儿因他这句话,原本涨红的脸又飞快地变回白色。
孙潜没注意到她的异状,迳自道:“喜欢一个人,靠的是心,不是记忆,所以不用记起来也没关系吧?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应该不论多少次,都还是会爱上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