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干嘛啦?”
“既然我们要在一起一阵子,不讨厌对方是一件很好的事,哦?”他说。
扭头不看他,她微微的,悄悄的,笑了。
本来以为跟一个陌生男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会是一件不自在的事,但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里昂是个很不错的室友。
除了第一天在酒吧里搭讪她之外,他不曾再调情,日常间也不会蹦出一般男人用来测试女人底线的双关语,更不会对她说黄色笑话。
不对她说,不代表他不说。在跟朋友通讯时,避到一旁的她,听得出几个男人压低声音说的话,色彩十足。
以往,她觉得男人讲黄色笑话,低级又下流,但不知道为什么,里昂说笑其中,却不令她讨厌,她甚至觉得他变得粗嗄浓浊的笑声有点……性感。
坏了!她用力一拍额头。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了。
除此之外,他生活习惯良好,不会制造出一团混乱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他是个爱干净的男人,或许是受过军事训练的缘故,私人用品收得干干净净,不睡觉的时候,棉被枕头迭得整整齐齐。
还有,他的仪容真的没话说。
最开始,她曾经担心过,共处一室,少不得会见到他衣衫不整。她不习惯那种事,从小家里只有她与母亲,父亲几乎没跟她们同住过,她难以想象屋子里有异性穿着四角裤露腿毛的情景。
不知是出于贴心,或者也是习惯之一,里昂没让这种事发生。
她清醒的时候,他一定长裤衬衫穿戴整齐。她原本以为,以体格自豪的他,会在任何时候随性的展示自己,但他没有。
她几乎为此感到失望……啊,不是,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精壮可口的肌肉。
口是心非的想着,她同时想到,他似乎也不在意她穿什么,独处时不会偷看她,完全不会。
一开始,她有点惊讶,然后是安心,但安心不了多久,心里便冒出小小的不安。有时候,她真希望他别待她宛如圣女,客气与礼貌是另一种类型的距离,她曾经很喜欢,但已经不了。
洗完澡后,她穿着两件式家居服走了出来。
“班克斯搞到新身分,拿到参加小阿里慈善晚宴的邀请卡。”
“这么顺利?真不愧是做情报员的料。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让他多参加几次,探探情况。”
在浴室里就听到一干人在叽哩呱啦,总是独处的她,不明白一群已经成年的人怎么老是凑在一起瞎串,但这似乎是他们相处的模式,互相揶揄,彼此嘲笑,以此为乐。
里昂转过头来,脸上有敛不住的笑意。
他看起来那么放松,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群朋友。
“嘿,我们在开线上小组会议。”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暖随性,“要过来见见大家吗?”
瓦慈站在镜头外,迟疑了一下,“谁是大家?”
“过来看看就知道。”他诱哄道。
她不是很想,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那么闪亮,让她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他如此愉悦,而他的神情中也有一丝邀请,好像很希望她进入他的世界。
在她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双腿已经如有自我意识般的走过去了。
里昂心中一喜,拉住她,“我来介绍一下,各位,这是瓦慈。”
“哇,跟瓦伦斯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跟鼻子。”武婕馨称赞。
“瓦伦斯,你女儿真漂亮!”阿奇说着。“奇怪,他人呢?”
班克斯淡淡说,“他临时有事,先下线了。”
不用跟父亲打照面,让瓦慈松了一口气。
将其中一个通讯小格拉到最大,里昂指了指那个长发披肩、眉目清秀的华裔小女人,介绍道:“这是婕馨,万绿丛中一点红。”
说着,一个棕发帅哥从她背后冒出来打招呼。“她的男朋友阿奇通常不会乖乖待在自己的电脑前,会硬凑到她那边。”
阿奇皮肤黝黑,双眼漾满了好奇,单手从背后扣在武婕馨的锁骨位置,看起来占有欲十足。他们的举止之间,充满唯有岁月才能堆砌的伴侣默契。
“他们在一起五年了。”里昂说。
“好事近了吗?”瓦慈很自然的问道。
武婕馨的脸上闪过说不出意味的表情,有些特殊,有抹唯有女人才参得透的忧伤,瓦慈登时后悔自己嘴太快,问了如此私人的问题。
里昂没察觉气氛波动,又拉开另一个通讯小格,“这个一脸倨傲,眼神犀利,狠起来可比黑社会老大的家伙是班克斯,英籍华人,多国混血。”
他鼻梁很挺,眼窝有点深,五官流露出有若贵族的气质,是个绝对英俊的冷系男子。
班克斯对瓦慈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也不热,一双墨色瞳仁让人看不出情绪,仿佛唯有他有资格冷眼看世情。
“英国是班克斯的地盘。我们有时候会按地盘划分任务,保护你的任务本来是他的,是我主动争取了,才由我出马。”里昂解释。
瓦慈看得出来,班克斯不像里昂,不是个容易相处的男人。她局促不安的说了声:“嗨。”
班克斯淡淡回礼。
“最后,这个瘦巴巴的日本人是西森,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虽然如此,他跟我们一样资深,可见他有多早接受军事训练。你看看他,浑身都是肌肉,但还是太瘦,不像我体格魁梧得这么完美,可惜!”里昂若有憾焉。
“少假借介绍我之名,行自夸之实。”西森冷哼,“原来你这趟捞到了大肥缺,怪不得会一再迁就瓦小姐,全无底限。”
“小子,你心动了吗?”阿奇好奇的问,“这是你的菜?”
“率性、清爽、性格的短头发大姊姊?没错,我超欣赏。”西森坦言不讳。
“忘了吧,混蛋,我不会打包给你。”里昂笑骂。
“看来某个长发控被这个短发妹妹迷住了。”阿奇对瓦慈眨眨眼,笑咪咪的问:“瓦小姐对我们里昂有什么感觉?”
“咦?”她楞了楞,“什么什么感觉?”
“很多女人觉得里昂幽默风趣,非常讨喜,瓦小姐觉得呢?”
她瞠着眼,答不出来。在她看来,里昂的特点不止风趣幽默,他这男人,讨喜的时候非常可爱,不讨喜的时候,让她想满地搜寻高跟鞋,拍死他。
“我无与伦比的魅力,在她面前根本没用。”里昂出面帮她解围。“她头脑太清晰,思考太理智,意志又太坚定,根本没得拐。”
“哪有?”瓦慈不假思索反驳,“我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被克得死死的。”
“有吗?”里昂不信哼笑,“试举例说明之。”
“之前你骗我有人在后面追,把我搞得紧张兮兮,跑过几条街之后,你才说,那是为了吃冰淇淋。”
“我后来解释过,那是演习。”里昂跟她较真了,“小姐,我们还跑不到一半,我就把你扛起来跑,最后又请你吃冰淇淋,你应该不生气了才对。”
“对,我后来不生气了,但那是因为你说了那番‘我不讨厌你,你不讨厌我’的话,不是因为那客冰淇淋,”她气结,“傻瓜!”
他好好的,怎么被骂成傻瓜了?里昂大感不平,“难道我就没迁就你吗?陪你到处跑,在你工作时站得很边边,不妨碍你做正事,同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保你安全,就是我最大的让步。”
武婕馨连忙打圆场,“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亲爱的,他们是在斗嘴。”阿奇拍拍她的小脑袋,“这哪是什么不讨厌?根本就喜欢啊。”
瓦慈回过神来,赶紧反驳,“我哪有喜欢他?”
骄傲的里昂不愿落居下风,“真可惜,我倒是挺喜欢你……”
瓦慈的粉脸倏地涨红。真的吗?里昂喜欢她?心中宛如有个小小人在跳舞转圈圈,很傻气,但她抑制不了。
“……的好身材。”他慢吞吞的补完。
“什么?”她惊跳起来。
“太无礼了,里昂!”武婕馨也斥责,“怎么可以对女人这样说话呢?”幸好瓦伦斯已经下线了,不然让他听见了多失礼!
瓦慈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傻眼——“只有身材而已吗?”
说完,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听听她问了什么!她非但没有谴责他,还好似奢求的希望他喜欢更多。也许别人会把那句话当作嗔笑反击,但她心里很清楚,她问得百分百认真。
“看来,”班克斯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别说打包,西森,她就是到了你面前,你连闻口香也是奢望。里昂全包走了。”
“我想也是。”西森的口气有些可惜。
老天!这是什么对话?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你们聊,我还有事,要去忙。”
里昂这才察觉到他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瓦慈,我们只是在开——”
不等他解释完,她就急忙遁走了。
旅馆房间里没什么地方可躲,瓦慈一头钻进去浴室。
瞪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脸红红的,耳根红红的,红潮漫到脖颈,她随即转过身,不敢再看自己。
啊啊啊,她为什么要问出那句“只有身材而已”?好像她多期待里昂的垂青!
比起反问更让她气结的,是自己那份渴盼的心情,她知道自己真的在期待里昂说,他不止喜欢她的身材,还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
一开始,听到他说出“我倒是挺喜欢你”时,她的心跳霍然加速到每秒三百拍,真希望句号就打在那里。人生第一次,她希望有某个男人喜欢她,那个男人就是里昂。
可恶,怎么会?他明明不是她以前欣赏的类型!
没多久后,门上传来轻敲,里昂问,“你还好吗?”
她惊跳一下才回答,“……好。”
“你不出来吗?”
“等一下。”
他住口不问了。
她知道自己迟早得出去面对他,但这一秒还不想,她蹑手蹑脚靠到门前,猜他走开了没有。
“瓦慈。”他的声音又传来。
“干嘛?”她又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你便秘了吗?”他一本正经的声音穿过门缝透进来,“这是你死都不出来的原因吧?”
“什——”她差点噎住,“什么?”
“里面有抽风机,控制板在墙上,你可以转到‘极强’。”他好心好意的建议,“如果很臭,不要闷在里面一直闻,你会昏倒。”
她啪的一声打开门,以正视听,“你才会昏倒!我又没便秘。”
嘿嘿,总算让她打开门了。里昂藏住唇畔诡笑。“那你干嘛躲在里面?”
因为我很窘!她在心里大吼。
因为她很窘,他心知肚明。看了看她有些毛躁的短发,他贴心的转了话锋,“要用护发乳吗?”
“我用过润丝精了。”
“润丝精跟护发乳不一样。”他挤进来,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罐自己带来的墨绿色瓶子,挤了一些在掌中抹开。“低头。”
任何可以让她暂时躲避他注视的事,她都愿意做。她低下头。
里昂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头,穿过亚麻色的发,将指间养分抹在她发梢,不禁呢喃,“如果你愿意把头发留长,一定很美丽。”看起来也会比现在温柔许多。他在心中悄悄加注。
从刚才的谈话中,她知道他是长发控,但她仍果断摇头,“不要。”
“为什么?”
“我发质粗硬,就算留长,也不会柔软的贴下来,看起来很丑,绑马尾就像猪鬃刷,不好看。”
“是吗?我摸摸。”在她阻止之前,他将手往深里探去。
的确,东方人的发质比西方人强健多了,她的发尤其是,劲韧坚实一如个性。
他忍不住探得更深,感觉到她头皮很紧绷,以指尖搓揉。
他的动作好亲昵,她不安低呼,“里昂,不……”
“嘘,放松一点,不要绷住。”他低声要求,“让我帮你按摩一下。”
她想阻止他,但一阵阵松爽自头心透开,她忍不住叹口气,接受了。
十指按摩着,他低下头,看到她双眼闭起,唇角轻牵。她微微仰起头配合他,神情比方才柔和了许多,要是他再多抚弄几下,她可能会像小猫咪一样打起呼噜。
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心都化了。
目光忍不住滑到她的嘴唇。卸妆后,不带唇彩,她的双唇嫩粉粉的有如樱花,微微翘起的弧度好可爱。
他正捧着她的头,多么方便将她往自己一带,一口啾下去,尤其是怜惜的,宠爱的啾她……他猛然抽息,强迫自己调开视线。
陪瓦慈是一项保护任务,他提醒自己。她父亲是他敬重的忘年之交,对她一时性起是一件对不起朋友的事。
他不能再看她的小嘴了,不然yu/望会更强烈。
视线转而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从短发之下露出来的耳垂洁白又柔软,好适合吸一口。他知道某些女人的耳朵很敏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如此?
在想清楚之前,他的手已经将她的头微微转侧,双眼凝视着那可爱的弧度,想一口吸下去,偷偷咬几口。他有直觉,内心拘谨的她受不了这种挑逗,他单单是用手指画一下她的耳廓,都会让她软倒。
他不介意接住她,他乐意接住她,接住了之后,他有更多本事可以发挥。
想到那些,他的呼息变得重了,重到让她的发丝微微颤动,她若有所觉,耳根热辣辣的红了起来。他敢说,她的耳朵很敏感,他想知道,有多敏感?
他能不能单靠舔弄那个地带,解除她的防卫?
“里昂,”气氛突然变得好奇怪,好……火热,她无法处理这种事,于是声音颤抖,想将情况拉回她感到自在的部分。“你、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里昂有点恍惚。她一张一合的小嘴红润润的,看起来跟耳垂一样好吃,或许他应该先吃那两瓣唇。“谁是‘我们’?”
糟糕,他的注视更热烈了。她紧张的说:“你跟你的朋友。”
……哦,Firework!
他眨了眨眼,“任务!”他记起来,“我们在谈保护你跟瓦伦斯的事,互相交代进度。”想起瓦伦斯,他的yu/望又克制了些,但无法完全熄灭。
感觉到压力变小了,瓦慈揪着这话题不放,“我父亲会有危险吗?”
里昂拨弄短鬈发,“生命上的危险,不至于。他的危机在于身分曝光。”他恢复之前轻柔的搓揉。“我知道你厌倦了被迫改变生活,我们正在想办法收拾这摊大麻烦,如果成功,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受到瓦伦斯的牵连,不必一再从头开始。”
瓦慈扬起头,眼中亮出火光,“真的可以吗?”
她眼中的渴望,让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做到。“我们出马就可以。”
“太好了。”她笑开了。
她嘴角又出现了那个甜甜的小梨窝,里昂发现自己再度失速的掉入她的魅力漩涡中。“这需要一点时间。”他倏地收回手,“好了,我先出去了。”
瓦慈看着他走开,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脚步有点急促。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若桃花,双眼莫名的晶亮。他的大手抽离后,某种愉快的、亢奋的、微微羞赧的感觉也随之离去,心跳慢慢的平静下来,就如以往。
不知道为什么,品尝了刚刚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之后,这一刻,她一向享受的独处,竟然显得有点……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