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早了,前一晚她又失眠到很晚才睡,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梳洗过后,来到二楼厨房,他已经神采奕奕等着她了,正在做午餐要吃的三明治。
“早啊!”她慵懒地打招呼,喝杯现煮的浓咖啡后,才觉得似乎稍微有了点精神。
吃过简单的早餐,他将一个大大的背包丢给她。
“这个给你背!还有,记得手机带着,万一在山上迷路了,至少还能打电话求救。”
她看着那塞得满满满、显得很沉重的背包。
“我要背这个爬山吗?”
“嗯哼。”
她愕然。
“里面装了什么?”
“我想想,锅具、睡袋、泡面、水、防蚊液、药品……喔,晚上外面气温会很凉,你记得带件外套或是毛料披肩之类的。”
还要带外套或披肩?
“还有,我们要溯溪,穿双方便走路的运动鞋,衣服也要穿轻便一点,要是怕野外蚊子叮的话,最好穿长袖长裤,墨镜、帽子,嗯,你们女人应该会搽防晒乳液吧。”
她快晕了。
“这些都我背,那你背什么?”
“你以为露营不需要帐篷吗?还有我的睡袋简易瓦斯炉、水壶、指南针……”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连忙阻止他,深吸口气。
看来她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将会是一趟艰困的旅程。
她料想得不错,两个小时后,她背着重重的登山包跟随他一起溯溪而上时,灿烂的阳光洒落,蒸出她肌肤滴滴碎汗。
到后来,她根本分不清黏着身体的是汗水还是飞溅的溪水,也弄不清自己是被阳光晒得很热,还是下半身浸在溪水里感到冷。
最惨的是,她连呼吸也不顺畅了,时不时会卡住,娇喘不休。
“还要……多久才到?”她每走几分钟,便忍不住问。
“还早呢!”他总是如此回答。
“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走到,别急。”
她也不想急啊!问题是她娇弱的身躯负荷不住。
她哀怨地瞪着他矫捷的身影,瞧他山路走得这么轻松愉快,根本像只泼猴嘛!
显然这点点崎岖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你经常这样爬山健行吗?”
“嗯,每个月会有一、两次吧!”
看吧,她就知道!
沈爱薇委屈地翻白眼,肩膀被登山包压得好痛,她伸手调整了下背带。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她受不了这种腰酸背痛腿又酸的苦,故意藉此折磨她。
“很重吗?”他见她不停调整背带,回头笑问。
“要不要分一点给我背?”
“不用了!”她高傲地睨他一眼,抬起下颔。
既然这是他刻意给她的考验,她就要通过给他看,从小她就是个好胜心强的学生,不管怎样都要拿到第一名。
“真的不用?”他打量她一见她脸颊整个红透,似笑非笑地勾唇。
“我看你好像快不行了,等下可别昏倒。”
“才不会呢!”她不服气地眯了眯眼。
“别小看我。”
他凝视她两秒,蓦地嗤声笑,喃喃低语。
“怎么敢小看呢?我知道你有多倔强。”
就连到游乐园玩那些最惊险刺激的设施,她都能死撑着不叫出声音来,他很清楚她脾气有多硬。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
“没什么。”纪翔耸耸肩,笑笑。
“继续走吧!如果我们想在中午以前抵达目的地,现在就该走快点了。”
还得走快点?
沈爱薇几乎变脸,得知前路茫茫,她禁不住有点想哭。
但不行,她绝不投降!
这是他给她的考验,同时也是她给自己的考验,她究竟为了什么决定离家出走的?难道只为了当个软弱的逃兵?
不是这样的,或许一开始她并不明白,但经过这段时日,她渐渐地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寻找人生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她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沈家千金,她的人生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她只是个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普通女孩……
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很傻?冒用别人的身分,真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脑海思绪忽地纷乱,纠结成理不开的毛线团,沈爱薇一时恍惚,分神之际,步伐竟踩空了!
她往前扑倒,差点摔进一处漩涡深潭里,幸而纪翔随时注意着她,及时伸手拉她一把。
“小心!”他箭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密密地护住。
“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惊魂甫定,容色刷白。
他低头看她,眸光忽明忽灭,眉宇收拢。
“这样不行。”
“什么、不行?”她不解。
他没解释,迳自牵着她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将她背包卸下,取出里面的东西。
“你做什么?”她惊呼。
“我说了我可以背!”
“不要跟我争!”他恼怒地瞪她。
“你不习惯登山,背这么重的东西会很累。”
“可是……”
“我说了不准跟我争!”他厉声喝叱。
她不情愿地闭嘴。
他将她背包里的睡袋取出来,挂在自己登山包外头,又拿出比较重的锅具,硬塞进自己背包里。
“这样你会很重。”她细声细气地抗议。
他白她一眼,她哑然,抿唇不语。
重新分配好两人的行囊,他帮助她背上登山包,然后俐落地背上自己的,大手伸向她。
“干嘛?”
他圏握她柔嫩的玉手。
“牵着我!免得你傻傻地又跌倒了。”
她嘟唇。
“你说得我好像是笨蛋。”
“在这方面,你是不太聪明。”
“纪、翔!”
“走吧!”他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前行。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与他贴握的掌心透进一束暖意,沈爱薇只觉全身一阵颤栗,心弦温柔地牵动。
记忆中不曾有谁如此保护过她,从小到大,没有谁这样牵着她走路,包括她的父母。
外人看她是沈家的公主,肯定是备受娇宠地长大,但其实她接收到的只有母亲的冷漠以及父亲的严苛。
她跌倒了,不会有人拉她一把,受伤了,没人抱着她怜惜,她已学会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因为得不到一丝丝心疼。
所以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呢?
为何十年前,要那般纯情地痴恋着她,害她至今依然放不下他?
为什么?
沈爱薇低敛眸,胸臆横堵一股难言的心酸。
将近中午时分,他们顺利抵达扎营的地点。
那是一处临溪的平坦地面,附近有大片森林,走远一点是峭壁,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彷佛胸揽整片太平洋。
两人坐在峭壁旁一块凸起的岩石平台上,一面欣赏风景,一面喝矿泉水,吃纪翔做的三明治,白面包很香很松软,里头夹的番茄跟生菜很新鲜,烤牛肉味道浓郁。
午餐过后,纪翔在树荫下铺开睡袋,两人懒洋洋地躺下,看天空奇形怪状的流云,不知不觉地,沈爱薇陷入昏沉的瞌睡。
待她再度睁眸,纪翔已搭好帐篷,正坐在她身边拿着素描本涂涂画画。
她起身,好奇地凑近瞧。
“你在画什么?”
他将本子转过来给她看,他画的是这山间景致,森林、小溪、他们扎营的帐篷,还有树下慵懒打盹的她。
她看着那炭笔描绘出来的景色,那光与影的刻画。
“你还挺会画画的。”她称赞。
他听了,得意地咧嘴笑。
“算你有眼光!别看我只是业余,也有画廊专门收藏我的画呢!”
她一震。
“那些画其实只是我的游戏之作,当时交给朋友随便他处理,没想到他居然卖给画廊了。那家画廊总共收藏了六幅我的作品。”
他说的画廊,正好就是属于她的,毕业以后,她无所事事,就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开间艺廊来玩玩。
她是偶然在市面上发现他的画的,他用了J.Wing这个笔名,而那幅My Angel,她一看即知他是以她作为绘画的主题。
或者该说,是以“赵晴”为主题。
“听说画廊的主人是一个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真不晓得她是看上我画作的哪一点?”他转玩着炭笔,星眸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似是期待她的回应。
她不知所措,勉强挤出微笑。
他察觉她的不自在。
“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哪有?没有啊!”她连忙摇头。
“晚餐吃什么?”
这天外飞来的问题令他一愣,半晌,忍不住笑了。
“还不到四点,你就在想晚餐的事了?肚子有那么饿吗?”
不是饿,只是想转移这个令她尴尬的话题。
沈爱薇困窘地别开眸,幸而他不再追问,兴致勃勃地提议——
“来钓鱼吧!我教你。”
他不仅教她钓鱼,还负责料理晚餐,用简易瓦斯炉煮了鱼汤及泡面,配罐头泡菜吃。
吃过晚餐,两人利用沁凉的溪水简单地梳洗后,便肩并肩躺下,看漫天璀灿的星斗。
“为什么带我来露营?”她问。
他无声地微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从来没露过营。”
她愣了愣。
“我这么说过吗?”
“你忘了吗?”
她仔细回想,好一会儿,方才悠悠忆起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从小便接受严格家庭教育的她,根本不可能有跟朋友到野外露营过夜的机会。
她惊讶地侧头望他。
“所以才带我来体验吗?”
“嗯。”他也侧过头,笑望她。
“你觉得好玩吗?”
“很累。”她坦白说。为了来这地方露营,害她两腿走得都快断了,全身腰酸背痛。
他目光一沉,似有些失望。
“但是,真的很好玩!”她接着补充。
“谢谢你,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野外露营,我会永远记得的。”
她这话说得真诚,唇畔漾着浅浅笑意,他看了很是满意,精神振作起来,马上就想逗她玩了。
“你知道露营的意义吗?”
“什么意义?”
他低低一笑,狡狯地凝定她。
“就是你,跟我,要睡在同一顶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