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听父母说,边看电视边吃饭会消化不良,但她到了台北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步调快到如果两件事不一起做,会有一种浪费时间的罪恶感。
况且电视节目的口味重咸,新闻也不遑多让,边吃饭边看电视可说是最对味,说不定连这碟小菜的口味都没这么合。
一口面、一口汤,时而夹小菜入口,江可欣边看电视,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如果可以选择转台的话,真的不要边吃东西边看新闻,那真的会让人消化不良。
江可欣低着头,迅速清空碗里的面条,拿着汤匙喝汤,喝到最后,嫌用汤匙速度太慢,开始把碗端起来以碗就口。
边喝汤,江可欣边看着电视,不过同一时间做两件事的报应马上就到——她突然被面汤呛到。「咳咳……」
四处找卫生纸,甚至站起身到邻桌拿,惹来邻桌客人的白眼,江可欣不好意思的直道歉。
此时,电视传来了主播播报新闻的声音,江可欣专注在整理自己的狼狈,没时间看电视……
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天翼集团董事长宋允航的千金宋语柔,前天晚间病逝。
宋语柔今年只有十二岁,从小就发现得了血癌,多年来一直在接受化疗;上个月才完成骨髓移植手术,但因手术后出现非常严重的排斥现象,经院方安排服用抗排斥药,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上周出现感染肺炎的症状,前天晚间不幸去世……
记者试图联系天翼集团,但天翼集团拒绝接受一切访问,宋家也暂时不愿对外界说明……
江可欣几乎愣住了,丢下手中的卫生纸,整个人冲到电视机前,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挡到其他的客人,也要看个仔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可欣不敢置信的直摇头,身体甚至隐约发抖;电视画面里并未出现任何她熟悉的身影,镜头里只有允航的公司,还有那家医院的外观。
可那还是让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甚至一滴一滴的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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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语柔,好好休息,一切都会没事的……」
「爸爸,我快死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爸爸,我好累喔!我……我想要休息了……」
「……语柔,妳休息,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爸爸,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
「爸爸,谢谢你……」
「……爸爸没有用,没有办法救妳……都是爸爸的错,语柔……对不起——」
「爸爸,你去找姊姊好不好……」
「语柔……」
「你去找姊姊嘛!让姊姊陪你啊……」
「……」
「以后语柔不能陪你了,爸爸;姊姊好喜欢你,你去找姊姊好不好?」
「傻孩子,不要担心爸爸,爸爸不会有事的……」
「爸爸不会偷哭吗……」
「不会……」
「骗人,爸爸现在就在哭……虽然我看不到,可是我听得到……」
「语柔,妳不要离开爸爸好不好……」
「爸爸,对不起,语柔不能陪爸爸了……」
「语柔……」
「爸爸,你要去找姊姊喔……说好了,你要去找姊姊喔……」
「……」
「爸爸,你要开开心心的喔……跟姊姊在一起,生一大堆弟弟、妹妹……」
「爸爸……我好想要有弟弟、妹妹喔……」
「爸爸……可以抱抱我吗……」
「爸爸……我好痛……」
「爸爸……」
爸爸……
雨下得好大,夏天的午后雷阵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天色已黑,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雨大到令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六点多,道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车辆,能搭车躲雨的都躲进车子里;不得已必须行走的,至少也撑着伞。
只有他,没有撑伞,一个人走在大雨中;慢慢走,不急着躲雨,也不打算躲雨——大雨彷佛就是他脸上的泪!
江可欣撑着伞来到医院——她冲进医院,问了护理站,当然不是问语柔,那孩子已经离开人间了!
现在的语柔,一点痛楚也没有。
她要找的是宋允航,含着泪问了护士,护士说刚才看见宋先生一个人走出医院。
江可欣谢过她,立刻冲出医院,开始在四周寻找。
果然,她在附近的人行道上发现了宋允航——那男人没有撑伞的走在雨中,她看着只觉好心痛,立刻奔上前去。
宋允航突然停住,就这样往人行道上的铁椅一坐,看着前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雨水沾湿了他的脸。
江可欣冲到他面前,用伞遮住了他的上方,不让他这般自虐的淋雨。
「允航!」她的声音充满哭音,为了这样的变局。她没想过竟会是这般最残忍的结局——她的骨髓依旧救不了语柔!
宋允航抬头看到她,终于又见到她了……语柔生前一直要他去找可欣……她怕爸爸孤单,要爸爸跟姊姊在一起……「语柔死了……」
江可欣一把抱住他,安慰着他。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满,此刻似乎真的全部化解了。
她本来就不气了,事情变成这样,她更不可能再生这种毫无意义的气。
此刻的允航必定是心痛不已,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女儿,更失去了这些年来唯一努力、奋斗的目标,他一定会觉得好茫然。
伞遮住了彼此的天空,两人紧紧相拥。原先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现在因为彼此贴近,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脸上的液体,温度是如此的炙热,她彷佛可以体会到那眼泪连带牵动的是他内心多么深、多么沉的情感。
「我好没用……我对不起她……让她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最后还是留不住她……」
「允航……没有这回事,你已经尽力了。」
「我对不起好多人,我对不起语柔,我也对不起妳……这是我的报应……只是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是语柔……」
江可欣放声大哭,她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跟着哭。她的心彷佛跟着他一起碎了,一起为了语柔的离去而碎了。
宋允航没有哭出声,却是不断流泪。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自前天起,他已超过七十个小时不曾阖眼,但身体的折磨却比不上内心的痛楚。「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宁可是我,不要是语柔……」
「允航……」她还是哭着。
宋允航突然抓住江可欣的手,「可欣,我对不起妳,妳打我!妳打我,让我好过一点……打我……」
「我不要……允航,你不要这样……」江可欣几乎无法自制,不停的哭泣,声音却淹没在街道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中。
这种伤心她懂,莫名的她就是懂。
宋允航望着前方,生命彻底的失去重心——他感觉到颤抖、感觉到失温,感觉到内心的希望正一片片的剥落。
江可欣的哭泣声就在耳际,他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疼,他也都感觉到了,只是这一刻,他真的无法再接受她的关爱与忧心了。
他不配……
他轻轻的推开了江可欣,让她撑伞遮住自己就好。然后他站起身,缓缓迈开步伐,离开那里。
「允航……你要去哪里?」
「……」
「允航,语柔一定很担心你,你要振作起来,好不好?」
「……」
「允航——」她知道他的伤心、知道他的心碎,她也没再去追他,此时此刻,只有靠着自己才能走出来,这她知道,所以她让他离去、让他冷静。
只是她还是好心痛,不能自已的蹲在原地继续放声哭泣——所有的爱与恨,竟然如此深刻的交融,分辨不出什么才是真实的情绪。
她突然懂了,就算被欺骗,她还是付出爱了,不会因为被欺骗,这样的爱就是廉价而低下的。
她还是爱他,不可能不爱!
因为爱他,所以会期待他能振作,期待他能克服伤痛走出来,期待他能明白,她的爱始终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