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若是不想再这样被无故耽搁公事,也不想再受贪官污吏的淫威胁迫,我们总不能再这样默默地等待下去。”丘夜溪望着众人,“如今朝中既然有蠹虫,我等身为朝臣,食君俸禄,怎能不为陛下分忧?”
“丘……少将军,”太常县县令已经知道她的来历,说话更为客气,“但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曹家在朝中三代为官,根深叶茂,曹尚真又深得皇家的器重,要动他谈何容易?”
她一笑,拿出那张由曹尚真亲笔写下的字据。“这是曹尚真亲笔所书,也算是他的受贿证据,倘若交到陛下面前,陛下会怎样想?本朝不是有法令说,大臣受贿者,立地免职吗?”
太常县县令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少将军的这张字据……是怎么得来的?”
没有人看到字据上的内容,连太常县县令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丘夜溪的眼前却一闪而过曹尚真那张可恶的笑脸。
她紧紧一抿唇,“这一点各位毋需知道太多。明日我就能上朝面圣,到时候我会参劾曹尚真贪污之事。我今日请各位大人来这里,只是希望我们能团结一心,达成一致。倘若陛下同意彻查曹尚真贪污之事,你们各位可愿作证?”
众人还是互相对视着,没有人敢说话。
她沉声道:“我知道大人们为官艰难,不想因此丢了性命官职,但若非没有把握,我不会拉各位下水的。我保证,倘若陛下迁怒此事,我丘夜溪愿意一肩承担下来,绝不牵连诸位。”
她的口气斩钉截铁,让太常县县令不禁对她十分敬佩,于是终于点头。“既然丘少将军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都有如此胆略,我等再躲避推诿,就太妄为堂堂七尺男儿,枉戴这顶乌纱帽了。在下愿意助少将军一臂之力!”
这一带动,其他几位官员对视一眼,都纷纷点头。“我等也愿意。”
丘夜溪这才轻出一口气,心中暗暗冷笑。曹尚真,你会为了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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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国每日一早早朝,因为每天都有各地官员要入朝面圣,汇报各地政绩,所以所有的官员在朝堂上一站就是大半天。后来皇帝体恤朝臣辛苦,允许有重要职位的大臣可以坐在书案后聆听朝政,现场办公。
丘夜溪昨天接到可以上朝面圣的通知时并不吃惊,她知道这一定是曹尚真起了作用,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对他有半点感激。在她心中,曹尚真是一个对旁人毫不负责,不仅没有半点做人的良心和道德底线,还以戏弄旁人为乐的奸臣。
她,就是莫名其妙成为被他戏弄的口边食。
她不认为他是真的想娶她,说到底,他们之间的交情也只限于儿时那点记忆,十几年过去,各人有各人的天地,更何况当年她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过,他怎么会因为感情而娶她?那不过是母亲们一个错误荒唐的玩笑而已。
只是这一次回京,他的种种胁迫,无端又无礼的挑逗、戏弄,以至轻薄,让她更加莫名其妙又忍无可忍。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难道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和好身世,就要逼着全天下的人都臣服于他脚前吗?
那么今日的朝堂之上,她就给他点颜色看看吧!
甲胄宝剑一并换掉,一身普通戎装的丘夜溪走进朝堂之上,拜倒。“丘夜溪参见陛下。”
高高在上的皇帝微笑着伸手。“夜溪啊,快起来让朕看看,嗯,眉宇间很有你爹的英武之气,这该是叫——将门虎女吧?尚真,你说是不是?”
忽然被皇帝陛下点名,坐在他左手边,位置仅次于丞相的曹尚真微微一笑。从她进门之时,他的目光其实就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没有动过。
丘夜溪,她和小时候的变化很大。儿时记忆里她是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现在则已经出落成清艳英秀的美女,不过,有一点她的变化也不大,就是从小到大,她看他的眼神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甚至还带着几分鄙夷。
每次她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就很想拉住她问“为什么”。为什么那样讨厌他?为什么总是让他的一番热情去碰壁?为什么他越是逗弄她,她就越是反感?甚至,那样试探的一吻之后,还被甩了一记耳光?
难道在众人眼中百般受宠的他,就真的不能进入她那双冷冰冰的眼吗?
可是,她对他越是冷淡,他就越想去逗她,这该是——贱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在等他回答的皇帝不禁好奇地问:“尚真,你笑什么?”
曹尚真慢悠悠地回答,“微臣在笑陛下刚才说的话,‘将门虎女’,的确是和丘小姐很相配,我们茯苓国有如此巾帼英雄,还愁将来不称霸四海吗?”
这样的话让皇帝听了很受用,笑着点头。“是啊,难怪龙城各位将领都力荐她接替父职。夜溪,你小小年纪,上阵经验不多,可知道你父亲这个位子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坐的?”
“保家卫国是每位军人的天职,夜溪自小耳濡目染,身受皇恩,此生愿身许边关。”她答得斩钉截铁。
皇帝频频点头,“好,朕前日在圣旨里说了,要封你做红袖将军。来人,将新制的帅印送到丘将军面前。”
马上有太监捧着一个放置新帅印的托盘出现,丘夜溪接过帅印,谢了恩,却没有立刻告退,而是伫立在原地,继续说:“陛下,从今日起,微臣已是朝中一员,国家大事应该有议论之责任了吧?”
皇帝一愣。“当然,你想说什么?”
“朝中有奸臣。”她一字字吐出的话让满朝文武惊诧,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
曹尚真微微眯起眼,嘴角的笑容依然没有褪去。
皇上也很吃惊,沉默片刻,才沉下声音,“夜溪,你在边关跟随你父亲多年,并不了解朝中之事,现在贸然在朝堂之上说这样的话,朕不知道你想指摘哪位朝廷命官,如果说错了,你可知道后果吗?”
“微臣知道。”丘夜溪躬身。“倘若微臣确实诬陷了他,任凭陛下发落。”
皇帝深吸一口气,闷声道:“好,你说说看,朝中谁是奸臣?”
直起身,她缓缓将目光投到朝堂的一侧,清亮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色变,谁也不明白这个刚刚被封了官衔的女将军,怎么会这么不怕死,第一件事就是和朝中老臣为难,更不知道她要为难的是谁。
只见丘夜溪慢慢抬起手,一指斜前方的男人,“就是户部的曹大人。”
哗然之声顿时更大。曹尚真岂是随意什么人可以动得的?就算大伙都知道他私下有收受贿银,滥用职权的事情,但是谁敢伸头说他半点不是?
连丞相都吓了一跳,直皱眉头,“丘将军道听途说了些什么谣言?若无凭据,请不要随便乱说,曹大人可是朝廷重臣,深得皇上器重,日以继夜为江山社稷操劳着,你凭什么说他是奸臣?”
丘夜溪盯着曹尚真,一字字道:“我有证据。”
她从袖中取出那张字条,展开给众人看。
“陛下,这就是曹尚真收取贿银的佐证。”
有太监走过来,将她的字条放在托盘上,呈给皇帝看,皇帝看了一眼,立刻皱紧眉,看向曹尚真。“尚真,你怎样解释?”
此时话题的中心——大奸臣曹尚真才施施然站起来,俊颜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澄澈,“那字条是臣亲笔所书无误。”
所有的鼓噪声霎时停止,满场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但是丘夜溪却很诧异,她以为他必然会拼死抵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承认,只是看着那张不动如山的笑脸,她的心却定不下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他绝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走到大殿中央,曹尚真对皇帝躬身一礼,“陛下应该不会忘记,前日臣曾和陛下说过,太常县即将遭遇水灾之事。”
皇帝点点头。“是啊,朕不是还督促你赶快让户部支取银子吗?”
“现在户部正忙于去年各部的账目结算,大的款项不敢妄动,所以微臣一直没有通知太常县县令此事。”
皇帝又问:“那这张字条是怎么回事?”
曹尚真笑道:“这其实是丘将军在听到太常县之事后,自愿献出捐献太常县的救济银,臣已经告知她朝廷会出钱出力,但是她一片赤诚,一定要帮这个忙,臣只好收下,并写了这张字据,作为收款凭证。”
丘夜溪的心头一沉,陡然明白,她掉进了他早已挖好的陷阱里。
皇帝的脸色稍霁,又提出问题,“那为什么丘将军现在指说你贪污受贿,是个奸臣?”
“这就是丘将军对臣的一点误解了。当日臣说好,会在两日内帮太常县下拨款项,若办不到,她可以凭此字据拿回一千两银票,今日正好是承诺之期,臣已经命户部的主簿去通知太常县县令准备领银子了,大概丘将军心急,一早就在候朝,不知此事结果,所以冲动之下才来状告微臣。”
皇帝这才笑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国家百姓。夜溪啊,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做事太鲁莽了,看看,差点闹了大笑话,你刚才怎么说的?要朕怎么罚你?”
丘夜溪咬着唇,本来想说曹尚真受贿之事有多名大臣可以作证,但是眼看此时眼前的局势,曹尚真的手段之高明出乎她的想象,不能再平白拉谁下水,于是她跪倒说:“微臣愿领责罚。”
皇帝瞥了眼爱臣说:“尚真,这事因你而起,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曹尚真笑着拱手。“古代中原有‘将相和’的典故,便是文武臣子之争,最终握手言和。臣虽比不了古人,但是也知道凡事要顾全大局,更何况,丘将军赤胆忠心都是为了我茯苓国,臣只为陛下高兴,能有这样的臣子辅佐,何愁茯苓不能早日强盛?”
一番话,说得皇帝龙心大悦,拍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你们两个今日就握手言和吧,以后同朝为官,不要再闹误会了。”
曹尚真转身站在丘夜溪面前,伸手去拉她,笑道:“丘将军请起吧。”
她咬着牙慢慢起身,忽然听到他如蚊语般小声说:“夜溪,要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
丘夜溪倏然抬头,对视上他晶亮幽邃的眸子,手腕上他颇为用力的紧握,让她心头一凛。
她漠然回应,“下回我不会再低估你了。”
这一次败军,错在轻敌。
曹尚真看着她,忽然转身。“陛下,臣有了一个好主意,想禀告陛下。”
“哦?你又想出什么好点子了?”皇帝饶有兴味地问。
“陛下前日不是还在抱怨京中驻防的骑兵能力太弱?丘将军镇守边关多年,骑军威震关内外,想来丘小将军也该是骑术高手,不如留请她为陛下代训京内骑兵几日,说不定会有所成。”
丘夜溪一惊,心知这是他在算计她。此行她除了受封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拿了银子回龙城去加紧练兵,哪有时间在京城瞎耗?
可是还不容她开口,曹尚真就满脸陈恳地对她说:“丘将军,京城守卫如守护一国心脏,陛下的安危就是举国的安危,以你的爱国之心,应该不会推拒吧?”
“陛下,微臣还要赶快赶回龙城去——”丘夜溪急忙开口。
曹尚真又在一旁打断她的话,“陛下,丘将军想赶回龙城,主要是为了那笔筑成配军的银子。调拨银子绝非举手之劳,要户部核算、兵部审发、丞相奏请,陛下最后决断,反正还需要些时日。”
皇帝频频点头。“是啊,夜溪,尚真不说,朕还差点忘了。近来京中官军不思进取,上次朕去阅兵,骑兵竟然不敢骑马奔跑,这岂不是大笑话?让别国知道,就是本国的耻辱,既然你来了,就帮朕这个忙,而且曹大人不是也说了,你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就留几日吧。”
紧紧咬着唇,丘夜溪不得不躬身。“是——微臣领旨。”
她躬身时,眼角余光犀利地刺向身边的奸人,但他照旧一派笑容灿烂,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她眼神中的杀气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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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丘夜溪疾步走出皇宫。刚到宫门口,就听到身后慢悠悠的,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夜溪——”
这永远噙着笑意的声音,让她陡然怒从心头起,倏然转身,将那人一把按在城墙上,冷然道:“曹大人,今日算你狠,但我丘夜溪可不是任由你玩弄的笨蛋。”
曹尚真虽然被她制住,但却笑得更加得意,“夜溪,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亲近,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她一惊,立刻放开他,身边果然有许多下朝的文武臣子,好奇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气什么呢?”曹尚真戏谑道:“你要是想扳倒我,匆匆赶回龙城去,可就没用了,只有在这里才是和我交锋的战场,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啊,你该谢我才是。”
“鬼才谢你!”她气极,“我哪有工夫和你们京城的酒囊饭袋闲耗?”
“话可不是这么说,京中的防御水准高了,你们在边关的也可以松口气,不是吗?”曹尚真说,“刚才陛下在朝堂上已经颁旨了,让你明天一早就到京城总督胡大人那里去,至于要人要钱,都直接和我说就好,肯定会让你满意。”
丘夜溪甩下他,翻身上马。
他站在马前一侧,幽幽说:“夜溪,有几句话我要叮嘱你。做人,不要太正直了,你以为你真的能扳倒我吗?即使陛下因为那张字条对我有所怀疑,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在朝堂上发难,到时候你要怎样?拉着太常县县令和你一起闹?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傻?”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摇头。“你久居关外,根本不知道官场的厉害。人人都只求自保,不会轻易和你上演比干、屈原那种忠臣悲剧,在驿馆里,那些人虽然是答应了你,但是一转眼,他们就会出卖你。”
丘夜溪再惊。驿馆中的事情他都知道?
看出她惊讶神色下的心事,他点头。“他们之中有人背叛了你,已经悄悄给我通风报信,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全身而退?夜溪,你是个忠臣不假,但不要以为身边到处是忠臣。这是京城,是官场,是全天下最有心眼的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实心眼的人,在这里注定要吃亏的。”
他的语调温柔,但是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扎在丘夜溪心头的刺。
她冷笑着一拉马头,决定将他的话当耳边风。“曹大人,多谢您今日的训教,我会铭记在心。但是大人也不要忘了,人在做,天在看,苍天有眼,不会任由贪官逍遥法外的!”
说完,她纵马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曹尚真笑吟吟地自言自语着,“这个傻丫头,还不知道今日若不是我护着她,她又会给自己招惹来多大的麻烦呢,可是让她领个情,怎么就这样难……”
丘夜溪回到驿馆的时候,太常县县令来向她辞行。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他对她是百般感谢。
“没想到让丘将军破费了一千两,本县会记下这笔恩情的,他日县内财务富裕之时,一定会还上这笔银子的。”太常县县令非常知恩图报,同时又忧心忡忡地对她叮嘱,“丘将军,我劝您还是不要和曹尚真为难了,今日朝堂上之事,您应该看得出来,他早有准备,甚至连陛下都有意护着他。”
她不得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还有,这曹尚真虽然是个贪官,但他收人钱财,总有与人消灾,不算大奸大恶……”他居然说起了曹尚真的好话,“与其和这种人为敌,还不如恪守己任。只怕您今天这一闹,会有些人盯上您呢。”
丘夜溪没有对他的提醒多做回应,就送他出了驿馆。
回房后,她心中还是很郁闷。不仅因为这一战败了,还因为她意识到曹尚真的一些话是对的。
在朝为官,谁不是为了自保?她轻率地以为只要她登高一呼,朝中必然会有义士和她响应,将贪官污吏扫荡干净,结果,却引火焚身。
这就是爹几十年只愿在边关驻守,坚决不肯回京的原因吧?见不得那些丑陋的嘴脸,他宁可面对茫茫戈壁,漫漫黄沙。
她轻轻叹了口气。见天色已黑,就散了发髻,脱了外衫准备睡了。明日还要去找总督训练骑兵,天知道那些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纨绔子弟们,肯不肯听她这一个边关女子的话?
忽然,一阵风袭来,桌上的烛影晃动了几下,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倏然一转身——只见窗户开着,有个人就坐在窗户上,惬意地摆着双腿,像是从刚才就一直在那里注视她了。
她镇定如磐石,怒斥一声,“何处来的登徒子?”
那人轻声一笑,这笑声听来异常耳熟,让丘夜溪微怔。
“给你的。”那人将手中一本册子丢给她,转瞬就消失不见。
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本册子上写了一堆人名,每个人从官衔职位,到脾气禀性,以及最要好的官场同僚,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禁愣在原地。
刚才那个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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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京城总督胡大人就领着丘夜溪来到城内最大的校场。“本城的骑兵都是在这里训练的。”
看了看,她摇头。“这场子太过空旷,连可以练习跳跃的横杆都没有,训练不出什么骑术。”
胡大人呵呵笑道:“骑术嘛,不就是骑着马转来转去,还有什么难的?”
丘夜溪一声不吭,下了高台,拉过自己的马飞身而上,纵马驰入场中。
在众多士兵诧异的目光中,她在马背上飞身自如,忽上忽下,犹如一只黑色的蝴蝶般灵动飘逸,时而持弓射箭,时而团身马腹。她的马也像是能明白主人的命令似的,时快时慢,动静自如,引得满场士兵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欢呼叫好声。
丘夜溪拉住马,在场中高声道:“胡大人,您的部下,有几人可以做出我刚才那些动作?”
胡大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讷讷了半晌才不自在地回答,“还真的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丘姑娘,哦不,丘将军。”
“老胡,脸红什么?”懒洋洋的笑声突地从旁边的侧门飘过,一个着一品赤红色官服的人缓缓走上台,对胡大人打趣道:“你的脸色好像比我的官服还红呢。”
看到那人,胡大人立刻堆满笑。“曹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又来打趣我了?”
“陛下不放心丘将军这么个女孩子来带兵,怕你们欺负人家,所以派我过来看看。”来人正是曹尚真,他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丘夜溪,笑道:“丘将军,你这一手露得绝妙,胡大人手下虽然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但你自己也难了。”
“什么意思?”她一蹙眉。
曹尚真还是那张令人刺目的笑脸。“陛下不就是让你训练出能如你这样骑术精湛的高手吗?你若是训练不出来,可就不要走了。”
闻言,丘夜溪一蹙眉,暗骂这男人又故意挖陷阱给她跳。要训练到她现在的水准,岂是三五天可以做到的?
于是她回敬,“大人是开玩笑吧?本将只是奉命在调拨银子之时,在这里代训几日,很快就要回龙城的,几日之内能训练到什么程度?难道训练不出高手,大人就要把我扣留在此吗?”
曹尚真摇晃着头,“不就是骑马?怎么就训练不出来?我就不信我们京中这么多身手敏捷的高手,就没有一个天资聪颖的。”
心头一动,她冷笑。“说到天资聪颖,京中谁不知道大人年少有为?天资聪颖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大人而设,不如大人亲自来试试?”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胡大人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那怎么行?曹大人是文官,练不了这个。”
“身为臣子,若不能文武兼备,如何强我茯苓?”
她的步步进逼让曹尚真微微挑起眉梢,“丘将军是想考校我的骑术,还是想让我出丑啊?”
“不敢,只是切磋而已。”她暗暗握拳。昨夜那个怪人来到驿馆,听笑声似乎就是曹尚真,但是他那样倏然来去,显然是武功高手。虽然小时候从不见他练武,但那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焉知这些年他没有私下练功?若昨夜果然是他故弄玄虚,她倒想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只要他肯上马,会不会武功,她便能一目了然。
只是,他肯上这个太过明目张胆的“当”吗?
她盯着他,只见那双漂亮的黑眸里闪烁着古怪的光芒,接着唇角一扬,缓步走下来,“整天在户部坐着,我还真想动动筋骨。丘将军,您可要保护我周全啊。”
“曹大人,别意气用事!您要是不会骑马别强来啊!”胡大人急坏了,还没拦住他,曹尚真已经拽过一匹马,准备上马了。
但他动作甚是别扭僵硬,上了几下都没有爬上去,只能站在原地感叹。“好奇怪,每次看你上马比我上台阶还要容易,怎么自己上马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丘夜溪皱着眉走过来,迟疑了一会,才一托他的手臂,再拉他的腰带,将他推上马背。
曹尚真坐在马上笑道:“不错不错,坐在马背上看风景,果然是比坐在马车里痛快得多。”他对她一伸手。“丘将军,要不要和我同乘一骑?”
又来了,这个轻浮放浪的登徒子!
丘夜溪悄悄在马耳边嘀咕一句,那马立刻在场中跑了起来。
马背上的曹尚真练练惊呼,“太、太快了!糟糕,糟糕,我下不来了!谁来救我?!”
胡大人忙对丘夜溪大叫,“丘将军,快拉住马吧,看样子曹大人真的一点也不会骑。”
“您太低估他了。”她眯着眼哼笑,“你看他在马背上晃来晃去,可是根本掉不下来,没事的。”
话音刚落,陡然间曹尚真就从马背上跌落而下,摔在校场冰冷的石板地上,众人先是一声惊呼,接着全冲了过去。
短暂的错愕过后,丘夜溪身形如电,已经先抢到曹尚真面前。
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已经渗出汗珠,可面对神情严峻中带着紧张的她,竟然还不忘露出一个笑容,“还好,没有……摔到脸。”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重重坠马的丘夜溪方寸大乱,快速检视他全身,不知道摔伤了哪里,手指沿着他的背脊一路摸下去,摸到他的腿时,他忽然抽痛地喊,“别碰那里,腿大概是摔断了!”
“天啊!我就说不要骑马吧!”胡大人的三魂七魄都快吓飞了,挥着手命令下属,“快去通知太医院的人,派太医过来!把曹大人抬到旁边的屋子里,小心点,别晃别碰。”
丘夜溪的动作更快,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曹尚真唇边,说:“赶快吃了。”
“是什么?”他皱着眉问了一句,还是顺从地吃下去。
她又将自己的随身宝剑当作夹板,撕下衣服襟摆,将宝剑捆在他的腿上,然后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抬到士兵送来的木架上。
曹尚真的手一直死死抓住她不放,乌黑的眼睛盯着她,还不忘和胡总督开玩笑。“老胡,可不能放了这个罪魁祸首跑掉。”他的嘴角抽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强忍着剧痛。玩笑话因为忍痛时的紧咬牙关,也带出几分狠厉的味道。“陷害我曹尚真的人,我可是会让他全家上下都鸡犬不宁的。”
丘夜溪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从见到他落马的瞬间,她的心就乱了,再看到他面色苍白地倒在那里,她更加懊悔自己的莽撞和意气用事,所以这样恶狠狠的威迫她也根本没有听进去,眼中,心中,都是那张明明很痛,还要强撑起笑的男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