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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官 第3章(2)

  慕容谧摇了摇头,凝望着他皱眉的模样,揣测不出他的心思,怯怯的说:“你等我片刻,我帮你穿衣,打水让你梳洗。”

  霎时,他两道英挺的眉头蹙得更紧。

  打从那件事后,他身边便没留宫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就算娶了她,也没想要让她做这些事。

  “你还是休息吧!”说出这句话时,他紧蹙的眉头已舒展,清俊的脸庞恢复平静温朗的模样。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她的服侍,慕容谧有些不明白,是因为怜惜她?还是他本来就不喜人伺候?抑或她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心里微微的失落,却也暗暗决定,明儿个她得比他更早起,免得落人口实,说她不懂得伺候丈夫。

  靳韬离开后,慕容谧根本没有心思再回榻上补眠,索性梳洗更衣。

  龙余国似乎没有新婚后向长辈奉茶请安的习俗,她起得早,绕在她身旁的六个婢女被分发到各殿服侍,身边安静得紧。

  她来到寝房外的小厅,坐着发呆,心里盘算着这一日的时间怎么打发,总不能耗着发呆等靳韬回来吧?

  她光想便觉得可怕,在新房里绕了一圈,看到收在正房偏厅外的那一大落衣衫,黯淡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如此一来,她便不怕无事可做了。

  一早,靳韬在舶务衙点卯时出现,让舶务衙里的官员惊讶不已,忍不住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三爷……您今儿个怎么会过来?”雁尹直言不讳,代替众人问出心里的疑惑。

  按理来说,大婚后休个三天半旬与新婚娇妻相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万万没料到翌日便瞧见靳韬出现,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靳韬仅是淡淡的颔首,回应众人的疑惑,随即问道:“雁尹,城矶的防务进度如何了?”

  城矶位在内地,是龙余国境内最大的城镇,城里有一条维持百姓生计的河,却因为龙余国临海,每年至雨季、暴风临,河水暴涨,总会造成伤亡。

  “晚点属下会再亲自去巡视。”

  这是每一年汛期将临最重要的事,众人皆不敢轻怠。

  “你先准备一下,等会儿一起过去。”靳韬思忖着,还有什么事是因为大婚而搁置一旁未处理的?

  眼见主子的身影渐行渐远,雁尹挠腮,叹了口气。

  一旦主子的思绪完全放在公事上头,肯定又要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这样下去,不是摆明了将新娘子晾在一旁,有成亲等于没成亲吗?

  枉费他还奢望这来自天朝的姑娘可以解开主子的心结,现在想来,似乎是他太过乐观了。

  天气晴朗,海上带着点湿气的凉风拂来,将慕容谧洗净,披挂在架上,随风飘扬的衣衫,吹得啪啪作响。

  骄阳灿亮,天气这样好,说不定过了午,衣衫便可以干得透彻了。

  转回屋子里,她倒了杯水,喝了口茶,才有心思在靳韬所居的白虎殿里兜兜转转,瞧瞧四周的环境。

  龙余国的王宫跟中土的宫殿布局一样,也是采前朝后寝的格局,前朝是王处理政事的地方,后寝则是王与后、王子公主们生活居住的地方。

  跟天朝较不一样的是,龙余国的王子成年后并不会出宫建府,而是在宫内各有所属的宫殿,分别依照星宿命名为青龙、玄武、白虎和朱雀四殿。

  靳韬所居的就是白虎殿,她抬起头,看着写着龙余国古文字的白虎殿宫牌,突然觉得那个虎字纹特别眼熟。

  她虽然会说龙余国的语言,但不会书写,更不用说是龙余国的古文字了,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疑惑的蹙起眉头,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脚下不小心被墨色礁岩绊到,让她踉跄了下,问题随即被抛诸脑后。

  白虎殿是当日所住的月涯阁的三倍大,同样是建在墨色礁岩上头,因此宫殿外院不时会踢到礁岩,走起路来要格外小心。

  除了礁岩以外,白虎殿外的布置其实颇具雅心,宫殿四周种植了许多半人高的矮树,树叶带着青松与薄荷的味道。

  不管是风拂过,或者是经过碰着,那香气更是浓郁的飘散在空气中,教人闻得舒爽。

  这也让她霍然明白,靳韬斗篷上的好闻气味究竟是因何而来。

  除了矮树,还种了些耐旱的植物,为这一片墨色礁岩所构成的天地添了几分盎然绿意,给人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力的感觉。

  走过一条平铺的墨石大道,便可看到气势恢宏的主殿,主殿正厅是待客厅,两侧又有供给王子吃食的厨房、值卫下人房,天井后有个花圜,穿过花园才是两人的内寝居所。

  她替靳韬洗完那一大落衣衫前,便是寻到厨房,找到厨娘,要皂荚、找水与晾晒衣衫处。

  过了午,翻了几本由中土带来的书,她没什么胃口的草草用过午膳,歇息片刻,便收了衣衫回房。

  途中,实在不习惯脚边处处有礁岩,她即便小心翼翼,脚踝还是被粗砺的礁岩刮了好几道新口子,伤口不大,渗出的血却染脏了裙摆。

  慕容谧惦记着回屋子后要看看伤口,却因为怀里那一大落洗净的衣衫,被转移了心思,完全忘了要处理伤口这件事。

  衣衫被阳光晒过后,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她不自觉的将脸埋在热烘烘的布料里,鼻息间仿佛又闻到夫君身上那股清爽的气息。

  突然,她的脸儿一热,心虚的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所幸六个婢女都被调走了,宫殿内也静悄悄的,要不然被人看到她的行径,岂不是会笑话她?

  她松了口气后,仔细的检查,发现有几件衣衫需要缝补,挑出来,搁在一旁,才拿出御赐的熨斗,置入烧红的木炭,将衣衫熨得平平整整。

  捧着熨整好的衣衫,放到柜子里,慕容识顺手就将靳韬的衣物重新收拾了一下,依季节和新旧摆放。

  手上忙碌着,心里则盘算着,出嫁时皇帝赐给她不少布料,当中有几匹质材凉爽透气,应该可以拿来为夫君缝制一些衣衫。

  女红是天朝女子必备的才德技艺,缝补衣衫、裁制袍服都难不倒她,尤其是帮夫君做的针线活儿,她更加用心,浑然不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待她回过神来,竟已是日落西山时分,橘红色的夕照将屋内染上灿烂光辉。

  慕容谧起身,讶异时间居然过得如此快,还来不及细思,便听到厨房派人来问是不是要用晚膳了。

  她不清楚靳韬用膳的习惯,跟厨房的人打听,传话的人闪烁其词,说得不清不楚,问了老半天,也得不到有用的讯息。

  她敛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只好说她想等三王子回来,再一起用晚膳。

  虽然她与靳韬还不是十分相熟,但毕竟成了亲,成了夫妻,她应该主动了解他的喜好和习惯,才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

  想到靳韬不久后便会回来,她的一颗心怦动,不自觉的走到妆台前,梳了梳头发,再在唇上抹上一点胭脂,增添神采。

  梳妆完毕,她无事可做,只好找了几本绣样本子,想选个适合绣在靳韬新衣上的花纹。

  此时的她浑然不觉,靳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她的思绪,揪住她的心。

  看了好一会儿绣样,他又迟迟未归,她觉得有些乏累,便趴在桌上睡着。

  靳韬忙了一整天,又跑了一趟内地城矶,回到白虎殿已经过了戌时,渐渐掌起的灯,点亮了四周如墨般的夜色。

  他进入内寝,屋子里竟是一片漆黑,不禁心生纳闷,这么晚了,慕容谧上哪儿去了?

  疑惑之际,他没多久便发现她伏在前厅桌上睡着的身影。

  他走近,已经适应夜色的视线瞧见那些绣样本子,而他的新婚娘子正睡得酣熟。

  靳韬垂眸,定定的看着她的睡颜,竟然无法移开视线。

  他知道他的妻是个美丽的女子,莹白的脸容五官细致,纤柔的身躯婀娜有致,那一身冰肌玉肤更是销人心魂的极品。

  仿佛感觉到两道专注的目光落在身上,慕容谧猛地惊醒,一对上那双在黑暗中灼亮的眼眸,惊诧的倒抽一口气。

  靳韬没想到会吓到她,立刻出声,“是我!”同时迅速掌起灯,室内恢复一片光明。

  听到那清朗的嗓音,慕容谧眨了眨双眼,看清楚眼前那张清俊好看的男性面庞,这才窘迫的开口,“你……夫君是几时回来的?”

  她有睡得这么熟吗?竟然没听到半点动静。

  靳韬看着她雪白的容颜染上粉晕,没来由的想起昨夜的激/情,心跳顿时加快,意识到胸口不该有的骚动,他暗暗蹙眉抑下,温文的说:“刚进门。”

  多年来,他清寡自抑,将心思全放在父王交给他的差事上头;昨夜与她意外美好的鱼水之欢,让身为男人与生俱来的yu/望如溃堤洪水,淹没了理智。

  再见她,他的心竟轻易的兴起骚动,想将那凉如润玉的柔软娇躯揽进怀里。

  他厌恶如此放浪纵欲的自己,因为他对她……有欲无情。

  抗拒的心态让他想远离她,远离这个会诱他变成兽的娇花。

  慕容谧终于等到他回来,浑然没发觉他藏在温朗神情下的心绪,她看了看时辰,急忙说道:“都这么晚了,我去让厨房备膳。”

  眼见她说着便要往外走,他喊住她。“不用了,我在外头用过了。”

  她停下步履,怔怔的望着他。

  她以为……新婚初日,他应该与她一起用膳,就算没法,也该派人说一声,别让她痴等……

  靳韬看见她停下脚步,蹙起秀眉,怔怔的望着自己,于是发问,“怎么了?”

  该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吗?

  慕容谧想起出嫁前娘亲对她说过的话,抑下心里的小小幽怨,朝他扬起微笑,走向他,羞涩的柔声说道:“夫君忙了一天也累了,我伺候夫君梳洗吧!”

  她转身,忙着去端水拧帕子,冷不防的,细白若葱尖的指头却被他抓住。

  软凉柔荑被那双温烫大手包覆住,她浑身一颤,然后听到他温和却不带感情的声音徐徐传来——

  “这里是龙余国,不是中土,你不用依照你所认定的方式来伺候我。”

  靳韬的话让她迷惑的眨了眨眼睛,思绪有些紊乱。

  他这样的说法与靳绮和靳绫对她说的似乎有所抵触?

  但无论谁对谁错,或是两国间风土民情有多么不相同,娘子伺候夫君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吗?

  靳韬不让她近身伺候,态度冷淡与抗拒,没来由的,慕容谧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倘若她是被迫嫁来龙余国,那他是不是也被迫着娶她?

  会不会……他其实已有心仪的姑娘?

  会不会……他们两人都是政治的牺牲品?

  看见她一脸怔然,靳韬放慢了语调又问:“听懂我的话吗?”

  知道她会一些龙余国的语言,他有些故意的没有迁就她说天朝话,下意识的想利用言语上的无法沟通,筑起心上的那道墙。

  慕容谧根本没有注意他用的是何种语言,他的一字一句,她听得非常清楚也明白。

  极力稳住瞬间兴起惊涛骇浪的心绪,她茫茫然的颔了颔首。

  他扬起一抹温和有礼的微笑。“我还有公务得忙,你若倦了,就早点歇息,不用理会我。”然后径自转往内寝侧室的书房里。

  慕容谧怔楞在原地,回想他温润的眼眸、温柔的语气,原本对靳韬这个成为她夫君的男子的所有期待和热情在瞬间凉了大半。

  她……是不是太天真?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心情跌落谷底,她望着书房的灯火亮起,视线变得更加清明,心却益发迷糊了。

  靳韬待她很好,但温文儒雅的表相下,冷漠难亲是那么的明显,轻易的让她感受到两人之间的隔阂又是为何?

  相敬如宾的日子不就是她当初所求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竟闷闷的揪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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