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在熟睡,胸前微微地起伏,令人惊叹的双眸深深闭著,少了平日的精明,多了一分憨然可爱。
高高的鼻子,浓黑剑眉,还有尖挺的下巴……他,像一个融合了西洋与东方所有优秀因子的混血儿。
她完全不知道,在那休闲的衣著底下,有著那样完美的身型和健美的体魄,一想到昨夜他的唇就覆在她嘴上,坚壮的手臂圈拥著自己,她的心就咚咚狂跳起来。
已经好久没对一个男生产生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她脸红心跳的时候,大概是在五年前。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并不代表,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现在她还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做方子承,不只是他的名字,就连他的模样,她都深刻印在脑海里。
他是学校的学长,记得那个时候,每天周围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议论他。
他是学校万众瞩目的明星人物,家境好,功课好,体能好,长得尤其好,也因为从外表看来无可挑剔,所以他成为了“白马王子”的代言人,学校里似乎没有一个女生不想嫁给他。
当时她觉得自己是只丑小鸭,而且还是又高又黑,没有半分我见犹怜优势的丑小鸭,所以当所有女孩都争著接近方子承时,惟独她避而远之。
她喜欢在角落里偷偷欣赏他,这样至少他还不会讨厌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从来不跟女孩子主动说话的他,某一天,却主动在学校门口等她。
“林芷萱,我可以送你回家吗?”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声音轻而温和,像冬天雪上的阳光。
第二天,消息迅速蔓延整个学校,人人都在议论他们的事,大家都奇怪方子承怎么会主动接近像她这样奇形怪状的女孩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是自那之后,他天天送她回家,风雨无阻,但却从来没有表示过喜欢她,也没有牵她的手,只是像个大哥兼保镖一样,一路上陪著她有说有笑,聊各种话题,带她避开急驶而过的车。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神秘一笑,于是她不敢再追问下去。
不过她发现,每天当她安全到家以后,他会站在她家楼下停留一会儿,静静地凝望二楼窗口,似乎不舍得离开,所有人都告诉她,当一个男孩子这样做的时候,就表示他爱上了住在二楼的那个女孩,尽管她仍不敢确定这份感情,却又时常忍不住甜蜜地幻想,直到那个圣诞节。
那一天,他把一个漂亮的盒子交到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她呆呆地问。
“生日礼物。”他回答。
“可是我的生日不是圣诞节……”
“这是送给你姊姊的生日礼物。”他微笑著说。
这一刻,她才完全明白,他要追求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姊姊。
他每天放学送她回家,其实只是想在她家门口遇见姊姊,之所以会久久站在楼下,凝望二楼的窗户──那是她忘记了,姊姊也是一个住在二楼的女孩。
多年以后,回忆起真相揭晓时的情景,她仍然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怎么会误会他喜欢自己呢?真是异想天开,愚蠢可笑。
那年圣诞节过后,她无缘无故生病了,虽然医生说她会马上好起来,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感冒而已,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好。
最后,身体好了,她的心却一直病著,再后来,她就变成了一个购物狂,似乎只有在乱买东西的时候,才可以忘记从前的伤心事,宣泄内心的郁闷,那种一掷千金的感觉,就像一个从飞机上往下跳的人,在接近地面的最后一刻才打开降落伞,有种濒临死亡的快乐。
“早安。”
一句轻松的问候打断她的沉思,林芷萱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正支手撑在床头,含笑注视著她。
“早。”她慌忙裹上毯子,起身离得他远远的。
“我以为你早就走了。”他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
“小说里女主角在发生一夜情之后,多半会逃跑的。”
“我才不会那么懦弱!”她嗤之以鼻,“我一定会等到日上三竿,看清楚身边躺著的人,想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捏捏他的脸颊,告诉自己这一切并非春梦一场。”
“有胆量。”萧慕人点头赞叹。
“否则我岂不是吃亏了?”林芷萱就事论事地道,“这可是要花钱的!”
“多谢赏识。”忍住笑,他坏坏的想欺进她,“为了表示对新顾客的答谢,我决定今天延长服务时间。”
“可惜我今天还要去走秀。”看著那张桃花脸,心没来由的漏跳几拍,可她还是强自镇定的装出老练表情,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
“那就结帐吧!”他也不多做纠缠。
“哎呀,我现金只有两百块!”翻了翻钱包,林芷萱忽地失声大叫,拍了拍自己健忘的脑袋,“怎么办?要不然一会儿路过楼下银行的时候,我去领钱吧?”
“太麻烦了,用别的东西补偿吧。”萧慕人懒懒地起身穿衣。
“什么东西?”她赶紧背过身,脸不争气的发热。
“你身上值钱的东西。”
“可惜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原本的处女之身也许算一样,可惜现在也失去了。
“你的耳环是水钻还是真钻?”穿戴整齐后,他眯起眼,注意到她耳上闪烁的晶亮。
“好像是真钻。”这是姊姊去年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冠军以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在纽约Tiffany总店买的。
“那就用它代替服务费。”
“那我就真的吃亏了!”她连忙护住耳朵,大声叫起来,“这个很贵耶!你的服务好像也很一般,我都没体会到什么乐趣,不值这个价吧?”她说著违心之论。
“小姐,初夜我没有弄疼你,已经算超一流的服务了。”他只是叹气,却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技术被质疑的事。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
“如果你实在不情愿,就送我耳环中的一只就好。”
“那我剩下另一只,怎么戴?”
“拜托,现在不流行戴两只一模一样的耳环了,只戴一只,或者用别的款式来搭配才不会显得土。”
“好像你说的也对。”林芷萱思索片刻,终于舍得摘下那一克拉亮闪的钻石耳环,然后咬牙一闭眼,将耳环扔到床上。“快拿走,免得我后悔!”
“谢了。”萧慕人立刻把那微小的石头放进钱包。
“可是你又没耳洞,要耳环有什么用呢?”她不禁感到好奇,“这耳环又不成双,也不能卖个好价钱。”
“我当然有用。”他神秘地答,为自己的小小心机沾沾自喜。
因为耳环很贵,她是永远也不会舍得扔掉的。所以,从今以后,每当她戴上那剩下的一只耳环时,肯定就会想起他,想到这个跟他缠绵的初夜,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栖身在她的脑海中想忘也忘不了……
***
“总裁,您怎么来了?”模特儿经纪公司的主管看到他,十分吃惊。
“听说今天这里有一场秀,我顺路来帮我老妈看看,不过大概没有她穿得下的衣服就是了。”萧慕人顺口编了个借口,天知道他是来看人,而不是看衣服的。
自从上次在酒店分手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那女人了,好几次想去找她,却没来由地心生退怯,完全不像平常果敢的自己,趁著今天的服装秀,终于找到一个让自己来看她的借口。
目光在彩排的伸展台上搜索,却没发现盼望的身影。难道她还在后台换衣服?
“经理……”一个服装助理哭丧著脸从后台走出,拿著今晚即将展示的新装,几欲落泪。
“怎么了?”主管关切地问。
“这件衣服……破了一个洞。”
“什么?”主管大惊,顿时大怒,“这可是今晚的主打款式,价格不菲,谁把它弄坏的?”
“也没有谁故意把它弄坏,就是从一个模特儿身上脱下来的时候,就发现它破了一个洞。”
“那就是那个模特儿弄坏的!”主管断言,“叫她赔!”
“经理,我看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这件衣服这么贵,她走一场秀的钱可能都不够买。”
“弄坏了就要赔呀,否则叫我们怎么跟厂商交代?”主管大声坚持。
“可是……我不敢跟她说……”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她有三头六臂吗?是哪个大牌?”
“也不是大牌,就是很凶……”
“难道……”主管猜出了一二,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是她?”
“对对对!”助理露出惊恐的眼神,“就是她。”
“那怎么办?”先前强硬的主管忽然变得犹豫不决,“可这衣服也不能不让她赔呀……”
“你们在说谁?”一旁的萧慕人十分好奇。
“一个可怕的人。”主管小声透露。
“连经理你都怕她?那可真是奇人!”他调侃,“她吵架很厉害?”
“她倒是不怎么跟人吵架,就是生气的时候样子很凶,听说还练过空手道,一掌打下去,能把椅子击碎,公司上下都不敢惹她,觉得她凌厉的眼神能杀人。”
“到底是谁啊?”萧慕人不由得失笑。
“她姓林,名芷萱。”
“林芷萱?”他大惊,“她有很凶吗?”
“她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总裁您没听说过吗?”
“听是听说过,”萧慕人连忙搪塞,“可我觉得她的样子满斯文的。”
知道她这么多年,还发生过亲密关系……她虽然谈不上温顺可人,但也不至于变成杀人恶魔了吧?
“平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小助理跟著附和,“她私底下可凶了,从来不跟任何人嘻嘻哈哈,总是板著脸,一言不合就瞪大眼睛,再加上身材高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大家都很怕她。”
“我看这衣服的赔偿……我们两人平分吧,”主管眼眶含泪对小助理说,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气势。“为了一件衣服惹上杀身之祸可不聪明,我们四六分,我六,你四,如何?”
“这衣服很贵的!”小助理再次哭丧了脸,“我半个月的薪水没了──”
“这笔钱我出。”体恤下属的萧慕人立即开口。
“啊,总裁,你……那怎么好意思?”主管与助理同时如获救星。
“这件衣服,就算是我买下了,”他将破了个洞的衣衫拿在手中,“不过,我得去后台会会让你们闻风丧胆的奇女子!”他偷笑著朝后台走去。
后台里静悄悄的,人都跑光了,大概是被吓跑的,惟独剩下林芷萱正对著镜子怒容满面。
“我再说一次,那件衣服不是我弄坏的!”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小助理又来找她的麻烦,骤然大吼。
“那它是谁弄坏的?”萧慕人好笑地倚著门站定,双手环胸打量她。
“我一脱下来,就发现它破了一个洞!也不知道这个洞到底是原来就有的,还是……”她转过身,一看到来人有变,不禁一怔。
“还是因为它品质太差,所以一穿就破?”他接著说。
“对啊……”望著他的脸,她迟疑片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这么贵,怎么可以一穿就破呢?你想想看,如果消费者买回家,只穿一次就破了,人家会怎么想?身为有道德的模特儿,怎么可以为这样的产品走秀?这不是联合奸商欺骗消费者吗?衣服我可以赔,但如果厂商不加强产品品质,这一场秀我不会再走了!”
她越说越义愤填膺,之前结结巴巴的语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打抱不平的公德心。
“所以现在不要你赔偿了,”萧慕人扬扬手上的衣服,“我去跟厂商解释,把这件衣服从今晚的目录上去掉,拜托你大小姐把这场秀走完,好吗?”
“真的吗?”她疑惑地盯著他的脸,一脸不信。“谁告诉你的?”
天啊,她没有认出他吗?他今天戴著金框眼镜,还换了一套像样的笔挺西装,但也不至于差距这么大吧?真不敢相信两人曾经同床共枕过,她还这么健忘!
萧慕人叹了一口气。“不用谁来告诉我,是我决定的。”
“这么重大的事,你有什么权力决定?”
“一件衣服的小事,我身为萧氏集团的总裁,你说我有没有权力决定?”
“总……裁?”林芷萱又是一楞,盯著他的脸半晌,眉头越蹙越紧。
“怎么了?”
“我觉得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
关于那个朋友,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不是没想过,每次忆起那个缠绵的夜晚,她总有一种忐忑难安,却又带著微微兴奋的感觉,尽管命令自己将这一段难以启齿的“故事”遗忘,记忆却像生了根,不断在她脑中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