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让婆婆震怒,她搜出我身上的休书,把我关进柴房里,不许任何人给我送吃送喝,她说:‘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刘家!’
“人都是有良心的,那些平日里受我恩惠、收我好处的下人们,偷偷给我塞吃食,还给我带消息——他们说刘铵大怒,与婆婆大吵一架。他们说,婆婆欺骗刘铵,说我拿着休书,早已经离开刘府。他们说,管叔叔到刘府来找我,却被婆婆赶出去,婆婆义正词严,说道:‘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让你们好生经营就是,每年岁末把铺子里的利润送到刘府……’
“我并不担心那些事,只要能离开刘府,我就能找到刘铵再给我一张休书。那时我满脑子想着,谁会是我的突破口?我想到李婉娘,只要我当一天正妻,她就永远当不了正头夫人,刘铵是个有能耐、肯上进的,日后定能替妻子挣个诰命,如果她想当诰命夫人就得帮我。
“我求婆子帮我传话给李婉娘,我们谈了很久,她同意放我出去,而我同意给她一万两银子做为谢礼。但我太天真了,我信了她,她放我出柴房,却在我行经荷塘边时,一把将我推下水。
“我挣扎着想爬上岸,可她够狠,竟用棒子把我给打下去,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慢慢地失去力气,沉入水塘。那一刻,我好不甘心哦,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了……”顾绮年缓缓吐气,眼底闪过湿意。
孟可溪抱抱她、拍拍她。“我的小狐狸精,没事了,都过去了。”
顾绮年点点头,继续她的故事。
“再次清醒,我变成十岁出头的顾绮年,我有一身蔚艺,却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我会写字读书,却不知道是谁教的,我忘记二十一世纪、忘记萧瑀,我脑袋里只有顾绮年被父亲和继母虐待的记忆。
“二十一世纪男女平权、民主、抗争……许多念头经常冒出来,把我自己吓得不知所措,我既觉得那才是真理,又觉得自己违背天理,我不止一次认为自己发疯了……刚清醒那一年,我过得很辛苦,以为自己有人格分裂症。”
顾绮年的故事让卫翔儇火山大爆发。好啊、好啊,还以为李婉娘只是满口胡话,没想到还是个心狠的主儿,行!敢为恶就别怕报应!
孟可溪的火气不比卫翔儇小,她冷笑道:“知不知道,当年刘家死的不是嫡妻萧氏,而是平妻李氏?”
“怎么可能?”
“李婉娘顶着你的名头活着,以萧瑀的名义到处参加宴会,她一身金钏、金簪,金光闪闪,闪得人眼花,看来你的管叔叔每年没少往刘家送钱。”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找不到铺子的地契,不能收归已有?”
“有可能,更别说你开的铺子叫做萧瑀食堂,而不是婉娘食堂。”
“也许是他们没有掌理铺子的本事,只能继续让‘萧瑀’活着,如果我死掉的消息传出去,管叔叔恐怕就会卷铺子逃跑了。”
刘老夫人和李婉娘做这个决定顾绮年并不讶异,但刘铵呢?他并不是个贪婪小人呀,为什么会同意她们这样做?
“刘老夫人和李婉娘傻了啊?萧瑀没娘家,媳妇死掉嫁妆自然归婆家所有,就算找不到地契,也可以告到官府里,让官府仲裁,她们不懂难道刘铵也不懂?”
说到这里,顾绮年眉开眼笑,“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一点?”
“谁说我没有娘家?我爹没死。”
“可他改名换姓,你找不到他了啊。”
“不,我找到了。”
“真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辈子我与爹爹见面了,只不过我们的身分是何宇杉和顾绮年。”
她笑了,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弯弯的嘴角勾出一个弯弯的笑脸,这辈子的顾绮年很幸运,能找到爹,能再度遇见阿儇……
顾绮年的笑脸诱惑了卫翔儇,他走进屋里,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眉,再也移不开眼。男主角上场,女配角退下,孟可溪很有眼色的,她离开床边,走到丈夫身前。
卫翔祺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走吧!”
她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房间。
“小瑀。”他坐到床边。
“阿儇。”她激动地扑向他。
“对不起。”这句话,他已经压在心底很多年了,如果不是阴错阳差,不是误解她想劝阻自己上战场,如果他见她一面,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所有的悲剧?
他后悔、怨恨,可是再多的自厌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对不起。”她也说。
如果不是和他无数次的夜谈,她不会知道萧瑀从没有离开过他的心,如果不是知道他爱她依旧、不是知道他深情无悔,她不敢的,不敢扑进他怀里,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自己的感情。
终究,他不是当年的阿儇,她也并非单纯少女,他身边的女子千娇百媚、托紫嫣红,而她……始终反骨,追求专鼻中微酸,眼中微胀,双手不自觉地揽上他的腰,头紧紧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杂陈,酸甜交错。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他对不起她,皇帝对不起她,大卫王朝对不起她,想到她为自己受的委屈,他心疼难受。
“有,对不起,我没认出你。”
心一震,她没认出他,可他认出了,只是以为萧瑀没死,他不敢做大胆假设。
他以为她还是那个将会割断自己喉咙的女人,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她心动,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是不是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空,他都会爱上她,无悔无怨?
抱住她,不想说话,他只想感受这分充实——是的,她在他怀里,空虚就不见了,寂寞就退位了,他又知道快乐是什么,心再度雀跃……
感谢老天,让他的小瑀回来,让他的爱情回来,让他的人生再度圆满。
“我会让人把你管叔叔找来,安排他与萧叔叔见面,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引见我和‘何大叔’。”
萧梓华果然深藏不露,明明卫左是他的人,这些年却不动声色,隐在喑处。
他是盘算着,若萧瑀有任何的不对,自己一定会出手干涉,那么他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好。”顾绮年点头。
“刘铵是哥要用的人,我暂时不能动他,但李婉娘和刘老夫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不生气。”朝堂事很复杂,她不愿他被自己的私仇阻碍。
“你不生气,我气!以德报怨,何以报直?这件事我必定会追究到底。”咬牙切齿,他要打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的规矩。
望着他的表情,顾绮年明白,他有多气就代表他有多在乎,没错,萧瑀一直是他最在乎的人,可是他知不知道,他也是她最在乎的人?“你想怎么做都好,但是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不要舍本逐末,千万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卫翔儇应得痛快,对付两个蠢女人,他还不需要自损。
握住他的手,顺顺他张扬的眉毛,顾绮年认真道:“不要为过去的事生气,其实是塞翁失马呢,如果我没有死、没有重生,我还是萧瑀,就算能回到你身边,也只是个再嫁女,怎配得起高高在上的靖王爷。现在多好啊,毫无困难的,我来到你身边,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就算你嫁过一百次,我也只想娶你一个。”
只娶她一个?她摇摇头,这种承诺太遥远。转移话题,她不想对这样的承诺太认真。“你听见我和可溪的对话了?我是从几百年后穿越到这里的灵魂,害怕吗?”
“我不害怕你来自哪里,我只害怕你不记得我、不爱我,不能一辈子和我在一起,跟我说说你那个二十一世纪吧。”
她笑了,还有比这更甜的甜言蜜语吗?眉头弯了,她点点自己的脸。“二十一世纪的我就长成这个样儿,名字也叫顾绮年,可溪老嫌弃我的长相,说我是狐狸精。
“穿越到萧瑀身上时,我还很闷呢,怎么会从宇宙无敌世纪大美女变成尔等凡人,想当年我就是靠着这张脸,打败一位大厨师,成为美食节目的主持人,长成萧瑀那样儿,吃亏了。”
卫翔儇失笑,即使不懂什么叫主持人、何谓美食节目,不过以后他们会有很多时间,慢慢了解她生活的时代。
“不管你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问:“你的眼睛有问题吗?怎么连萧瑀那个样子的都能喜欢上?”
他可是兰陵王和梅长苏的综合体呢,难怪皇上和王妃看她不上眼,卫翔儇配萧瑀确实是一坨牛粪丢在花瓶里。
“说错了,是我的眼睛太好,除了外貌,更能看透人心,所以我爱你!”
这话……超级甜!
因为他的话太甜,因为他太爱自己,她不甘心的,但是“专一”让步了,“反骨”退位了,兴起念头再也抑制不下……是啊,爱他,那么难,走过迢迢千里,好不容易重回他身边,怎能轻易弃守?
她不是容易妥协的女人,但是此时此刻……好吧,只要他爱她,不再爱别人,那些女子她可以试着视而不见。
为了爱,她推翻自己的原则。
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她放纵自己,让感性出头天。“好吧,要爱很久很久,不可以跑票。”
“嗯,爱很久很久,不可以跑票。”他重复她的话。
“只能爱一个,不能爱一群,我有很严重的嫉妒心。”
悄悄地,她再退一步,以后就这样过吧,留在待春院里,在小院里干活、会见幕僚,一府两治,各过各的日子。
“好,只爱一个,不爱一群,我知道你有很严重的嫉妒心,我也有很严重的占有欲。”
他要她的每个白天黑夜,他要她的心里满满的只有他一人,装不下嫉妒与怨恨。
满足地叹口气,他说:“我们回家,好吗?”他越来越喜欢待春院那个家。
“好,我们回家。”
“你要告诉我很多有关二十一世纪的事。”
“可以,你也要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孟侧妃会变成大皇子的最爱?”
点头,额头蹭上她的,他说:“好,我们用一辈子时间,来聆听彼此的故事。”
卫翔儇和萧瑀的爱情,历经两个人的两个生世,在多年后的今日重新接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