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犁两天前就被翻找出来,胡天和胡夏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到大王和乐乐出来,四个个头差不多大的孩子轰地就往外跑。
到了院门处,就看到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牛牛,他手里也拎着自家的扒犁,几个好哥儿们约好了今天要去大玩特玩。
「我娘说吃早饭前得回来。」大王毕竟是老大,娘说的话他都记得。
「我今天可不可以在你家吃饭?」牛牛对穆家越来越好吃的饭菜念念不忘,总想着蹭饭。
「没问题,我跟我娘说一声就行了。」只是吃顿饭又不是什么,大王很爽快的应了。
胡天、胡夏兄弟一开始对这两个小主子还有些小心翼翼,但几天相处下来,慢慢建立了一些感情,态度也自然了起来,只是他们没忘记爹娘的再三叮嘱,只要出门,自己的责任就是完好的把小主子带回来,因此就算大王、乐乐玩过头了,胡家兄弟也会善尽提醒督促的任务。
蕴月光对这两个小兄弟很是满意,她观察下来,这两家人都是勤快的,该做什么都不用人时时提点,自己就把事情完善了。
金氏是厨房的掌勺人,胡大嫂还是打下手,家里的事几乎不用穆婶操心,蕴月光又把胡靓拨到她身边,美其名是和穆婶作伴,替她递茶倒水,其实就是只侍候她一人。
鲁老三最近都随着穆叔到处奔走,监工看料,胡北则是负责督促铺子的工匠修缮。
作坊、铺子一块动工,几个男人忙得连着家都不容易,卖翻糖蛋糕的摊子自然就先放一边去了,等工坊盖好,铺子开业,还没有好卖的时候吗?
家里多了那么多帮手,蕴月光坐在方桌前,陪着穆婶挑腊八要煮粥的芸豆和慧仁,一旁还有菱角米、红豆、绿豆、黑豆、小米、红枣……五颜六色,端的是鲜艳喜气。
「从来都没想过能过起这样的好日子。」穆婶唏嘘一声。
「娘,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往后会越来越好的。」蕴月光安慰着。
「这不是操心惯了吗,看来我就是个劳碌命,不过王爷都去十来天了,看着腊八都到了,怎么还没回来?」
蕴月光也正担心着,距离晁寂说要返回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也没消息往回递,她却不敢声张,只是在安慰穆氏之余,刻意忽略的忐忑不禁扩大了起来。
穆婶还没感叹完,晁寂留下来保护蕴月光母子的护卫便敲了门。
即便门是开着的,他们也没敢随便进来,可见晁寂训练之严格。
「有事进来说。」蕴月光没把他们当外人,住宿都安排得极为周到。
这两名护卫平时就在穆家四周蹲点,从不逾矩,进来的护卫躬身抱拳,然后看了眼穆婶和胡靓。
「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蕴月光虽然不知道他要禀的是什么,但家里也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因此也就没让她们回避。
「禀王妃,王爷几日前因为南蛮人突袭马场,中了一剑,伤在心肺,恐有性命之忧!」
闻言,蕴月光手里的一把红枣全都洒了,她猛地站起来,眼前却是一阵漆黑,耳朵嗡嗡的叫,腿上发软,跌摔了下去。
还是琉璃反应迅速,用自己的身子当肉垫,挡住了蕴月光的跌势,小心翼翼扶起她后,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忙接过胡靓递过来的天麻花胶茶喂她,看着她一饮而尽,激荡的心神才勉强稳住。
「王妃,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琉璃的安慰完全进不去蕴月光的耳里。
「我要去见他!」她转向一脸自己闯了大祸的护卫,语调坚定地道:「你马上准备马匹,我们骑马到阿骨县去!」她一刻都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进来禀报的护卫一听就愣住了,就算古桥镇距离阿骨县也就一天半的路程,要是走原先坍方,如今已经完竣的官道,还能节省个几个时辰的时间,只是,他从未听说夫人会骑马啊。
琉璃跪在蕴月光跟前,哀求她,「王妃,咱们不如请护卫大哥跑一趟马场,说什么也好过您自己过去啊?」
「别多说了,我要换一身俐落的衣服。」她非去见晁寂不可,都伤到心肺了,那得多严重!
「孩子,就听一回娘的话,别去了,你这身子哪禁得起路上的颠簸?要不,咱们雇辆马车?」穆婶其实心里也急,但是女儿这才见好的身子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折腾。
「娘,王爷是我的夫君,如果他真有个万一,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我说什么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她声音微颤,但里头带着庞大的力量,让人想反驳都觉得苍白无力。
是的,方才听到恶耗的同时,她那些遍寻不着的记忆宛如决堤般,倒灌回她的脑子里,她算是恢复了大半的记忆了。
「我陪王妃去!」琉璃喊道。
那护卫也站了出来,面色肃然,语气铿锵,「我等誓死护卫王妃周全!」
只不过,琉璃问得万分小心,「王妃,您什么时候学骑的马,奴婢为什么都没印象?」
「事急从权。」蕴月光只扔下这四个字,她总不能告诉这个凡事较真的丫头,她的马术是上辈子学来的,只是这辈子从穿过来到现在都没有碰过马。
自己还记不记得怎么上马?
被琉璃这一问,她真有些茫然起来,不过这绝对无法阻止她去阿骨县的决心。
马车什么的,在这种大雪天里走得太慢了,临时要去哪里找防雪铁链?说什么还是骑马最快!
众人见她心意已定,无可转圜,穆婶只能叮嘱再叮嘱,「跑上一整天,孩子啊,你的身体可吃得消?」
才稍稍见了点肉的身子要是又折腾没了,唉……蕴月光咬牙,红着眼道:「吃不消也得吃!」
「去吧去吧,要记住,万事再心急都没有自己重要。」
「娘放心,女儿知道。」
回到屋子,琉璃和玉璧已经替蕴月光收拾好东西,她们又何尝愿意王妃拿自己的身子去 冒险?但是她都已经说到那个分上了,她们也只能把该做的事做好,
虽然晁寂带走大部分的马匹,但因为两个护卫也不能没有代步工具,便留下了三匹马,虽然不是多好的马,用来赶路却足矣。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护卫之一还去衙门,以晁寂的名义借了两匹大马回来。
为了安穆氏的心,蕴月光草草吃了早饭,又细细把事情掰开来说给两个儿子听——
「娘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答应娘,要好好照顾弟弟,能吗?」
像这样的仓促离去,不,应该说从两兄弟出生至今,他们从未和母亲分开过,乐乐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眼看就要溃堤,但是大王把弟弟的小手握在自己也一样大的手中。
「能。」他说。
蕴月光又把孩子慎而重之的托付给他们的爷奶,只是一颗心又哪能放得下、离得开?可晁寂也许正在等着她,所以她非去不可!
只是,本来还因为舍不得娘亲的大王不知看见了什么,慢慢瞠大了眼睛,泪水就这样挂在眼眶里,扁起的嘴还漾起了笑意。
蕴月光也发现了儿子的异常,只不过她还没明白之前,大王已经捧着她的头往后看去,一道男人黑影就那样伫立在她的身后。
那人还会是谁,不就是叫她担心得恨不得身插双翅飞到他身边,心急火燎的晁寂吗?
披着斗篷的她艰难地站起来,嘴唇嚅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按照护卫的传话,他不是该有生命危险,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让人照料吗?
她笔直地走了过去,一只手直直地往他的额头摸去,额头摸完换脸,摸完脸顺着脖颈,然后前胸后背都摸了个遍,要不是晁寂的手拦着,她可能就摸到儿童不宜的地方去了。
「是我。」他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舔着已经干裂的唇,眼底全是红丝。
这些天,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安排着军队里的事,好了之后便千里奔骑,在最短的时间赶回古桥镇,只是现在看见他连打盹都会梦到的妻儿,这些辛苦根本不算什么了。
蕴月光嘴唇颤抖,她快气疯了,她想杀夫!晁寂这是在骗人!
王爷嘛,他碍于身分,骂不得打不得,但是夫妻关起门来算帐,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着闷不吭声的蕴月光,虽然不是很能确定现在的她是什么状态,但晁寂知道自己这回闯祸了。
他想去捞她的手,「月儿。」
「你没事?」她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晁寂发毛。
他从未见过她生气,所以心底很是担心,要是把她气坏了可怎么办?
抽出始终被晁寂握得牢牢的手,她道:「王爷好本事,这是三十六计里的哪一计?还是兵书里的兵法?用得好啊,好生佩服!」
蕴月光眼前一片模糊,晁寂在她眼里的面目都有些看不清,会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也是被气到理智完全崩溃的地步。
她不是会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人,晁寂有些不敢置信,他舔了下唇,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很不幸,是的。」蕴月光闷着声回答。
晁寂想去抱她,却被她啪的一声拍掉了手,落空的手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他眼神里突然就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心虚味道,「你听我解释,这是有原因的。」
「这世上有哪件事没有原因?你继续口蜜腹剑、天花乱坠吧,我不听。」也没力气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