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反应,欧阳祎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有点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虽说见过几次,但也都只是远远的望过几眼而已。
富锦春直接反应的应了声,察觉不对后马上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人,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接着快速在脑子里寻找有关这男人的记忆。
幸好他身上的官服品秩不算太低,再对照他的相貌年岁,符合条件的人数顿减,让她立刻想起这人的数据。
她微微勾唇轻笑,“是欧阳大人吧?敢问大人找民女有何事?”
原来是那位欧阳大人,看到他本人之后,富锦春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触。
虽然前些日子她已经在准备出宫,可这宫中朝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传言可没忘记打听,这欧阳大人家里……最近可不太平静。
欧阳祎对于她一下就认出自己有些诧异,但也只有一瞬,很快的他脸上又是一片平静,只是之前的那一丝疑惑早已消失无踪。
“姑娘出宫后可已经安排好去处?”
富锦春摇了摇头,她之前在宫里就是管着一群宫女、服侍皇上等贵人的一些生活琐事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才能,在宫外又没有家人亲戚可以投靠,原本她打算先找个客栈或小院子住下来,靠着在宫里攒下的银两过些简单的日子,然后再慢慢打算以后要做什么维生。
欧阳祎听了自然是有几分欣喜。
他定定的看着她,用自己最和气、最能说服人的语气开口说道:“锦春姑娘若是无处可去,可愿到本官府中帮忙料理内宅琐事?”
木申站在后头,落日余辉洒在两人身上,让他觉得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和谐,可听了欧阳祎的话,他忍不住想,少爷啊,您这话怎么说得不清不楚的,听起来不像是要请管家,反倒像是要求人家姑娘回家当娘子啊!
欧阳祎问完之后倒是一脸认真的盯着富锦春,富锦春的一双杏眼也盯着眼前的男人。
只见一对粗黑的浓眉下有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让他瘦削又平凡无奇的脸庞看起来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这种样貌似乎比较适合一个武官;而那即使已经极力隐藏却又散发出的锐气,让他就像是蛰伏的豹子,下一瞬就能冲出来给敌人沉重的打击。
虽然他给人的感觉是锐利又危险的,但凭她的消息管道,她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答应这差事应该没问题。
富锦春这个人对工作上的事是精明无比,但面对某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却是有些大而化之,所以一听欧阳祎提出的这个提议,她只顾高兴的想着自己的住处有着落了,没多想的就点头答应。
“那从今儿个起就麻烦欧阳大人了。”
木申站在一边还想着她八成会多问几句或者是推辞一番,没想到她竟然一句话都没多问就答应了下来,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觉得这姑娘真是自家少爷要找的人吗?这么傻里傻气的,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只是不管他怎么想,这事情也不是他区区一个小厮可以多话的,就在他满怀忧心和怀疑的情况下,一行人就这么踏着又斜了几分的日头迈向归途。
唉~只希望这姑娘等等到了府里别给吓傻就好!木申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人总是在生活中明白这人生处处都是挑战。
富锦春因为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活不下去才干脆把自己弄进宫里当宫女,起码不会饿死。
而当她是个小宫女时,以为当个普通的宫女就很难了,但等她在宫里混了几年,最后竟然站上四大宫女的位置时,困难的事情就更多了。
她为了能够不让皇上在召见臣子时出什么纰漏,几乎背全了能够进宫觐见皇上的人名、官阶和习惯,就是各个大人家里能跟宫里扯上关系的人事物,她也无一遗漏,且不断收集消息补全脑子里的这些资料,至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不说全部,但是她也懂了十之八九。
因此她想,在管家理事这方面大概很难有人能和她并驾齐驱了,不管到哪家的内宅她都能活得很好,没想到现实却狠狠的往她头上淋了一大盆的冷水。
谁来告诉她,哪家的宅邸会一开门就见到鸡飞狗跳如同乡下农村的景致?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一个官宦人家里,老爷会在前厅外头拿着斧头在劈柴?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正厅在吃饭时会搞得一塌糊涂,还有油腻腻的痕迹和乌黑的手掌印?
一切的一切,让她看得头晕目眩,甚至有前途无“亮”的感觉。
她转过头,看着一直沉默站在她身边的欧阳祎,表情严肃的说:“欧阳大人,贵府的……家风独特,民女可能无法胜任这管家之责,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说完,她拎起裙摆就想奔出这宅子,就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不能接这份工啊!这里哪有半点官宦之家的模样?别说她只是个管家,就是个夫人也管不了!
但很快的她就发现不对了,她手上拎着的小包袱不见了,她吃了一惊,拚命回想着自己刚刚扔哪儿了,最后全身僵硬的转过身,在散发橘黄光晕的灯笼下,那个似乎面无表情,又像露出算计笑容的男人正直直的看着她,而他正一手提着她的小包袱。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人……我的包袱……真是麻烦您了,还是让民女自己来就好。”
欧阳祎提起包袱,嘴角微勾,淡淡的说:“不麻烦。”想跑?她也想得太简单了。
富锦春终于体会到自己做事太过大而化之的苦果,哀怨的想着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想走还得看人脸色“欧阳大人,民女这就要走了,那包袱是不是……”
“要走?”他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已经走了几步,挥了挥手道:“姑娘慢走,本官就不送了。”
她整张脸都快僵了,圆圆的大眼里浮现一些委屈,“欧阳大人,您到底想如何就直说吧,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子呢?”
她好不容易出了宫,只是想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可是连第一天都还没过就让人这样威胁,让她顿时生出委屈的感觉。
“本官有为难姑娘吗?”欧阳祎一脸无辜的反问。
这话让她语塞,深吸了几口气后,直直的盯着他,最后在他神色丝毫不变的平静中败下阵来。
“大人,民女留下就是,但民女区区一个管家,也不能对其他主子指手画脚,只怕是不能达到大人的期望。”
欧阳祎见她终于松口说要留下,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无妨,你只管放手去做。”说完,他又忍不住多提了一句,“姑娘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是规矩大了点,全府上下想必也都能够体谅的。”
这也是他后来决定要请个宫女回来管家的原因之一。
他是这宅子的主人不假,但一家老小都不是他能够管得动的,更何况官声也是得顾的,假如他今日一意孤行,反而落人话柄,所以请一个有背景的管家来管理是再合适不过了。
富锦春不懂得他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他答应让她放手去做,这令她本以为前途无亮的日子似乎多了一些希望。
“那民女以后若是逾矩还请您多担待了!”她说着,一边福了福身。
“以后也不用自称民女了,就跟木申一样喊我就行。”
“是。”富锦春乖乖的应诺下来,随即又用那双圆滚滚的大眼死命盯着他手上的那个小包袱,小心翼翼的问着,“那……少爷……那个包袱……”应该可以还给她了吧?
欧阳祎好笑的看着她渴望的神情,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个?等等我让人直接送到你的房里,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富锦春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唤来木申,自己所有的家当就这样被木申拎到了后头的屋子去,也只好恨恨的跟着走。
她觉得自己根本是刚从一个坑跳出来就又掉到另外一个坑里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