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息怒,太子年纪尚幼,许多事并不清楚,皇上千万别因此而气坏了龙体……」
然而,皇甫绝这一巴掌没掴下,心底的怒火自然也不会熄灭。
思及儿子方才似乎提到了丑娘,他忍不住问:「这孔明灯是谁教你放的?」
看出父皇怒极攻心的皇甫玉,害怕自己连累到丑娘,便闭口不答。
见儿子不发一语,皇甫绝盛怒之下,直接命人宣颜贵妃见驾。
当颜若筝一到,看到儿子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而皇甫绝怒气冲冲时,隐约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你教太子放孔明灯祭拜纳兰贞贞那女人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皇甫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只是一把怒火如何都无法灭掉。
颜若筝看了被骂得一脸委屈的皇甫玉一眼,点了点头,勇敢承认。
她之所以会教他放孔明灯,也是禁不住小家伙的一再撒娇。自儿子了解自己生母的事后,便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尽些孝心,不忍他的心愿落空,她便告诉他说,只要放个写满祝福的孔明灯升空,他娘在天之灵自会收到他的祝福。
怎知儿子的一番孝心,看在皇甫绝眼中,竟成了大逆不道的行为。
见她对皇甫玉满脸维护,皇甫绝的怒意更是被激到极点。
「朕早就下令过,不准宫中任何人祭拜纳兰贞贞,没想到你们的胆子这么大。既然这样,就别怪朕狠心无情。皇甫玉,你就给朕跪在这里好好反省,想不明白,这辈子你就别起来了。」
颜若筝见儿子受罚,心底非常不满,挺身问道:「皇上为何要剥夺太子孝敬生母的权利?」
「因为朕不准!」他直言不讳,无须理由。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孩子。
「可是太子他才只有七岁……」根本不懂大人的那些恩怨。
「七岁已经有胆子反抗朕的命令了!」
「放孔明灯这方法是我教太子的,如果皇上执意要责罚太子,那就连我一起罚吧。」
皇甫绝一怔,思绪不由得飞快转着。
自从两人上次在御花园发生口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虽然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念锁秋宫的娇躯,但只要一想到这女人三番五次与自己作对的情形,召她侍寝的念头便又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可尽管表面无动于衷,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
嘴上虽说要收回成命,却也没真的收回赐封她为贵妃的命令。因此,她成了瀛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居住在丽园的贵妃娘娘。
柳顺非常清楚主子的心思,三不五时便会在他耳边叨念颜若筝现在的情况。
这几日天色始终阴霾,气温渐渐降了下来,他也得知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几次。嘴里没说什么,柳顺倒是聪明的找太医替她瞧了几次,又开了好几帖养身补血的汤药。
所以此刻,当她说要与皇甫玉一起受罚时,首先闯进皇甫绝脑中的,便是她孱弱的身体。
虽然他寝宫中铺着厚实的地毯,但跪久了也会受凉。
只不过他正在气头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收回成命。
见她一脸坚决,皇甫绝气急败坏道:「既然你想陪这孽子一起受罚,那朕就成全你。」撂下狠话后,他又觉得心有不甘,故意当着她的面对柳顺说:「传旨,朕今晚临幸映月宫。」
看到她秀丽面容上一闪而逝的受伤表情后,他才快意的撩起衣袍,转身走了出去。
可惜,他的快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气恼之下来到映月宫,与殷丽梅这女人相处不到半炷香后,皇甫绝便满心的懊悔。因为自他踏进映月宫后,这女人就不厌其烦的在他面前数落颜若筝的种种不是,诸如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恃宠而娇之类的。到最后,她竟然还笃定的说颜若筝会荣升为贵妃,完全是因为讨好了小太子,才得到皇上的青睐……
「皇上,如果后宫将来由颜贵妃主持大局,臣妾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气的……」
一旁伺候的柳顺听了这样的话,不由得对殷丽腊梅心生厌恶,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在主子耳边轻咳几声,小声道:「皇上,外面起风了,看来今晚又要降温了……」
他的话意思非常明显,在提醒当今皇上——您寝宫里还跪着两个倒霉鬼呢。而那两个倒霉鬼,一个是您儿子,一个是您心里记挂着的女人。
果不其然,皇甫绝在听了这话后,更没了喝酒享乐的兴致。
他正准备找借口离去时,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一头跪倒在他脚边,喘着气道:「皇上不好了,颜贵妃刚刚在您寝宫突然昏了过去……」
皇甫绝一听倏地起身,不理会殷丽梅瞬间难看的脸色,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皇上……皇上……」她不甘心的想要追过去,却被柳顺挡了下来。
「丽贵人还请留步。皇上心系颜贵妃的安危,有什么事,请丽贵人等皇上不忙了再做商谈。」
殷丽梅别无他法,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皇甫绝的身影渐渐远去,内心的愤恨更因颜若筝扰了她与皇上的好事而变得更加强烈。
***
当皇甫绝匆匆赶回泰和宫的时候,就见陈太医已经被人请了过来。
皇甫玉看着丑娘在自己眼前昏过去,吓得不轻的大哭,一看到父皇出现,他便一头扑过去抱住父皇的大腿,哽咽的哭道:「父皇,儿臣再也不会祭拜娘亲了,求您不要责罚丑娘,儿臣不要丑娘有事……」
皇甫绝第一次看儿子哭得这么凄惨,心里不禁对这被自己冷落多年的儿子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就算他再恨纳兰贞贞,儿子却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他只顾着恨和怨,却忽略了儿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眼看一向坚强的儿子哭花了脸,他耐着性子弯下身,抹去小脸上的眼泪鼻涕。
「这次是父皇不对,父皇不会再责罚她了。」劝慰几句后,他才走近软榻观看颜若筝的情况,只见她的脸色惨白不已。
正替她把脉的陈太医皱着眉说:「简直是胡闹,贵妃身子骨已经这么弱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让自己着凉?」
「陈太医?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皇甫绝心一紧,出声问。
陈太医这才发现皇上回来了,慌忙行了个君臣大礼,有些为难道:「几天前,颜贵妃身染风寒,还没完全好,如今又着了凉,病情更加严重了……」
着凉?皇甫绝的心不由得一揪。
莫非刚刚他一气之下的那顿责罚,让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迅速坐到软榻前,轻轻摸着她微烫的额头,盯着她的面容怔愣起来。虽然她面貌并不出色,可看得久了,却也意外令人移不开目光。
陈太医叹息一声,把完脉,开了几帖汤药,吩咐宫女在贵妃清醒后一定要让她灌下,便欲起身告退。
临走前,他又嘱咐众人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贵妃再受凉,否则可就不是几帖汤药能解决的了。
如果他没诊治错,贵妃的身体状况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照这样下去……香销玉殒只是迟早的事。
陈太医不敢再想下去,前阵子他私下给贵妃诊病时,贵妃已经拜托他不要将她的病况告诉皇上,而他虽是宫里有名的太医,可就算能医治百病,也没有能力让将死之人重新还阳。
贵妃的身体早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若非宫里有上好的药膳不断给她滋补,她的命恐怕已经被老天收走。
太医退下后,留下来的皇甫绝命人送小太子回宫,再小声的命宫女去熬汤药。待泰和宫里的众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后,寝宫内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榻上的女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不断的有薄汗冒出,手上的温度还时冷时热。
皇甫绝担忧万分。早知道这样,他干么还与她冷战、罚她下跪?
他拿丝帕替她擦着汗水,听她嘤咛了几声,嘴里喊着冷,赶紧又命人捧过厚厚的棉被,将她密实的裹紧。
可即使是这样,她的身体仍旧不住地打颤,他干脆褪了自己的衣裳,上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每当她瑟缩着发抖时,他的心就一阵莫名的揪痛。
丝帕换了一条又一条,到了下半夜,她总算不再发抖冒汗。
很久很久以前,纳兰贞贞生病的时候,也像她这么折腾人。
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将心爱的女人揽在怀中,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她。
将近天亮时,颜若筝的体温终于慢慢稳定下来,气息逐渐规律,只不过,在她沉沉睡去前,喃喃自语吐出的话,却令皇甫绝震撼的瞪大眼——
「洛炎,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