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又,根本没走好吗?
李景儿在心里睡弃,看来糊弄孩子的大人又一名,她那傻儿子也真好骗,心性耿直得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得再教教呀!这样不行,乱得很的世道蛇鼠横行,没点脑子很容易被人带歪了,他才五岁还来得及学习,开春后她先教他几章《厚黑学》,宁可他去阴别人也不要被阴了。
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李景儿不赞成儿童太早学习,孩子就要过得像个孩子,五岁开蒙,六岁学写字,而不是三岁大就姥爷好,姥姥好,然后唱起哀怨无比的流行歌曲。
真是够了,拔苗助长嘛!有人见过这些孩子成年后的发展吗?是否如儿时一样伶俐,受人吹捧?
「你们今天不是要到山里采集过冬的储粮,刚好这几日我有空,就陪你们走一趟,我还没见过山桃长什么样子。」
睁眼说瞎话的萧景峰脸不红气不喘的摸摸霜明的头,见他嫌恶的闪开,大手一捉又把人捉回来,故意揉乱他的头。
臭小子,还敢闪,要不是给你娘面子,我还不想理你。
「山桃就是杨桃,长这么大,我娘说比一般的杨桃小一半,果肉要变黄才好吃,酸酸甜甜的,汁多,绿色皮的也可以摘回来煮杨桃汁,我们有蜂蜜,加了蜂蜜就不酸了。」他很得意的炫耀,小脸抬得很高,好不嚣张。
一说到蜂蜜,萧景峰脸色微微一变,彷佛耳边还能听见成群蜂儿嗡嗡的振翅声。「少喝点甜的,小心掉牙。」
五岁的孩子最怕换牙,一听到掉牙,他连忙捂住嘴巴。「娘说要漱口,虫虫才不会跑进牙齿里。」
「小孩子都会掉牙,等你第一颗牙掉下来后,很快的其它牙也会掉光光,一颗也不剩。」无齿小儿。
「啊——你胡说,我的牙齿才不会掉光光,娘,娘,我不要没有牙齿,我不吃糖,牙……要牙齿……」有一颗牙正在摇动的霜明真信了,吓得边哭边跑,向他娘跑去。
「牙齿在呢!没掉,萧叔叔以前也是爱吃糖,所以牙齿掉光光,不过他努力吃饭,牙齿又长出来了。」
你没事干吓孩子不成,都几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李景儿没好气的一瞪眼,这一大一小八字不含。
「娘,我吃饭。」霜明眼泪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把手从嘴巴上拿开。
「什么都要吃,不能挑食,还要吃很多的菜。」零污染的高山蔬菜更脆口,用涌泉的水浅灌,长得水灵灵的,孩子吃了之后就再没生过病,连个小咳嗽也没有。
「还要吃菜?!菜很难吃……」他一脸震惊,好像叫他吃菜是生吞蚯蚓,他会梗在喉咙。小孩子普遍喜欢吃肉,但在李景儿家,爱吃肉的是男孩子,李景儿和两个女儿偏好蔬菜,她们能把一盘菜都吃光。
「好吃,锅锅。」她爱吃菜菜。
穿上秋衣、小棉祆的月姐儿吃吃笑着说,学她娘摸摸哥哥的耳朵,又拍拍他的背,意思是我分你吃菜。
「是哥哥,负月儿怎么老是教不会,你不能搓我耳朵,你是妹妹……」他假装生气,要戳妹妹的额头,实则是跟她闹着玩。
霜明的手还没碰到妹妹,旁边伸出比他大好几倍的大手挡住他的手,口气带着管束意味。
「妹妹还小,不能欺负妹妹。」看到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萧景峰不自觉地护短。
「我没有欺负妹妹,你才欺负人。」霜明不满的嘟起嘴,五岁的他已经晓得眼前的叔叔和他有仇。
「还狡辩,明明……」
「萧景峰。」冷声一起。
「景娘?」
「你过来。」看来要再教育的人是他。
一看她冷眼竖眉,他头皮有点发麻。「什么事?」
李景儿用力的将人扯到菜田边,两指神功往他肉多的腋下掐。「要嘛一视同仁,否则不要再出现,别看孩子小就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孩子的敏锐是你无法想象,我养了他们就要对他们负责,你不要当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他戳我女儿……」为人父岂能无视?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你小时候没和人打过架?」男孩子顽皮,多少滚过泥巴,拉扯两下。
「没有。」打他有记忆时就在田里干活了,从早忙到晚,哪有空闲捣蛋,倒是大哥和三弟常和人打成一团。
她一听,怔住,这是来自哪个星球,阿帕尼亚星吗?和平主义者。「果然没温暖。」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说你真可怜,连架都没打过,你是怎么长大的?用擀面棒子擀大的?」所以性子才这么软绵,任人宣捏。
萧景峰倏地涨红脸,「我不惹事还有错?」
「大错,根本不像孩子。」孩子就是不讲理,无理取闹。
「你……」什么歪话,别把他女儿教坏了。
「过来。」指一勾。
又过来,她当他是牲口吗?
操练过后的萧景峰并未随队回到三河卫所,他直接住进李景儿在村子里的屋子,每天天未亮扛一袋米或是白面等粮食上山,子时过后才又回来,到村口提了一桶水,稍微洗漱后入屋就寝。
他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但每日一出门就神采焕发,彷佛私会小姑娘的少年郎,光是见上一面连喝水也是甜的。
「不许掐我。」她越来越像家里婆娘,下手没分寸。他痛着,但心里欢喜,表示她没当他是外人。
李景儿翻个白眼。「谁要掐你了,我是叫你来看看孩子们怎么相处。」
她走到霜明旁边,轻握他手心。
「霜月,哥哥有没有欺负你?」
月姐儿睁大纯净的眼儿。「锅锅跟我玩,不欺负。」
「他戳你痛不痛?」李景儿也戳女儿,她觉得有趣,咯咯直笑的捉起娘亲的手再戳她,她认为是玩。
「不痛,玩,锅锅玩,再戳。」
戳戳乐玩上瘾了,她见谁就叫人戳她一下,哥哥姊姊都戳了,可是她不敢给叔叔戳,他看起来很凶,一溜烟羞怯的躲到娘后头偷看。
看到女儿走到自己面前又缩回去,先欢喜后失落的萧景峰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怎么做她才会走向他?
「萧景峰,你必须道歉。」大人也会做错事,他要给孩子建立正确的态度。
「道歉?」他讶然。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你错怪了人就要勇于承认,即使对方不及你大腿高,但错了就是错了,这是负责任的态度。」错误不会因人而异,有过便改。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他反复的念着,忽如醍醐灌顶。「霜明,是叔叔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偏着头,霜明想了一下,十分大度地拍拍他的手。「好,我原谅你,你以后不能犯,我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嗯!你娘说的对,她有大智慧。」景娘和他记忆中的温驯模样完全不同了,变得敢言,果决。
「嗯嗯!我娘很聪明,谁也比不上。」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称赞他娘比多吃一碗饭还开心。
「娘聪明,比不上。」月姐儿拍着手。
霜真始终拉着李景儿的裙子,她虽喊李景儿娘,但她对以前的事情有点记忆,知道这不是她亲娘,所以和霜明、月姐儿一比,显得和李景儿没那么亲近,多了隔阂。
「呵呵……别太捧着娘,娘会害羞的。」孩子也就这几年纯真了,再大一点就成了爆竹,成天惹是生非。
她没有养儿防老的观念,能做母子是缘分,在某段时间和某个人有过交集也就够了,她不求回报,只要他们平平安安长大,不违法乱纪,能养活自己,堂堂正正做人。
「娘羞羞……」月姐儿伸指一比。
哥哥纠正,「是害羞。」
「锅锅,抱。」她脚酸。
霜明正要伸手抱起妹妹,快他一步的萧景峰已将人托起,搂着女儿在怀中,他眼眶莫名发热。
「锅锅……」看到人不对,月姐儿焦急的找人。
「萧叔叔,那是我妹妹,请你还给我。」霜明口齿清晰的伸出手,他要当有礼的小孩。
我老婆你要抢,我女儿你也要抢,毛没长齐的臭小子!「就抱一会儿,月姐儿香香软软的……」软得不可思议,他不敢太用力,怕折了她的小胳膊、小胖腿。
「叔叔,我要锅锅。」奶味十足的月姐儿看着这奇怪的叔叔,小手「啪」地往他鼻头一拍。
一声「叔叔」,萧景峰打心里发酸,他明明是她爹,亲爹呀!「月姐儿,我是你……」
「萧景峰。」还不是时候。
李景儿一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萧景峰硬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你不让我认?」
「她姓李。」与你萧家没关系。
「原本她姓萧。」他萧景峰的女儿。
「问你娘去。」不是每个当祖母的都狠得下心断亲。
够狠!他无言以对。
「我要怎么才能听见她喊我……」爹。
她努努嘴,看向儿子,「她一向跟着她哥哥学。」
换言之,还是要先摆平令人头痛的那一个。
「他?」他脸一黑,臭小子,怎么总有他的事。
「好了,天色不早了,不早点进山,成熟的果子都被鸟儿啄光了。」露水还未干,透着湿气。
李景儿比较担心会下雨,一阵雨来一阵寒,秋雨一下,冬天的脚步就近了,山里的飞禽走兽逐日减少,通常那时候她会慢慢减少外出,做好过冬的准备,去年她储存了不少晒干的山菜,因此大雪一下后,没法下山购粮的她就将山菜泡软,剁成细末,熬煮香浓的野菜粥。
北边的冬季很长,足足有四个多月,要等到冰融后春天来临才会长出野菜,算算有五个月是吃不到翠嫩菜叶,所以她很着急要备粮,唯恐季节一过就迟了,而有些根茎类的植物得等到叶子枯了才能挖。
「女……月姐儿我来抱。」萧景峰舍不得放开女儿,软香软香的气味涨满他胸口,她是他的骨血延续。
「没看见她快哭了吗?」李景儿把女儿抱过来,将她放进底部铺了干草、兽皮的竹蒌里。「那两个归你。」
她指着一脸不愿的霜明和表情委屈的霜真,心里暗想:他的孩子缘真差,居然没人想亲近他。
「好。」
他竟然没反对?
萧景峰背后是一只非常大的方筐,两个孩子装进去还能在里面打架,他原本就有意减轻李景儿的负担,抱了女儿后再多背一个孩子,他比较倾向女娃,臭小子碍眼。
可是女儿明显和他不熟,见到不是娘或哥哥、姊姊,豆大的泪珠儿就在眼眶打转,看得他心疼不已。
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换人了,两个大的归他,妻子才能轻松地行走,更快地穿梭在山林间。
「娘,兔子。」
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在挖洞的陷阱中挣扎,后腿被一根绳子勒得紧紧地,想逃也逃不了。
「嗯!剥了兔毛给你做围脖。」她能逮到的猎物最多的就是兔子和松鼠,连山鸡都很难捉到,太会飞了。
「娘,月月也要。」兔兔好玩。
「好,你和姊姊都做,一人一条,再做一对护耳。」去年的那对都脏了,放到发霉。
「谢谢娘。」霜真细声细语的道。
「跟娘客气什么,等明年捉了蜈蚣赚了更多的银子,娘给你们打串了铃铛的银脚链。」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
一听到蜈蚣,脸色一变的萧景峰发出咳声,「我给你买几亩田,种了稻就有收成了。」
「你有银子吗?」现实的问题。
荒年一过去,地价疯涨,涨到一亩十二两。
「这……」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他是没钱。
但他可以去借。
「还有,地里的活儿我不会做。」她到过农村,但仅仅观摩而已,何时播种,何时插秧,何时巡水田,一窍不通。
闻言,他面有疑色的直盯着她瞧。「你娘家不是有五亩田,当初媒人说你是侍弄作物的好手。」
没有一丝心虚的李景儿理直气壮道:「媒人的话能听,母猪都能上树,她来我家说媒时还说你气宇轩昂,才高八斗,武胜关二爷,公婆和善,妯娌友爱,叔伯个个是和善人。」
他越听脸越红,大手一捂怕见人。
除了会点拳脚功夫、识几个字,媒人说的没一件真的,盲婚哑嫁真是问题多,媒婆之语不能全信。
「左边石头旁过去有一棵橘子树,应该半熟了,我们把橘子全摘了,放上十天半个月就熟了。」一些放置寒洞里能久存,一些做成桔酱,酸甜的口感能抹在饼皮上。
往深山里走了约一个时辰,秋天结果的果树已看得到树上垂挂的果子,虽结果不多,但也有几十斤,对家有三稚儿的李景儿而言已经足够了,小孩子吃不了多少。
这一趟他们不只摘了橘子,还有柿子、山梅、山桃、野梨……林林总总十几种,这里摘一点,那里拢一些,很快地,萧景峰背后的大箩筐就满了一半,红的黄的果子堆在一起,颜色十分鲜亮。
李景儿的竹篓较小,装的是蘑菇、山菜之类比较轻的山产,里头还掺杂一些无意间发现的名贵药材,像党参、天麻、蝉锐、茯苓、白茅根、白果……可以说山里遍地是银子,采都采不完。
原先她铺在蒌底的兽皮一摊开,约有十尺见方,她将兽皮铺在较空旷、平坦的草地上,四周洒上石灰、雄黄,让两个女儿像野餐似的坐在上头,吃着现摘的果子玩半死的兔子。
坚持要帮忙的霜明也背了个和李景儿相似的小竹蒌,妹妹们附近有几棵栗子树、核桃树,他便在边上捡果仁爆开的栗子、核桃,一边看顾着妹妹,两不耽误还能做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