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是一回事,但真的要她对他不管不顾,她实在做不到,休说他们曾经是结发夫妻,只说他是宝儿的亲生爹就足够她对他另眼相看了。
更何况……留在褚家的最后那几天,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可有时意识却是清楚的,所以关于他那时而哀求、时而愤怒的叨叨细语,她全都听进了耳里,留在了心中。
但醒来后,她却什么都没说,乖巧听从江家人的安排,那是因为她很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她万不能连累江家一大家子。
想到这里,汪袭绿幽幽低叹一声,对半屏又交代了几句正要离去之际,昏迷的褚靖南突然睁开了双眸,惊得半屏低呼出声,还来不及告诉主子自己看到了什么,那双就算病得迷糊却依然慑人的双眸又阖上了。
对于半屏的一惊一乍,汪袭绿先是皱眉,担心半屏扰了褚靖南的清静,顺着半屏的视线看去,但见褚靖南并无异状,这才转而对半屏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他终究是宝儿的亲爹,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呢?”
“刚刚褚将军睁了眼呢!”半屏心有余悸的说道,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胸口。
闻言,汪袭绿的心里蓦地窜起一抹既喜且虑的心思,连忙回头察看,只见他依然紧闭双目,没有转醒的迹象。“是你看花了眼吧!”她掩去眸底的忧心,淡淡的说道:“还是把药碗给我,等我喂完他这碗药,就回房去休息了。”
见主子固执而坚定的模样,半屏知道自己只怕说得嗓子眼都着火了也没用,只好认命的将药碗递给了主子,便连忙跑到榻旁,小心翼翼地将褚靖南给搀坐起来,好方便主子喂药。
汪袭绿细心的一口一口喂着,还不时用手绢轻柔地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药汁。
耐心地喂完一碗之后,服侍褚靖南躺下,汪袭绿又探了探他的额际,确认温度已经缓缓降了下来,也不再坚持留下,只是对着半屏说道:“小心仔细的照看着,明儿个我让掌柜的替咱们去雇一个大娘来照顾他,咱们还是别在他的面前露面吧。”
方才她虽然嘴上说半屏看花了眼,但心底却是相信的,褚靖南的确是快要醒了,她心中怀着一丝淡淡的不舍,却仍理智的这样决定,毕竟对她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宝儿和江家众人对她来得重要了。
若真被褚靖南发现自己仍活着,就算她咬牙不认,那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好的,奴婢等会儿马上去请人来照顾将军。”见主子想开,半屏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连忙领命。
就在汪袭绿举步要走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被紧紧的握住,那力道让她疼得低呼了一声,她蹙着眉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发现褚靖南仍是闭着双眸,显然他的行为并非有意识的。
高高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她对他那连在昏迷中也这样固执的模样,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却任由他握着手,直到半屏几乎要忍不住出言提醒,她才用力将手抽了回来。
“好好保重自己,一切皆已过去,只要咱们都能好好过日子便好了。”本该回身就走,但汪袭绿却仍是忍不住地蹲下身子,俯身在他的耳旁低喃,然后便再无留恋地离去。
是她天真了,怎么会以为他受了伤、神智不清,就会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呢?
一双弯月般的柳眉紧紧地往中间拢去,耳朵听着半屏那因为焦急而显得仓促的叙述,汪袭绿的思绪却飞到了老远。
半屏急急的说完了所有的事儿,却迟迟等不到主子的答复,难掩忧心的看着还在发楞的主子,追问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汪袭绿依旧望向窗外的大江,淡然地回道:“我们什么都不做。”
早在徐方离去前,她便托了他去打听看看市井里有没有什么关于褚家或者是褚靖南的传言,也让他悄悄地去向褚老太爷通个气,让他知道褚靖南目前的状况。
至于为何是老太爷,而不是老爷或夫人,那是因为她不信任他们,认真说起来,她在褚家的那一年,老太爷是唯一对她有过好脸色的长辈,更别说老太爷处事向来公允,她相信以老太爷的睿智,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对褚靖南最有利的决断。
“小姐,既然咱们什么都不做,那不如我们回宁城吧!”
虽然她们主仆俩都将自己的行迹隐藏得很好,总是恰恰好在褚靖南清醒的时间避了开来,可是褚靖南似乎仍察觉了异状,逼问着被她们聘来照料他的大娘,是谁救了他,只要一想到他此时和她们待在同一间客栈,不知哪时会露馅,半屏的心就别扭得慌。
在汪袭绿诈死后,半屏和红串都被遣出褚家,江家寻到了两人,才明白一切,留在汪袭绿身旁伺候,而离开褚家的这些日子以来,半屏渐渐地也瞧了出来,其实小姐对将军不是不挂念的,只是当初既然做下了决定,断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所以她也都佯装着不知。
本以为只要时日久了,主子自然会渐渐忘怀,可如今看来,主子不但没忘,只是勉强压抑着,如今将军出了事,主子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展现出她的萦萦挂怀。
“是该回去了。”
既然褚靖南已经有力气能闹了起来,连药也不肯喝,老是吵着要见救他的人,就足以显示他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没有生命危险,确定他平安,她也放心了。
“小姐,你终于愿意回去了?太好了!”半屏本以为自己的建议会再次石沉大海,毕竟这几天来她已经提过无数次,可是得到的都是主子的沉默以对,没想到小姐这次居然允了。
“瞧你高兴的,本来就该回去的,倒是晚回去了这么些天,姨母和表哥们只怕要担心坏了。”
“小姐只担心夫人和少爷们担心,就不想想宝儿小少爷只怕想你想坏了。”
听见半屏提起宝儿,汪袭绿微微一怔,扯开一抹淡笑后吩咐道:“你快去收拾收拾,记得警醒些,别遇着了将军,还有,再去问问,褚家派来的人到了吗?一旦确定他们到了,咱们便启程,记得小心些。”
既然人已经醒了,他们同住一个客栈之内,汪袭绿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知道了!”半屏脆生生的应道,离去的步伐显然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汪袭绿见了,忍不住摇摇头,接着朝窗外眺了眼,她本以为褚老将军在接到她派人送去的消息之后,会遣人快马加鞭的赶来,算算日子,若是路上都没耽搁的话,至多十余日便能到了,倒也不知为何她都已经在客栈待了快二十几天,还不见褚家有人前来。
难不成……褚家出了什么事了?
忧心才起,汪袭绿便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吵闹声,她隐隐还听见半屏着急的说话声中夹杂着敢怒而不敢言的情绪。
莫不是被褚靖南发现了?
想到这种可能,汪袭绿的心一紧,脑袋瓜子已经连番转起,思索着有没有脱身的法子。
啧,当真不该心软的,倒教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将军,您老别乱闯,这儿真的……”
汪袭绿的思绪被半屏的低呼声打断,她才刚回过神来便知不好,连忙想要回避,可是人才站起身,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来,门扉重重地击打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汪袭绿的心也跟着一沉。
半屏马上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守在门口,就怕等等褚镇南也杀了过来。
老而弥坚的褚丰华却是笑开了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呵呵,看到半屏丫头时我就觉得奇怪,果不其然,她口中的主子便是你这丫头,你这个可恶的坏丫头,把我这个老头子骗得好惨,害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硬是哭了一把,没想到你们竟然技高一筹,生生的骗过了我,就这么远走高飞……”
他精神很好,嘴里更是叨念不休,进门到现在,让汪袭绿连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完全没有对于她的死而复生感到惊奇,他那自在的表现,仿佛他早就知道会看到活生生的她一样。
汪袭绿怎么也没想到褚老将军会亲自前来,她心里咕哝着,可清丽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装傻。“老人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夫怎么可能认错人!”褚丰华板起脸,眼眸一瞪,可是眸底却不见丝毫狠劲。“你可别以为装傻就能了事,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过我吗?”他几步走到桌前坐下,又忍不住数落道:“你这个孙媳妇是我亲自选的,我就算再老眼昏花也都认得出来,平素瞧你是个温顺沉稳的,谁知一玩便玩了出大的……”
闻言,汪袭绿倏地一惊,她从没想到自己的图谋早被老人家看在眼底,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何没阻止?
尽管她已经尽量让自己面容平静,似是他所言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老人家的眼睛却利得很,只消一眼,便看出她的疑惑和隐瞒。“不阻止你,是想让我那笨孙子瞧清自己的心,谁知你倒好,装病也就罢了,竟然还死遁,等我发现后,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一张脸红通通的,显然是真气极了。
汪袭绿见他这模样,哪里还敢承认,咬着牙说道:“老人家说了这么一通,晚辈倒还真是听不懂,不如老人家告诉妾身,你要寻得何人,难道真和妾身长得那样相像吗?”
“不只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褚丰华咬牙切齿的说道,但对于她的装傻,也有些无计可施。
有些事可以大声嚷嚷着处理,但有些事却得隐蔽行之,所以他当然不可能说什么拉她去见官之类的话,这事要是提前曝露了,只怕她还得落个欺君之罪,毕竟她到底也是个外命妇的身分。
“老人家,这世上相像者何其之多,只怕这回你是真的认错了呢!”
“哼!”褚丰华气得重重哼了一声。
见他被自己气着,就算再有苦衷,汪袭绿也难免满心的愧疚,她张口欲再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褚丰华率先打破了这样的尴尬,他没好气的道:“老头儿我要找的是我的孙媳妇,她被我那不知道自个儿要的是什么的蠢孙子给伤透了心,说走就走,自从她离开后,我那笨孙子活得像个木头人似的,万事不理,便是人家想要他的命,他也不经心,老头儿我看得不舒服,只好帮忙找孙媳妇。”
听到他说褚靖南过得不好,甚至还有人想要他的命,她的心滑过一抹难以形容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担忧,可是表面上她仍温和而坚定的道:“人有相像,但妾身确定老人家是找错人了。”
“找错也罢,找对也罢,咱们来说说另一桩事儿吧,我听这里的小二说,我的孙子褚靖南是你救的?”
汪袭绿不由得皱起眉头,明明她都已经交代半屏将小二的嘴堵严实了,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不牢靠的,要不然褚丰华又怎会找到她住的小院来。
不过褚丰华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她回答,自顾自的又道:“人既然是你救的,便是你的责任,在南儿还没有行走自如之前,你可不能擅自离开。”
她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只见那带着些老态的身影已经往外走去。
有人这么耍赖的吗?
她哪能不走?要是再不走,只怕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