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声不断,来自床头可爱的小闹钟,只可惜床上的人儿就是铁了心不理会。
「起床、起床,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别贪睡,快点醒过来,我要替小公王绑头发罗!」如洪钟般的嘹晓嗓音可是比闹钟声有用太多了。
床上的人儿微微动了一下,冷不防地棉被让人抽了去,面对突然侵袭的冷空气,女孩瑟缩了一下。「拜托,妈咪,现在才六点耶!我七点五十分才要到学校,不用这么早起啦!」
想继续睡,无奈一双有力的手掌不客气地把她从床上揪了起来,催促着还在揉眼睛的她,快点进浴室去梳洗。
「这么早,店里都来了好多客人,你换衣服要时间、吃早餐要时间,妈咪帮你绑头发也要时间,穿鞋更要时间,去学校当然也要时间……」
忍受着从周一到周五必听的唠叨,她打着呵欠, 心不甘、情不愿的拐入浴室。
她会睡眠不足全都是这个妈咪害的,昨天硬拖着她看什么深夜怪谭,看到半夜不说,双手还爱紧紧的勒着她,她都差点没气了。
七岁正该是好好注意身心发展的阶段,哪有家长会强迫她观赏她不喜欢看的恐怖片,还拖到半夜才让她睡觉,实在是有害她健全的身心发展,这个妈咪真是太不及格了。
她妈咪是个怪力女超人,一天只睡五小时就可以活蹦乱跳,擦起腰来很有精神的和人吆喝吵架,甚至出拳教训那些上门来的小地痞流氓。
可她不是呀!
她只是个梦想着有温馨可爱家庭的小女孩呀!
温馨可爱、温馨可爱……
「妈咪要先下楼去,隔壁的小强又跑来偷我一个烧饼,被我绑了起来,现在要把他丢回隔壁让陈太太好好管管;你换好衣服就快下楼吃早餐喔!对了,你要是想穿裙子,记得穿上妈咪帮你买的超韧性内裤,你上礼拜不是哭着说爱心内裤因为溜滑梯弄破了吗?妈咪这次帮你去市场抢购了好几条磨下破的内裤,阿三伯还跟妈咪保证,不管你在学校怎么追赶跑跳碰,内裤也一定不会破啦……」
砰!卧室门被关上,叨絮的嚷嚷声却依然清楚的隔着门板传人,甚至跟随那双啪啪响的拖鞋声一路往楼下传播去。
小女孩瞪着浴室墙壁上的镜子,里头的影像有张红透的小脸,下唇因害羞而被咬着。
楼下有好多来吃早餐的客人,妈咪她、妈咪她……怎么说得那么大声啦!
小女孩用冷水拍打着热呼呼的脸蛋,好想哭呀!为什么她的妈咪是一个和温馨可爱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呢?
这个妈咪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好想退货喔!
可是她没得选择,谁教自己是个孤儿,只有别人选她的份,唉!
正朝楼下走的夏婷忽然觉得耳朵一阵痒,轻轻拍了下耳朵,不以为意继续走下楼梯。
一楼小店铺是她半年前和三楼房东阿胜讲妥,用来经营早餐店,结果生意却出乎意料的好,这也让夏婷有些吃惊。
她知道阿胜的手艺好,炸出来的油条酥脆得不像话,但却不知道其实客源这么多有一半的原因不是因为早餐,而是因为她!
二十七岁正值花朵盛开的年纪,虽不是个倾城美女,但秀气的瓜子脸却充满令人双目一亮的朝气,让夏婷增色不少;她有时的确少根筋,一根肠子通到底,不经考虑拼了蛮力也去做,但是她的朝气却可以将过于大而化之的缺点比下去只可惜她已有一女,许多客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觉得甚为沮丧,不过无妨,这半年来没半个男人在她身边出没过,让不少男客人又再度燃起希望。
「阿胜,你看一下店,我把小强这家伙先送回去,很快就回来。」身高一六O的夏婷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把体重接近六十的少年拖走了。
绑着马尾的纤细背影,不管一路上遭到多少人侧目,依然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是礼义廉耻,并劝诫少年小强以后不可以再偷东西。
她的大嗓门足以让小强丢脸到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看来他日后再也不敢行窃,不!就算要偷,也再不敢偷到夏婷的地盘。
这就是夏婷——一个总是直线思考,眼底只有对与不对的乐观女人;一个跟她相处久了就不知下觉会被她所吸引的女人,一个……
房东邱东胜的视线下移到左前方那包垃圾上……
一个力大无穷的女人!
别看夏婷个头小,力气却大得吓人,这股神力在她的无心使用下,破坏力简直是更上一层楼。
垃圾袋里躺了不少锅碗瓢盆的尸骸,全是夏婷昨天拿来对付前来恐吓他们的家伙的杰作,经过几番攻击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惨状。
但也因为如此,他的小店面才得以保存下来。
「大宝,我听说你妈已经决定把公寓卖罗?」一旁的老顾客们开始聊起天来。
「是呀!原本我妈打死也不肯卖,这栋房子是我祖父留给我们的,可是,唉!
那个什么狗屁土地公司,不但弄坏我们家的水管,昨天还派人来我们家恐吓威胁,我妈年纪大了,哪经得起吓?所以就答应了。」
「上礼拜我公寓的房东也把房子卖给对方了,还要我两个月内搬出去,年底快要到了,找房子不容易,我真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头好痛!」
「我们哪斗得过那些奸商!他们一个个手段卑劣,还要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新地方搬出去,真是可恨。」
「可不是嘛!现在就剩下三户还死守着,一个是这里,另外两个就是王妈妈和刘婆婆那里,真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应该还可以撑很久!邱东胜心想,这都该感谢夏婷,不然今年过年他恐怕也没地方落脚了。
决定了,今年过年就带着夏婷和她女儿一块出去玩玩,就像一家人一样……
邱东胜出神的想象着出游画面,一脸的梦幻神情就是夏恬恬下楼见到的一幕。
有没有人可以给邱叔叔几张卫生纸?瞧他不知在想什么,口水都快流下来,桌上还摆着一盘刚煎好的锅贴耶!要替人加味也不是这样加嘛!
好半晌,邱东胜才注意到伫立在眼前的小家伙。「啊!恬恬,你已经下来啦!来来来,你妈咪早准备好你的早餐,去那边坐着吧!叔叔给你端去,你妈咪马上就回来了。」
话才说完,夏婷就像一阵疾风般飙了回来,见到女儿,那双眼瞬间发亮。「恬恬,你已经在吃早餐了呀?妈咪洗个手,马上就来给你绑头发。」
夏婷宠爱女儿的举动,早已是这条巷子里众所皆知的事了。
一个单亲妈妈能将女儿拉拔到这么大,实在了不得,这个妈妈还深怕大家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好,见人总要夸证女儿一番,好似她的生活重心就是她的女儿。
「来来来,大家快看,这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她叫夏恬恬,很可爱的名字吧,就跟她人一样可爱,她可是我眼中的小公主、小美人,大家都要帮我看好呀!别让一些坏小孩欺负我的宝贝。」
又来了!
小女孩两眼一翻,她的妈咪每天都喜欢把她介绍一遍,用的词还是千篇一律,从不更改。
等夏婷绑好辫子,炫耀完自己的女儿有多棒,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这就是为什么夏恬恬需要早起的原因,她悄悄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想要一个正常一点的妈咪呀!
小女孩背上书包,夏婷抓来前脚已经跨出门的她,大力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到门口。「恬恬,你一个人去学校可以吗?路上车子好多,妈咪会担心,我跟你去好不好?」
夏恬恬第一百零三次拒绝。「妈咪,我都自己上学好几个月了,放心啦!我走了,妈咪再见,邱叔叔再见。」
没给妈咪时间反对,夏恬恬的话一说完,两条腿早迫不及待跑了起来,开玩笑,再让妈咪去一次学校,校长不哭死才怪。
开学那天,新生在礼堂报到,夏婷眼尖的发现一只老鼠穿梭在给学生们坐的椅子中,便一古脑儿追起老鼠来,还嚷嚷着怎么可以让老鼠破坏小孩的学习环境,誓死追到它。
结果一半以上的椅子全在她的追赶中弄翻,总之礼堂内,学生、老师、家长一片乱,罪魁祸首只有一个人——夏婷。
当夏婷将抓来的老鼠用垃圾袋装好,送到校长面前时,校长一张脸苍白到简直可以跟他的白衬衫相比。
她的妈咪果真是个十足十的破坏狂!
*
一辆轿车被迫停驶在路边,似乎是轮胎出了问题。
二少爷,您等等,我马上打电话叫小李把大少爷的车开来……」
后座阖眼的男人缓缓撑开眼皮。「不用麻烦,我到路边招计程车就好,反正公司也不远。」低沉声音中带了一丝倦音和不耐。
「不行呀!大少爷交代,我一定要亲自送您去公司。」
司机才说完,后座车门便让人打开。
后照镜中,一名身穿暗蓝色西装的斯文男人,修长的身子斜靠在轿车外,一手撑着车门,头微微探入车内。「你找人来修理完就直接开回家。」
一阵微风吹来,男人拨了下前额吹乱的黑发,举手投足间净是温文儒雅的气质,尤其是他那双黑眸,柔和的光芒实在要命的吸引人呀!
连司机都不自觉看呆了。
「砰!」一声巨响,司机吓得一颗心都快蹦出来。
车子摇动了几下,司机瞄了一眼后照镜,二少爷仍站在车边对着他微笑,怪了!刚刚粗鲁关门的人是谁?二少爷,您真的不要我找人来载您?让您一个人坐车老爷那边我不好交代。」自己才刚上任,总是有着满腔热血,希望能为自己的老板多多服务。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我叫你先回去就乖乖回去,要骂就叫我大哥来找我呀!」斯文男人突然化身为猛兽,不但大吼,五官更是揪得狰狞在一起,一副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恐怖模样。
呜呜,他被少爷凶狠的瞪视吓得大气都下敢吭一声,如果不是人在车内,他怀疑少爷会一脚踢上来要他好看,这真的是那个向来亲和待人的二少爷吗?
脑里突然响起小李的忠告:说这个二少爷什么时候都好说话,就只除了被人吵醒的十分钟内,对于刚睡醒的二少爷最好少惹为妙。
他终于知道了——二少爷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再困的倦意在早晨的寒风侵袭下,也消失得无影踪,若不是得帮大哥处理一笔合约问题,他也没必要清早匆匆出门,甚至连早餐也忘了吃。
古胤铨站在十字路口约有五、六分钟了,却连一辆计程车都没拦到,倒是有不少女性驾驶会悄悄把车停在他身前,好心询问帅哥是否要搭便车。
深刻的教训让他微笑摇头,被拒绝的女人们只有失望的驾车离开。
这一上车,多半不能准时到达公司,不是被抓去喝咖啡,就是陪吃早餐吃到连午餐都可以一并吃了,与其面对人家一脸诚恳的要请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还下如一开始就别上车得好。
早餐呀!
古胤铨浓眉一揽,按着有些发饿的腹部,既然招不到车,与其白站在这里,不如找点东西吃。
附近都是办公大楼,不少便利商店穿插其中,老实说,与其在寒冬清晨吃冰凉的饭团和三明治,他还宁愿走点路找家早餐店。
大马路上没有,也许巷子里会有,他脚步很自然的往左方巷子一转,冷不防地有个东西撞上他的大腿。
细微的闷呼声令他下意识的往下一瞧,是个小女孩。
「小妹妹,抱歉,你没事吧?」他弯身把和自己相撞而跌倒在地上的女孩扶起。
眸子扫过毫发无伤的膝盖,这才满意的帮女孩捡起地上的水壶。
「我、我没事。」接过叔叔递来的水壶,夏恬恬这才把小脸抬起,迎上对她微笑的俊脸,小脸瞬间爆红。
好、好好看的一个叔叔喔!
「小妹妹,是不是哪里摔着了?」注意到小女孩的发怔,古胤铨紧张起来。
虽然没有外伤,但小孩却不比大人,有时候轻轻一摔,难保手呀、脚的可能会扭伤。「哪里痛就告诉叔叔,不要忍着知道吗?」
轻轻摸着小女孩的头,他仔细注视红通通的小脸蛋,要是她脸上有一丝丝不舒服的表情,他可以立刻知道。
好、好温柔的叔叔喔!
夏恬恬拉拉裙摆,不好意思的露出害羞的笑容。「没、没事,我没有哪里摔疼。」
「没事就好,你要去上学对不对?那就快去吧!不过走路要小心,不要用跑的,不然小心又摔倒了。」
夏恬恬用力点了一下头,让这个亲切的叔叔替她把便当袋整理好,又交到她手上,如果她有个这样的爸爸多好,人长得好好看又好温柔,一定会羡慕死班上所有同学。
好想把妈咪换成爸爸喔!
「对了,小妹妹。」
一个声音让准备离开的夏恬恬想也不想,立即扭过头。「什么事?」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早餐?叔叔肚子好饿,却不知道哪里可以吃东西。」
被那张脸上仿佛罩上一层朦胧光芒的笑脸给煞中,夏恬恬不知不觉伸出手往一个方向比。
「从那条巷子转进去是吗?」古胤铨瞄了一下,大概知道要如何走。
他回头,不吝惜的又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瞧她一脸满足的模样,好像很喜欢自己这么做。「小妹妹,谢谢你了,快去上课吧!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再见!」夏恬恬眨着眼注视着俊叔叔。
待她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指向何处后,一张嘴蓦地张大!
她哪不好指,为什么要指自家的早餐店位置?她不要这么好的叔叔被妈咪吓到,她要去追那个叔叔……
可是小脸一垮,她上课要迟到了!
这一头,古胤铨没多久工夫便找到早餐店,一拐弯,立即可以闻到油条、锅贴的香味。
只不过人才往店里踏入一步,一阵争吵声便迎上来。
「搞什么?你们这群人怎么说不听,我们不卖就是不卖!昨天才被我赶走,今天又上门来,你们还想尝尝被我家铁砂锅砸中的滋味是吧!」
古胤铨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他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有人正在吵架,才考虑该不该离开,说时迟、那时快,迎面有个东西飞来,速度太快,当他发现是一个铁铲锅时,已经来不及闪避。
咚!
额头遭到重物击中,霎时眼前一片黑,还没回神,又遭到几个人用力推开,后脑跟着撞到玻璃门,一阵晕眩朝他袭来。
身子摇晃之余,察觉到有人撑着他的身子,耳边传来惊骇的女音——
「遭了!阿胜,我砸中别人了!你瞧他都快晕了,快叫救护车呀!救护车!」
尖锐的声音贯穿了他的脑膜,这下他不晕也被吼晕了。
「快、快、快救啦~~快叫救护车!」
意识朦胧之际,他像是想到什么,用尽最后一丁点意志力,他抓住身边人的臂膀,咬牙扔下一句,「我不要去医院!」
然后,他晕倒在女人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