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身子不适,怎不多休息,却这么慎重找齐咱们过来,这是有话要对咱们说吗?”魏超问。他们兄弟当中只有魏曲的母妃已逝,其余人的母亲全在这里,连魏新极少出现在人前的生母苏贵人都来了,父皇如此慎重其事,让他不免好奇父皇想说什么?
魏衍行气色虽然不佳,但眼神仍是犀利的。“没错,朕将你们全部找来,确实有事要宣达。”
“请父皇尽管吩咐,咱们兄弟定会照办。”魏单上前一步道。
“是的,儿臣们谨遵父皇旨意。”魏曲也说。
魏衍行浅笑。“嗯,朕就盼你们都能遵照朕的旨意,好生努力,有所作为。”
“父皇,儿臣们会上进的,但您的身子却是最要紧的,您得多保重才行。”魏泱忧心的瞧着父皇越见蜡黄的脸庞,衷心劝说。
魏衍行欣慰的颔首。“你这份孝心朕知晓,朕就是为了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将你们找来的,朕已决定,找人分担国政了。”他肃然说。
“分担国政?皇上这什么意思?”皇后讶然问,这在之前可没听皇上提起过。
“朕近日来身子确实大不如从前,得花时间静养才可,但国政不能一日废弛,因此朕要让皇子替朕分忧解劳。”这意思是,要将权力下放给皇子了。
“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做这决定是好的,但这能为皇上分忧解劳的还是只有大皇子而已。”说话的是端妃王倩梅,她是魏衍行的宠妃,生得风姿绰约,比之皇后的风韵更为上乘。
魏泱垂眉瞧她一眼,知晓这人尽管受宠,但恪守本分,因此才能与母后和平相处,而端妃之所以安分,也是因为父皇不因宠失寸,对母后仍是十分敬重,让端妃不敢任意妄为。
皇后听了端妃的话,满意的微笑了,说的好,只有超儿有资格替皇上办事,而这也代表让超儿提前摄政了,她猜想皇上是终于有意立太子了。
“是啊,父皇,这事交给大哥足矣,他定能处理好国政的。”魏单也说。
魏超下巴稍扬,肩挺了挺,也觉得理当如此。
但皇上却是摇头。“不,朕不将权力只下放给一个人,朕要让你们五个皆分担政务。”
“五个都参与国政?!”魏超一愣,其它人哪有资格!
“没错,五个一起,朕会由此看出你们的能力高低,再决定太子人选。”
皇上此话一出,让殿上所有人大惊,尤其是苏贵人,她地位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也有争位的可能。
魏泱不动声色的瞧着大家的表情,父皇终于有所决定了,前世,当父皇提出这事时,也是震惊四座,特别是大哥,他当下便已怒涨了脸。
“皇上,您真决定不遵传统,打算让五子竞争吗?!”皇后很不赞同,尤其见到魏超那强忍的怒容,马上急问。
“朕早有这想法,所以一直暗中审视五个皇子,本想再观察一阵子的,但朕身子却出了问题,便决定提早考验他们了。”
“大业自开朝以来,皆以长立储,从无例外,就连皇上自己也是兄弟中的嫡长,这才能任大统,可您怎能自己推翻成规?”皇后沉下脸说。
“朕是因长才继位的没错,但朕的二弟治王,才是我们兄弟中最有才干的,却碍于是次子,无缘继位,当年若是由他继承大统,相信咱们大业在他的治理下,会更有一番气象。”
他不介意说出治王比自己优秀,以这做比喻。
皇上提到治王,皇后瞬间无话可说,治王当年雄才伟略,万众瞩目,就连自己也曾暗暗仰慕过他,但他因为是次子,无缘继承大统,于魏衍行登基后三年,抑郁而终,让当时朝野一片惋惜。
“朕也知朝野必会反对朕的决定,但为了让大业根基不败,继续千秋万世下去,便不能墨守成规,得让有能力的人当政!”他见皇后不语,便接着又说。
“父皇,您这是瞧儿臣不起,认为儿臣无能撑不起大业的根基吗?”魏超不能接受,终于忍无可忍的问。
魏衍行目光如电的瞪向魏超。“朕不是瞧不起你,是你瞧不起自己,若是自信够,有担当,又怎怕会输给自己的弟弟们?”
魏超被说得哑口无言,神情尴尬。
“你是嫡长子,自幼受到最多关注,众人给你的资源也优于其它皇子,你若能善用,必能超越其它人,做到让人真正敬重与信服,但倘若是只会以长压人,无真本事的话,这也是徒留笑柄而已。”
魏超脸色更青,越发显得狼狈难堪。
皇后不忍,护子心切,立即道:“皇上,话不能这么说,超儿是有能力的,只是您不曾给过他机会,若有,他也能有所表现的。”
皇上冷笑,“你敢说朕没有给他机会?自他成年起,这十几年来,朕每一天都给他机会,可他做了什么?在秋海时,朕只看见他气量狭小,推诿无功,以及残害手足而已!”
魏超瞪大眼睛,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落入父皇眼中,父皇只是未说破而已,这是给他保留颜面,没让他当众出丑,现得知父皇全知情,他整个人简直无地自容。
魏泱抿紧双唇,自己猜想的没错,父皇心似明镜,他们兄弟间的事没一件逃过他的眼睛,也就是这趟秋海行,让父皇下定决心,不再因循守旧的坚持立长。
可皇后仍是不甘心,还想替魏超说什么,皇上一眼瞪去让她不得再议,她才闭嘴不说了。
一旁的端妃与苏贵人暗自欣喜,她们受正宫压抑太久,使得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出头,这下好了,人人平等皆有机会争位了。
但魏单、魏曲与魏新则对魏超知之甚深,丝毫不敢喜上眉梢,若想为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那大哥必不会放过他们的。
五兄弟离开清河殿后,在殿外魏超狠狠瞪着其它四人。“你们别以为能胜过我,大业还是以长为尊的!”
其它四人听了个个低头。“大哥别误会,咱们几个怎敢与你争锋,方才只是应从父皇,不好忤逆,哪里真敢想着储君之位。”魏单说。
“不敢就好,魏曲,你方才在里头也是十分自信,似真想与我比一比,可是如此?”魏超怒目向魏曲。
魏曲马上委屈道:“大哥看错了,我哪来自信跟大哥比,再说,我母妃已逝,在这宫中又从没罗织过什么势力,妄想与大哥争,岂不犯傻?”
魏超想想冷笑,这魏曲的生母死前的封号虽然是仅次于母后的皇贵妃,生前也颇受父皇宠爱,但人毕竟死了,难有影响力,魏曲若要得她庇荫,是难了。“哼,你若能不犯傻就好,魏……”
见魏超视线扫来,魏新已自己白着脸道:“大哥饶了我吧,我有什么资格与能力去争储?我是不会去闹那笑话的。”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魏超撇嘴后,阴冷的瞧向沉默的魏泱。“小老五呢?”自己最忌讳的就是此人!
“人欺未必是辱,人怕未必是福。大哥这是威迫兄弟吗?”魏泱不躁不急的问。
魏超眉一拧。“你说什么?”
魏泱耸肩。“没什么,咱们兄弟都很敬重你,父皇也对你寄予厚望,我只是希望你别让父皇失望才好。”
“你?!”
“魏泱这也只是为大哥着想,给予忠告罢了。”魏泱淡然的说。
“你凭什么给我忠告?”魏超横眉怒目起来。
“大哥声音小点,父皇和母后他们还在殿里头,当心他们听见误会你又以大欺小的干出残害手足的事了。”
魏超脸色大变。“你……你……”他气得发抖。
“大哥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召太医过来?”魏泱故作关心的问。
魏超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见魏单他们也都只是表面惧他,这会竟敢憋笑了,他怒极。“你们几个给我听着,不管父皇说了什么,你们若敢犯我,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口出威胁。
“咱们……怎敢。”魏泱垂眉说。
“哼!”魏超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小老虎,我劝你别真惹毛大哥了,他毕竟是长子,背后不少朝臣支持他,真与他作对,对你没好处的。”见魏超暴怒离去,魏曲劝魏泱。
“是啊,大哥不是好惹的,虽然父皇宣达让咱们竞争,但朝中势力都抓在大哥手中,咱们想求表现还是不容易的。”魏新审时度势的也道。
“我会有所分寸的,不会真与大哥冲突,三哥、四哥不用为我担心。”魏泱说。
“那就好。”这两人离去了。
留下魏单望着他。“你这是玩火自焚。”魏单沉声说。
“是吗?”
“反正该说的,我之前已对你说过,听不听在你。”
“二哥的话我一直谨记在心,没敢忘记,但,二哥可记得我说的话?”
魏单眼一眯,不语了,转头离去。
魏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知道,二哥不是没有野心之人,父皇今日之举相信已在他心中燃起巨大的希望,况且他背后还有端妃,若整合一干势力,他会很想放手一搏的。
“泱儿,你怎么还在这没走?”皇后脸色不佳让人扶着走出清河殿了,皇上坚持让五子竞争,她刚才在里头又苦劝了一顿无用,让端妃与苏贵人侍驾后,自己出来见到魏泱还站在殿外,喊了他。
他闻声忙回过头来,快步走向她,并且让宫女退开,自己亲自扶着她的手肘。“母后,儿臣正在等您。”
“等母后?这是有话要找母后说?可母后正为你父皇方才的决定心烦,你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改天再说。”她一颗心全在魏超的前途上,如今见他可能储位落空,正头痛欲裂,哪有心情与小儿子谈什么。
“不,儿臣这事急,得尽快和母后说清楚。”他一脸正色。
见他这模样,她也不好再拒绝,打起精神的道:“那就回凤仪宫说去。”
来到凤仪宫,他扶她坐下,正要开口,她已先道:“你找母后定是为了你大哥与苒儿之事吧?”
“这是其一,儿臣找母后有两件事要说。”他在她面前坐下。
“还有旁的事?唉,也罢,你有话就说吧。”她叹气。
“是,儿臣先要说的是您让父皇服用道士丹药一事。”
他这话一出,本来正头疼揉着太阳穴的皇后,惊了一下。“你也知这件事了?啊,母后怎没想到那日拿丹药去给你父皇时,苒儿也在场,是她告诉你的吧?”她马上记起这件事了。
“是的,就是又苒对我说的。”他承认。
她嘴一撇。“母后让她离你远些,将心思放在你大哥身上,她倒是做不到,回头马上就去找你!”她不高兴了。
他脸一整。“母后,我与又苒真心相爱,请您成全!”他本想先提丹药之事的,这会就先解决感情的事吧。
“你这话说的与她如出一辙,她也是这么对母后说的。”她皱眉。
“那表示我们才是一对的,大哥才是介入者。”
“住口,你大哥介入了什么?就算介入,他是你大哥,你该让就让,就像这回你父皇要你们争位,你也万不能跟你大哥争,这种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你绝不能遵从。”
他轻叹,母后对大哥当真偏袒的厉害。“儿臣与大哥是嫡亲兄弟,儿臣又怎想与他反目,请母后放心。”此时还不是表明自己心机的时机,对争位之事他不愿与母后多谈,便应付着说。
可皇后听了已放心了不少。“唉,母后晓得你喜欢苒儿,可是你大哥也爱,你让母后怎么办?”她反问他。
“那母后可曾想到儿臣的心情?”
这问得她语塞了。
“儿臣不怪母后偏心,但也不能如此是非不分。”
“母后何时是非不分了……”她心虚了。
“若大哥是真心喜欢又苒,那儿臣没话说,可大哥并不是,他只是不想认输,如此拿婚姻当儿戏,你让儿臣怎能让?再说,又苒心中只有儿臣,让她硬嫁大哥,岂不痛苦?母后,感情之事勉强不得,您硬要拆散儿臣与又苒去成全大哥的私心,这不是是非不分吗?”
其实这些她都知晓,就是不忍自己长子委屈,这才会逼吕又苒嫁他的,这会受小儿子这一说,她汗颜起来。
“泱儿,母后也不想逼人太甚,只是担心你大哥想不开,再加上外头人也知晓他喜欢苒儿,怕他颜面尽失,拉不下脸来才想成全他的,泱儿,你也是母后所生,母后当然也疼你,只是长幼有序,你怎样也不能跟大哥抢女人啊!”她劝。
他一凛。“母后,苒儿的事别怪儿臣坚持,儿臣绝不让!”
她见他这斩钉截铁的态度,一阵愕然。“以前你都会听母后的,也懂得礼让大哥,怎么这回……”
“从前儿臣确实凡事礼让,有什么想法都跟大哥说,将功劳让给他,可这番退让不见得能让事事圆满,而这些,母后以后便会知情的。”前世他忍辱含垢,以为能百忍成金,结果只换来可悲的人生,这世,他忖度形势,不再忍气吞声,而前世的母后在父皇骤逝、大哥残杀兄弟后,惊吓过度,至死都活得胆颤心惊,悲凉至极,这些她现在还感受不到,但将来她必会后悔。
而她此刻因为不明白,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皱眉。“以后?你能知道以后吗?”
他微笑。“也许。”
“你故弄什么玄虚呢?”她睨他一眼。
“就当是儿臣故弄玄虚吧,但话说回来,母后,儿臣这会不求其它,只求您先别去找吕太师,给儿臣一点时间与大哥好好谈这事。”
这回她思考了一会后点头了。“好,你若能说服超儿放弃,那母后也不反对什么了,就让你们兄弟自己去处理。”这也好,自己近来为皇上的身子操烦,今日又受皇上所言惊吓,压根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事,若他们兄弟能自己解决,这最好不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请母后暂时别管这事。”这事能拖先拖,拖足时间他才能找到方法让大哥自己放弃。
“嗯,对了,你说的丹药之事,这事先别对外提,你父皇也不知此事的,说了我怕你父皇要不高兴了,晓得吗?”她忽然严肃起来的交代,君王服用任何汤药都得要谨慎,得经过太医检验再三才行,可她没这么做,私下就要人放进太医开的汤药里让他服下了。
他颔首。“儿臣就是不愿意让外界多所揣测,也怕父皇得知动怒,责您的自作主张,追究您的欺君之罪,因此这才主动来找母后商量这事的。”
她听见“欺君之罪”四个字,沁出薄汗了。
“母后,儿臣认为您以后还是不要再让父皇服用此物了。”他请求。
“这……”
“儿臣知道这是大哥的意思,但道士所炼的丹药多有危险,不该轻易尝试。”
“母后也知,可你瞧瞧,你父皇服过后这几日人精神多了,还能在清河殿与你们说这么久的话,母后想这东西可能不差……”
“父皇的病情稍有好转,不见得与服用此丹药有关,再说,这也是一时的,不一定能根治,万一将来有什么后害,那让父皇服用丹药的母后不就受千夫所指?”
“千……千夫所指?!真会这么严重?!”她吓得脸都白了。
“可不是,想那前朝的第四代君主,听其妃子所言,服用道士炼丹,结果暴毙,那妃子受朝野指责,最后被冠以毒害君王的罪名,拉到大正门斩首示众了。”
这下她何止脸白,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吓得不轻。
而他就是要母后受惊,这才不敢让父皇再服用此物。
她果然抖着身子说:“好好好,这丹药不用了,不用了,母后再不让你父皇服用这东西了!”
“那大哥万一又……”
“母后也不允许他再提了,不过……你大哥也是一片孝心才会推荐此物的,这事就别扯到他身上去了。”她终归是极保护魏超的,想想又替他撇清。
“是……儿臣不会提大哥的。”他低声说。
“这就好……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