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把整个王府的庞大花园分成数区,交给管事们承包管理,省下了每年花钱打理花园的银子,又因为允许管事们除了供应王府所需的部分以外,能自由种植花卉水果及蔬菜,收成后可以卖给王府厨房或是卖到外头,增加一笔可观的收入,厨房也能省下部分开支,浮报的情形顿时少了许多,可以说一举数得。
奇嬷嬷对这位主子是完全服了,她主动替沈琅嬛担起家务和出谋筹划的工作,见沈琅嬛没有反对,也会告诉她大家大族的风俗礼仪,乃至皇宫各家族的许多秘辛,还有怎么辨别古董字画、珍宝还有衣料,更让她记了一番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总之,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加上官场讲究阔气排场,从寒食清明到端午重阳,从弥月寿庆到红白喜事,从士子应酬到亲朋往来,一年到头有办不完的宴会,身为王府的主母,对于这些怎么能不了解?
这些门道沈琅嬛以前当太子妃的时候,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她越听越觉得不容易,单单背一份京里勋贵世家的关系名单,就记得她头昏脑胀,简直要老命!
但是,她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将来的人生都投注在管家上,所以她重用了奇嬷嬷。
君王治国脱不出良臣辅助,需要左膀右臂,治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以前行有余力的管家活,眼看着生产日期越发接近,沈琅嬛却越发的倦怠,吩咐完这些,她就把琐碎的日常小事交给了千儿和奇嬷嬷,打算进屋歇息去。
其实,雍澜早就不让她管这些家务了,但是闲着啊,总不能叫她真的每天吃饱睡睡饱吃,老实讲,这种日子偶尔过过觉得不错,要是每天都这样养猪,她可能会先崩溃。
她刚从议事厅出来,日出就迟疑的拿了张帖子进来交给百儿。
“不是吩咐过了,王妃的身子重,这段期间不见客了吗?你怎么还接帖子,你不要命了?”她把日出当弟弟看,言语间便多了份不拘束的亲昵。
“那位夫人,说她是王妃的妹妹,知道王妃快临产了,刻意来探望的。”人家都说了是王妃的妹妹,要是不让见,好像不是那么妥当,所以他让人在待客厅稍待,赶紧进来请示了。
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事,人都到门口才递帖子,这是逼着主人家非见不可!百儿心里嘀咕,她知道自家姑娘和沈仙姊妹不对盘,如今各自安好,又来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把事禀给了沈琅嬛。
沈琅嬛看着那描金绘银的帖子,上头是忠懿侯府的徽记。“沈绾,她来做什么?”
“王妃,不如不见,那种人一来肯定没好事。”百儿一提到沈绾就没好气。
自从身子越发沉重,王府也事多,除了嫡亲兄姊的事,沈琅嬛其实不大打听沈家其他人的状况,只知道沈仙不顾家人反对,坚持要到圈禁地去陪雍寿,外人看来是情深,沈琅嬛却明白那是因为沈仙怀有雍寿的种。
她去信问了沈素心她的婚事如何,因为雍寿被废,原本说好的婚事官家表示都不作数,可各自婚嫁,她这姊姊倒是心大,反正她证明了她比得过别人、嫁得了太子,是太子没用娶不了她,她没沈仙那些小九九,用以前沈琅嬛劝过她的那些话回了信,总之就是——她是相府嫡女、雍王妃亲姊,以后还会嫁得差?大不了风头上先等等,过两年再嫁也不算太晚。
沈琅嬛收到回信的时候笑了,凤姨娘是没把沈素心教好,但幸好沈素心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不是个太纠结的人。
至于风姨娘,沈瑛与她的感情日渐稀薄,她还真不知道剩下两个不成器儿子的她会有什么将来。
说起来最最不关她的事的,就是嫁入忠懿侯府又莫名找上门的沈绾了,真是特别会来事。
“与她同行的还有个小娘子。”日出又说。
“让她们进来吧,我倒想知道沈绾想做什么?”不管是什么,她从来没怕过事,难道沈绾还会吃了她不成?
“王妃,奴婢斗胆说上一句,无论四娘子说什么,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您现在是孕妇。”百儿又拿出她管家婆的身分,只是这回管到主子身上来就是了。
沈琅嬛拍拍百儿的手。“她还有什么能叫我生气的,我没想要自找罪受。”
那就好,不过百儿觉得四娘子这人还是远着最好。
沈琅嬛懒得动,就在正院的会客厅见沈绾,沈绾没什么变,穿着一如往常走华丽风,梳了妇人发髻的她还刻意用宫制的堆纱绢花压着发,她虽然已经尽量避免往王府的事物上瞧,但眼眸里的惊艳怎么压都压不住。
另外一位小娘子打扮的人,沈琅嬛定睛一看,竟也是熟人,是她想都没想到的段日晴,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凑在一起的?
这是不知死活,自动送上门来了。
段日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实在不够用,比起她在京城的段家,七八房人挤在同个宅子里,这雍王府的规模根本是他们可望不可及,更别提王府的格局听说和皇宫是一样的,同样分了中东西三路,只是规模小了许多罢了。
当她把眼珠子转到雍王妃身上时,还是一眼就认出坐在贵妃榻上的人是谁,沈琅嬛比在巴陵的时候丰腴了些,看着气色很好,全身并没有什么装饰,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头上随便一根用来固定头发的簪子都比自己的满头珠翠还要值钱,再有她身上穿的,看似居家常服,那料子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再来她肚大如箩的模样,这是快生了。
算算时间,的确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沈琅嬛未婚有孕的丑事传遍满卫京,可她凭什么可以嫁给雍王那样优秀的郎君?对方还对她不离不弃?
据说那位王爷还当众承认孩子是他的,愿意负起全责,因而传成佳话,老天太不公平了,什么狗屎运都叫沈琅嬛给碰上!
要说模样,她也不差啊,可他们到京里都多久了,始终打不进上层的社交圈,往来的只有小官的女眷,一点用处也没有,就连垫脚石都称不上。
但是,机会是握在自己手上的,段日晴到处钻营,终于交上沈绾这么个侯府世子夫人,唯一钓上的鱼和沈琅嬛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姊妹,而且还恨沈琅嬛恨得咬牙切齿,她更不能放手,几乎把手上的好东西都给了沈绾,她才答应来王府串门子走动的时候捎上她。
雍王府的门槛终于让她跨进来了,别人她不知道,可沈琅嬛这人她从小认识,在巴陵的时候因为下药这事断了交情不要紧,沈琅嬛的脾气向来好拿捏,她们过往也是以姊妹相称,想必只要见了面,说几句就能揭过往事,那沈琅嬛就还会像以前一样事事听她的。
“妹妹怎么会想到要来探望我了?”沈琅嬛见两人顾着四顾张望王府里的摆设器具,忘了要向她这主人打招呼,不禁开口刺了一句。
段日晴的家世摊在那也就那样了,她不怪她没见识,而沈绾虽是沈相家的庶女,但在她还没回家之前,沈绾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嫡女的分例,会差吗?
那样的日子要是叫差,那整个大卫朝有四分之三的人口都活不下去,如今嫁到侯府,虽说侯府已日薄西山,但好歹凤氏想尽办法给了她丰富的嫁妆,要是这样日子还过不下去,沈琅嬛实在无言了。
“这不是遇见姊姊的故人,她每回都在妹妹的耳边叨念非要来见你一面不可,妹妹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人带来,你不用太感谢我,呵呵,她可是把你们在巴陵时的趣事都说给我听了,原来姊姊和日晴的感情这么好,真是好生叫人羡慕。”沈绾的笑带着满满的恶意,就像她以前那样。
“既然你只是把人送来,那大门在那边,就不送了。”沈琅嬛也不让坐,只让两人干站在那里。
沈绾顿时拉下脸。“你赶我走?连一杯茶水、一个座位都没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这王妃也太失格了,我好歹是客,该有的待遇呢?”
“你出嫁前带着沈云骅去骂我,说从此和我切断姊妹关系,所以,请问崔夫人,你用的是哪张脸要我请你喝茶、给你座位?”天下就是有沈绾这种人,只看见别人的好,却从来不会自省自己做过什么,没让门房把她赶走,已经给她面子了。
沈绾被沈琅嬛噎得脸红脖子粗。
好你个沈琅嬛,竟然在段日晴的面前让她吃瘪,偏偏她还不能怎样,她的确说过要和沈琅嬛断绝来往的话,谁叫她那时候在气头上!可气头上的话能算数吗?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进来?”她双手勒得死紧,一字一顿的说,想生吞了沈琅嬛的心都有了。
沈琅嬛笑得很恶质,“我不过想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沈绾要是还待得下去,她就是圣人了,她不是圣人,所以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沈绾掩着面几乎是飞一般的逃走了,段日晴这才确信,沈绾向她抱怨的沈琅嬛有多冷酷无情是真的,这下她全信了。
眼前的妇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她说什么都信的沈琅嬛吗?
“至于你……”沈琅嬛眼中的戏谑收拾得一干二净,换上冷酷。“段日晴,你不该来的,我要是你,在你对我做下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情以后,我会有多远逃多远,苟活在世上随便一个角落,是个非常知道“知恩图报”的人,你敬我一尺,我当然也要还你一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段日晴听出来了,沈琅嬛不是和她玩笑,她对当日被设计失身的事情十分介怀,介怀到日日夜夜都惦记着这件事,而她居然笨得来自投罗网。
“用家族的前途来替你还价,利息收得够薄吧?”
“你凭什么?别以为你有个王爷当靠山就能为所欲为?”段日晴口齿不清的尖叫。
父亲和叔伯们要是知道她和哥哥的所作所为连累了家族……她不敢想自己的下场,她已经冷汗涔涔了。
沈琅嬛掏掏耳朵,“或许你想看看我如何为所欲为?老实说,要让我动手,你的下场可能会更凄惨,你这张脸我连看都觉得厌恶,你怎么还天真的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没有主见的沈琅嬛?”
她原本不想借雍澜的势解决这件事,但是那位爷说,他不出这口气没办法消气,又说反正段峮山的政绩也不怎样,从政对国家没有贡献,娶的妻子也不好,子女教育失败得一塌糊涂,不如让他回老家,能把家理好了再来谈前途吧,要是不能,那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雍澜这还是往轻里说的,真要让他处理这家人,他不只会让段家人灰头土脸的滚出京城,还要他们一文不名,一路行乞的回巴陵去。
段日晴从沈琅嬛的神情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这女人真的有让段氏家族一夕倾倒,家族因为自己而蒙羞的能耐。
但是她仍想用道德来绑架沈琅嬛,“你不该为你腹中的胎儿积德吗?”
沈琅嬛笑得齿冷。“我就是想替孩子积德行善才告诉你这些,否则,别说王府的大门你进不来,在我得知你们段家大房要进京的时候,我就会学你斩草除根的好手段,派人在半途狙杀你和段日阳,你们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问题。”
段日晴顿时面色惨白,她连这个都知道……